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間有一道靈光在男子腦海之中閃過。


    還記得她扶靈離開秦都的那一夜,她曾說的那兩個字,盡管無聲無息,他卻看她唇形分明,她說的是前世,便是前世二字。而方才,她亦說她要和南宮景煜了斷前世冤仇,了斷前世的冤仇!


    是不是這個世界真的有人能記得前世之事?而無憂她,便是那記得前世之人?那她的前世到底都經曆了些什麽?


    竟會讓她如此的恨,竟讓她如此的痛苦?


    天宸山莊毫不猶豫的揮刀自戕,桃花林裏她形似被侵犯的反常,對所有人都抱著拒之於千裏的冷淡。每一次近距離接觸時的僵硬和抗拒,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根線一樣,在此刻串連了起來。


    讓男子痛到呼吸都已停滯,他無法想像,她竟承受了那麽多,在他的無憂心裏,居然有著那樣深刻的痛,痛到,讓他都恨不能代她去痛,去承受!


    然則,他又豈知,無憂心中的痛,比他想象的遠要多得多,亦要深的多!


    多到他無法想象之多,深到無人可以替她承受!


    地牢隔壁的另一端,君驚瀾一雙鳳眼閃過和同宮景煜同樣的疑惑和震驚,她說她和南宮景煜有仇,她要來了結那筆私仇。本隻一時好奇想跟過來看看,卻不曾想會讓他看到讓他一生也難忘記的場景。


    他一直以為,他的恨已足夠深!


    卻不曾想到,竟會有人比他的恨還要深,那道纖細的身體裏爆發出的驚人恨意,便是每一個看到的人,也都不可能會無動於衷。那般深沉的恨,恨到刺得人滿身血洞,卻又偏偏不讓人死掉。


    甚至,還拿出傷藥替他包紮?


    洛無憂,洛無憂,你到底想做什麽?那個混球又曾經對你做過什麽?才會讓你這般的恨他,看著這樣的少女,心中莫名的發堵,莫名的升起絲絲抽痛,竟讓他忍不住想要上去將她擁在懷中好好的憐惜。


    然而,讓他更加震驚的,卻是接下來少女的舉動……


    滿是血腥四溢的地牢之中,少女微微的粗喘著,氣息有些沉重,撩眼看著虛弱至極的南宮景煜,她拿出一包包的上好金創藥,一一撒在那些血洞傷口之上,傷藥落下後不大一會兒,便凝了血。


    然而,男子衣袍之上還是不停有血滴,滴落而下,男子站身的腳下地麵近一米方圓之內,到處都是豔紅的血液,少女的衣襟,臉龐之上都被噴濺著鮮血,忖著那疤痕,看起來格外的滲人而恐怖。


    此刻的洛無憂,就仿佛從地獄裏冒出來的惡鬼一般,讓人哪怕隻看一眼怕是都會驚叫出聲,連做好幾個月的噩夢。


    “洛,洛無憂,既恨本王,為什麽又不殺了本王?還要,還要給本王上藥?洛無憂,你就是個瘋子,你就是個瘋子!”南宮景煜氣息微弱至極,眼眸之中也已恨極。莫名其妙的敵意,莫名其妙的陷害,莫名其妙的話,還有這莫名其妙的殺意和瘋狂的報複。


    這個女人簡直就是瘋子,簡直就是個瘋子!


    “本宮是瘋子,本宮就算瘋了,那也都是你逼的,是你一手造成的,是你成就了今天的洛無憂。所以,你有今天的下場,那也是你自找的,是你罪有應得,是你罪有應得!”


    洛無憂抬頭,隨手扔掉手中包藥的紙張,雙眸綻血,眸光冷戾直逼幾近昏迷的南宮景煜。一字一字都透著無盡的咬牙切齒:“南宮景煜,本宮告訴你,就算你不記得,也不能抵消你所犯下的罪孽,本宮承受了多少的痛苦,本宮必會讓你曾受多少痛苦,本宮的燁兒曾受了多少的罪,本宮便要你十倍百倍加倍的受多少罪。”


    “你讓本宮的燁兒在午門生受五馬分屍之酷刑,本宮亦會讓你在萬萬人麵前,在三國使臣麵前,活受千刀萬剮之刑,本宮要讓你全身的血肉被刀刀削盡片片淩遲,屍骨無存,永生永世都不得翻身!本宮能將你捧上儲位,本宮亦能將你打進九幽地獄,這是你欠本宮,欠燁兒的。南宮景煜,六年夫妻,十一年骨肉之情,你如何回報本宮,如何回報燁兒,本宮便千倍萬倍,如何的回報你。”


    “天道有輪回,南宮景煜,本宮今日便告訴你,你永遠都別指望著有人來救你,也別指望著本宮會受你的威脅放過你!本宮說過,若能除掉你,本宮會不惜任何後果,不計一切代價,哪怕賠上本宮自己的性命,本宮亦會讓你,不-得-好-死!”


    “不惜任何後果,不計一切代價,哪怕賠上本宮自己的性命,本宮亦會讓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少女陰冷嘶啞的聲音不停在地牢裏盤旋,聲聲不息直直落進南宮景煜的耳中,原本幾近昏厥的人,用力的咬破舌尖,抬起了頭,蒼白的嘴唇蠕動,聲音已是斷斷續續幾不可聞,虛弱至極。


    然而那聲音裏卻透著一股子濃烈的求生意識:“不……不惜一切代……代價……你……你難道……難道就不想……不想知道……到底是誰在……在背後害……害你的麽……”


    “南宮景煜,你果然是讓人刮目相看,到這個時候還妄想著求一條活路?不知是你的理解有問題,還是本宮話還未說清楚?本宮說過,本宮的目的從來都隻有一個,那便是不惜一切代價,除掉你。”


    “現在,你清楚了麽?本宮不知你哪裏來的那般信心,覺得還有籌碼來和本宮談條件?不過,本宮都隻能告訴你,你想活命,隻是癡心妄想,本宮從來都不會給仇人留一絲絲的活路。便如同洛仙兒和永昭一樣,她們的下場,屍體骨無存,化作飛灰,你,本宮隻會讓你比她們更加的淒慘!是更加的淒慘明白麽?”


    少女拿出錦帕輕輕擦拭著臉上的血跡:“本宮知道,你想拿你背後的人來換一線生機,可你焉知那就是我想要知道的?不過是個凰主的預言罷了,對本宮來說,或許也並不是壞事,況且,你怎麽就知道,本宮需要問你?”


    “不過是些邪教餘孽罷了,本宮連你,連永昭,連洛仙兒,連洛大丞相都可以扳倒,都能一個個除掉,還會怕些連麵也不敢露隻敢躲在陰影中的宵小之徒麽?”洛無憂滿臉的哧笑,眉宇之間透著不懼一切的張狂與肆意,還有那對眼前男人無盡的不屑與蔑視。


    少女每一個表情,都讓南宮景煜有種想發狂的衝動,可他不能,若然真如此,隻怕他真的便要像她說的那般,隻能落個不得好死的下場,他不想死,他的大業未成,他還沒坐上那把龍椅,他還有滿腔的抱負未展。


    他絕不能死,絕不能死!


    南宮景煜扭動了下身體,一動卻是錐心刺骨的痛,痛到讓他不由倒吸了口冷氣,卻也讓他的腦子越加的清明。他費力的扯起一抹近乎透明的弧度:“嗬……嗬嗬……洛……洛無憂……你錯……錯了……他……他們是你想像像不到的存在……也是你想……想像不到的強大……你……你連敵人是誰都……都不知道……你要怎……怎麽除掉他們……嗬……嗬嗬……”


    南宮景煜一雙狹長的眼眸中,折射出一抹奇異的光亮,眉宇之間,同樣染上幾分嘲弄,似乎在嘲弄少女的自不量力。


    “哦?”洛無憂輕哦了一聲:“煜王便自這般的有把握,想來煜王知道的不少了。不過在無憂看來,隻怕你也不知道他們的真實底細吧?煜王先別急著否認,不如聽聽無憂的推測可對。”


    少女輕拂衣袖,轉身臉上扭曲之色盡褪,眨眼之間,已恢複平日的沉靜穩與穩重,若沒有地牢之中的血人和滿室的血氣,竟讓人錯覺方才看到的隻是不過是一場虛幻的光影。


    眸光幽幽閃爍間洛無憂已淡然開口:“眾所周知,煜王生母雨妃娘娘及其雨妃娘家外族都因勾結外族亂黨獲罪被滿門抄斬,雨妃亦被今上一杯鳩酒賜死冷宮,那時的你不過剛剛出生。有那樣一個罪妃母親,今上不喜你,卻也不能殺了自己的子嗣,便將你交給了當時的宋昭儀撫養。”


    “彼時宋昭儀地位不高,你在皇宮之中的待遇亦然不好,那種情境之下滋生一個人的野心本宮絲毫不奇怪。畢竟人都是在逆境之中成長。可本宮奇怪的是,宋昭儀並無強大母族支撐,便是你再厲害,以煜王的情境想要走到今天這一步亦然不易。自然,這其中也有你背靠太子之故。”


    洛無憂再次轉頭看向南宮景煜微微頓了一下接道:“煜王韜光養晦之功無人能及,可本宮卻是不明白,你又是何時從何處與那所謂害我之人搭上線的?替你們牽線的人又是何人?他們又為什麽給你提供那麽多的消息和幫助?”


    少女一連問出好幾個問題,而每個問題卻都直戳關鍵。一直以來,聖陰教行蹤詭秘成謎,他們多方人馬無論怎麽查亦都查不到。那麽,問題來了,便是連帝君明月樓容王府都查不到的人,查不到的勢力。


    南宮景煜這個並不受寵的皇子,又怎麽可能會和他們搭上線呢?


    毫無疑問,除非是那些人主動的找上他,否則南宮景煜不可能知道聖陰教,更不可能和聖陰教扯上關係。甚至還得到聖陰教的消息和幫助。而聖陰教這個所謂的邪派‘小教’向來行事慎密不會輕易的暴露行蹤。


    簡而言之,也就是說在他們之間,一定有一個牽線之人做為橋梁!


    這個人是誰?他們找上南宮景煜的目的又是什麽?他們又到底達成了什麽樣的合作?隻要將這些問題一一的解開,她想,那背後的答案就會帶給她們一條全新的線索。


    甚至,有可能帶著她一路解開最後的謎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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