濃黑的雲層將原本蔚藍的天空一層又一層嚴絲合縫的遮蓋,漆黑如墨的夜空之中,隻有微風輕拂著樹梢,拍打著枝杈的刷刷聲。


    蕭雲一路追出很遠,卻是再沒有看到那個假扮李太醫的人。停下腳步,他陰沉著臉,看著低迷的夜空,也沒敢往遠裏追便急急的返回了地牢,生怕因此又中了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索性的是,回到地牢時,一切如常。


    太醫還在,侍衛亦都敬惕的守著,最重要的是牢裏的犯人亦在。蕭雲讓李禦醫重新給犯人檢查了一遍,然則,太醫所說,與那賊人所說的竟是一樣。


    蕭雲臉色更漸陰沉,這不可能,他明明看到那人給墨夢月喂下一粒藥丸。又怎麽可能會得出的結果卻是一樣?莫不是他喂顆糖豆來戲耍他?


    那就更不可能,沒人會在夜裏冒險闖入禁宮,卻隻為給犯人喂顆糖豆吃,誰會那般無聊,那藥丸定是有名堂。


    “去給本統領調三十名侍衛前來,寸步不離的守在這裏。還有,立刻傳令下去,沒有本統的命令,不準任何人靠近犯人。”蕭雲下完令,直接派人去請了羿青前來,又自己前去調來了二十名血煞死士分守在牢房外各處。


    雖然明知道他們已經來過,多半不可能再出現,可是也難保有萬一。他已失誤了一次,給了賊人一次機會,絕對不能再給敵人第二次機會。


    就在蕭雲忙著重新部署著守衛的同時,城外歸雲山的山崗之上,卻是正有一道身影如流星一般疾弛劃過夜空。


    到得山峰之上時,那人卻是突兀的停下了腳步,轉身,漆黑而寬大的黑色麵罩之下,一雙幽深無波的眼眸,看向了不遠處茂密的樹叢。


    “怎麽,跟了一路了,還不想出來麽?墨帝白塵,一身輕身功夫倒也真是出類拔萃,竟然跟了這麽久還能窮追不舍,倒也真是出人意料。”那人整個身體都蒙在黑色的鬥篷裏,聲音無盡低沉嘶啞。


    便如夜間的鴉鳴一般,給人一種極為滲人的感覺。


    隨著那話落,暗處茂密的樹叢之中,步出一道人影。一襲天青色織錦長袍包裹著男子那略顯瘦削的身影。俊逸無鑄的五官含著幾分清冷和淩厲,那一身的素雅淡然之氣亦是早已消失不見。


    “闖入守衛那般森嚴的北國皇宮之中,亦恍入無人之境,甚至還能瞞過京畿衛統領之耳目。若論起出類拔萃,朕比之你這宵小之徒,卻是遠有不如。就不知閣下到底是何人,為何算計我南齊公主?”


    墨帝白塵一雙銳利的眼,緊鎖著對麵的黑袍人,可惜的是那人全身都隱在黑色的鬥篷裏,麵容雙眼都被遮住。隻能看到那鬥篷帽子處那一點點刺目的白色。那感覺就是一張被墨漬完全浸染的黑紙之上出現一個白色的點。


    那白色細小到幾不可見,卻又因著那分外鮮明的對比,而顯得格外的燦然耀目。讓人無法忽視,在第一眼就能夠看到。


    “墨帝想要知道?”


    鬥篷人溢出一串嘶啞的笑:“可惜了,現在還不是告訴你的時候。不過,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墨白塵,記得,想要達到目的就要不擇手段。身為一國帝王掌權者,你的心,還遠遠不夠堅硬。”


    “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便狠下心腸來吧。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哪怕是自己身邊的人,因為隻有這樣,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否則,終有一日,你不止會輸了自己,也會輸了一切。”


    鬥篷人嘶啞的聲音透著一股陰惻冷戾,幽幽的在夜空回蕩響徹在男子耳中隻讓人恍然間渾身發冷,那聲音冷漠無情的就好似一塊冰。然那人嘶啞的字句每每落下的同時,墨白塵的臉色便會更漸冷凝一分。


    素然的眸中也染上幾許淩厲的殺氣:“你到底是誰?又如何知道朕想要的是什麽?給朕揭開你的麵紗!”話音還未落地,男子身形突兀而疾速的射向前方的鬥篷人,與之同時,淩厲雙指直襲向那人的鬥笠幃帽。


    然則,還不待他近身,那鬥篷人卻是忽爾轉身一縱……


    “墨帝白塵,記得我的話,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鬥篷人頓時消失在山崗之上,墨白塵及時收住腳步,聽著腳下石子落下時的撞擊聲,這才發現鬥篷人站身之處乃是一片懸崖。深崖有多深無人知道,然而那石子下落之後,卻是再無回音。


    唯有鬥篷人那嘶啞的聲音,卻是在崖間濺起陣陣回聲,透著幾分詭異的空靈,幽幽在男子耳畔經久飄蕩,聲聲不息。


    崖壁之上,墨白塵垂目望向崖下,臉色瞬間陰鶩至極,守了這般久好不容易看到了人。原以為可以有所收獲,也可看看到底是不是那人派來的人。


    卻是不曾想到,竟功虧一簣,讓人在他手上生生溜走!


    站立許久,墨白塵臉色才漸漸恢複如常。最後撇了一眼那被黑色籠罩的深崖,轉身一個急縱消失在山崗之上。然,他疾弛的方向,卻並非使臣下榻的行宮。


    而是,北越皇宮的方向。


    就在墨白塵消失後片刻,那陰影之中卻是又走出一道人影,那人在崖邊矗立了半晌,而後從懷中掏出一顆夜明珠,幾乎沒有猶豫便直直扔下了崖底。


    夜明珠在黑夜中散著柔和的光亮,直直的墜向最底層的深淵,最終亦是被黑暗所吞噬,崖上人影蹙了蹙眉。這懸崖太深且太暗,明珠根本點不亮,他亦根本看不清。想了想,那人在崖壁上大石旁屏息等了整整一個時辰。


    那崖下卻依舊是半點響動也無。


    再次走到崖邊看了一眼,而後,那人才不甘的飛身離開了崖臂。


    然則,那人卻是未曾看到,就在他走後約兩柱香的時間,那幽深如霧的崖壁之上,突的飛出一道人影,寬大的鬥篷隨風展開,便像是一隻蝙蝠一般飛上了懸崖穩穩的落在崖邊平地之上。


    那人影站定,隨手扔掉了手中的藤條,幃帽之下一雙幽幽的眼亦是瞥了一眼北宮的方向,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而後,舉步從另一個方向,緩緩的,緩緩的步下了山崗。


    ……


    北國皇宮之中,燈火依舊通明。


    洛無憂緊緊凝視著君驚瀾手腕平膚處的起伏,直到那一根根的毫針刺破男子肌膚破體而出,才微微的鬆了口氣。拿出一方精細的錦帕,她將那些針全都一一的收了起來,放進了旁邊的玉碟之中。


    而這一收一數之下,她才發現那細過羽絲的毫針竟是足有十八支之多,而據容狄所說,君驚瀾不過中了一針而已,其它大部分的笑羽梨花針實際上都被他擋開躲過了。


    然則就這一針,卻分裂出十八支毫針。


    這笑羽梨花針的天下第一暗器,倒還真是名符其實的巧奪天工。


    足稱,世間難尋!


    “怎麽樣,可累了?先去那邊休息一下,剩下的交給本郡即可。”容狄收回掌力,看著少女滿臉疲憊的樣子,心疼的緊,自然對於那讓少女如此疲憊的罪魁禍首便愈加的不滿了。


    這也注定了君驚瀾在被包紮傷口時會多受一些罪。


    洛無憂收好金針,搖了搖頭:“我無事,不過是集中精神太久,所以有些疲憊而已,休息了一下已經好多了。對了,我還有事要出去一趟,讓玉瑤留下來幫你。”


    少女說著起身想走,哪知才動,卻是一陣頭暈目眩。身子晃了幾晃,下一瞬整個人已落在男子懷抱之中:“本郡知你想去審問墨夢月,審人何時不可去?非得挑在此時?你看你都臉色這般差,聽本郡的話先去休息。”


    便是不用想,他亦知道她想去做什麽。


    卻也不看看自己臉色有多差,針灸最耗心神,更何況還是一次施展這一百零八針。容狄麵色微含慍怒,手掌卻已覆在少女掌間,絲絲縷縷的內力順著手掌傳入少女體內。讓少女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容狄,我……”


    “洛氏無憂,本郡說了現在去休息。此事你沒有反對的權利,不過你可以有兩個選擇的權利。其一,現在自己乖乖去休息。其二,便是本郡強行抱你去休息,你自己選一樣。”


    “這兩者有何差別?”最終的結果,反正她去不成就是了。


    洛無憂癟嘴,抬眼看著男子臉上突然綻出的笑意,心中一個咯噔,連忙道:“本縣主選第一個,我自己會去休息的。你可以放我下來了,你要再不放,萬一外麵的人等急了闖進來,我看你怎麽解釋。”


    少女眉目含嗔,瞪了一眼男子,這才想起不止外麵有人。這屋子裏好像也還有一個瑤光,無憂本能的撇頭看向殿門口。看著空空如也的殿門,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她明明有讓瑤光守在這裏。


    為何,人卻不見了?


    早就隱去殿宇橫梁上的瑤光卻是嘴角勾著笑,看著橫梁下不遠處,相擁的兩人杏目亦眯得像彎月芽,眸光更是閃爍著點點星芒。


    可謂看得是津津有味!


    打擾主子與主子親熱那可是會遭雷霹的。


    所以她自然得早早的閃開了,躲在這暗處看,既不會妨礙主子,招來主子的處罰。也不會讓主母尷尬,還能看到主子這麽溫柔,主母這般嬌羞,以及主子主母這般纏綿悱惻的畫麵,豈不是一舉數得?


    況且,做為一名合格的屬下,當然時時刻刻都要為主子謀福利了。


    看主子萬裏追妻,追主母追的這般辛苦,她好歹也得使力幫主子一把,更絕不能拖主子的後腿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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