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門前,停著華麗的轎攆,那奢華的程度,便是讓洛無憂也不禁眼瞳微縮,上好的靈鷲寶馬拉車,金雕玉砌的轎攆鏤刻著繁複的龍鳳浮雕,龍鱗鳳羽全都鑲著珍貴的貓眼寶石。


    尤其鳳之尾羽,七彩奪目,迤邐非凡。


    而那龍眼鳳目更是鑲著四粒價值連城的東珠,寶攆之頂還有一顆成年男子拳頭大的血色東珠,以紫水晶鑲圍,輕盈而半透的豔麗紅紗自攆頂八寶華蓋之上層層曳曳的垂落下來,妖豔似血,美輪美奐。


    將永昭的轎攆與這惡魔的出行轎攆相比,那根本沒有可比性,光是這八寶攆頂之上那顆血色東珠便足以買下兩座城池亦不止。前世今生她也從未見過那般大而惕透的血色東珠。


    這奢華的一幕,便是洛無憂也看得暗自咋舌,捂著胸口愣在當場。


    王管家見狀,一巴掌拍在少年的頭頂,訓斥:“你還愣著幹什麽,還不趕快的上去侍候主子?沒見過世麵的窮小子,快著點兒的,敢讓主子久候,你那賤命不想要了你。”


    “知道了。”


    揉了揉發疼的腦袋,洛無憂轉頭瞪了一眼王管家,走到轎攆處,揭開那薄紗握住金雕的攆杆兒,爬了半天,卻愣是沒爬上去。


    反而一張臉皺成了包子一般。原因無它,這轎攆比一般的轎攆要高,且沒有任何借力點。便是個正常人想要爬上去也都是很難。更何況是她這個受傷嚴重的傷患呢?沒一會兒便爬的汗水岑岑直落。


    轎攉之中隱約可以看到有一個人影,卻是半晌沒動。不用想也知道,那惡魔此刻定是在欣賞自己的醜態。


    洛無憂喘著粗氣停了下來,轉頭看向王管家:“王管家,這攆太高,奴才爬不上去,要不您來幫奴才一下。”


    “我?”王管家愣愣的指著自己。


    “對,就是你,難不成這裏還有別人?你快著點的,讓主子久候就不好了。殿下的時間寶貴萬分,你再不過來,若是耽誤了殿下的正事,便是有十個腦袋也賠不起。還不快著點兒的。”少年伸手亦是指了指王管家,一臉嚴肅的點頭。


    許是沒想到一個小小家丁居然也敢指使他這個堂堂的管家,王衝一時愣住了,隻是聽了少年最後一句話,卻是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


    看了看那毫無動靜的轎攆,他眼珠轉了一下咬牙走了過來:“說你沒用還真是沒用,居然連個轎攆也爬不上去,這麽多年大米都白吃了你。還不過來,我推你上去!”


    “奴才哪敢勞動管家大人使用來推奴才這低賤的身子,就勞煩您彎下腰,給奴才借個踩腳的地方使力就行。這樣奴才就能上去。”少年收手指著地麵,話語說的無比客氣,卻是差點沒把王衝給氣死。


    這死小子還真是敢說,他堂堂太子府的管家,能使力推他一把就不錯了。他居然還敢大言不慚想要他給他當馬凳?讓他踩著自己的背上轎攆?


    那他的管家威嚴何存?


    “莫言,你……”


    “王管家,奴才知道您最最忠心護主。更是殿下身邊的得力心腹,自不枉殿下這般信任你。奴才相信,王管家為了殿下也定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刀山地獄,亦是死而後矣,哪怕再苦再累,付出一切,也絕不會有半點怨言。所以,王管家,您老還是快著點吧,殿下可還等著呢?”


    洛無憂朝旁邊努了努嘴,王管家所有的話全都堵在了喉間,卻是不得不堆出了一個笑臉:“那是自然,奴才對殿下忠心耿耿,日月可表。來吧,你還不快著點的,就像你說的,可千萬別耽誤了殿下的時間。”


    一句話幾乎是從牙齒縫兒中擠出,說完背對著轎攆恨恨的剜了一眼少年,這才不甘不願的彎下了腰。


    洛無憂可沒客氣,抬腿便踩在了管家的背上,還試探性的踏了好幾腳,然後,撇頭問:“管家,您準備好了麽?奴才可來了,您可穩著點兒,您這老胳膊老腿兒的,奴才還真怕您撐不住。這摔著奴才事小,萬一把您給踩散架了,奴才可找不到一個這麽盡職盡責的管家賠給殿下,隻怕到時候殿下真得把奴才給剁碎了不可。”


    “好了,來吧,你趕緊的。”


    王管家憋屈的差點沒噴出一口老血來,這該死的小犢子,不止逼著他當馬凳,還踩他這麽多下,氣得他真想殺人,卻又不得不暫時把口氣給咽下。


    殿下就在旁邊的轎攆上坐著呢,殿下不發話他怎麽敢起身?那不是就表明他對殿下不忠?那他還能落下好麽?


    洛無憂踩著王管家的背,順利的上了轎攆。剛一爬上去,就對上一張妖冶而魅惑卻又欠扁至極,危險至極的臉。


    轎攆之中,男子依舊一襲紅衣斜倚在榻,血紅色的袍子鋪在那華麗的地毯之上,他寬大的袖擺劃下一截,露出晶瑩雪白的肌膚,比之女子還要白,更忖的少年那黑黑的膚色如柴炭一般。


    修長的五指托著頭,正望著那少年,薄唇輕勾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狹長的鳳眼之中有瑩光流轉一般耀目,那眸光看在少年眼中卻是透著無比的危險。


    “奴才叩見殿下千歲。”


    洛無憂上了轎攆,忍著疼曲膝,恭恭敬敬的跪在那華麗的地毯上,身體盡量的遠離惡魔,狹長的眼簾微垂,除了臉上強忍的懼意,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轎攆緩緩的行駛了起來,君驚瀾看了半晌,開口:“本殿還以為你早咽氣兒了,沒想到,你這個小奴才還真是命大,傷成這般都還活著,還活的這般歡蹦亂跳的。要不怎麽說賤奴命硬呢。怎麽著,看你剛剛挺膽兒大的,連管家都敢整。現在麵對本殿,怎麽就像老鼠見了貓一般?”


    “誰讓他居然敢騙我,拿張假契來蒙人?他也不怕壞事兒做太多天打雷霹死後入地獄。奴才又不是傻子,能整整管家就不錯了,若真敢整殿下,估計此刻就真是一具屍體了。”


    “奴才的命雖賤,可是,奴才卻是很愛惜的。奴才的爹娘好不容易生下奴才,可不是為了給奴才那般浪費的。”洛無憂癟癟嘴,抬頭,一本正經的回話,語氣裏盡是不滿。


    君驚瀾看得笑出了聲:“怎麽著,依著你這意思,若本殿真的哪日落魄了,你還想對本殿落井下石,整回去不成?”


    “奴才可沒這麽說。”


    “可小奴才,你的臉上明明就這麽寫著。”


    君驚瀾挑了挑眉峰,視線落在少年那張臉上,這小奴才還真是特別有趣,第一次,有人在挑釁他被他處罰之後還敢如此的表達出自己的不滿。


    說他天真呆傻吧,連王管家那樣精明的人都栽在了他手上。可你若說他聰明吧?他有時候卻又笨的可以。


    傷成那般都可以撐過來,生命力便還真如那賤草一般的頑強。


    竟是讓他想起了,經年的自己……


    “殿下,您這是想帶奴才去哪兒?”洛無憂選擇轉移了話題,那個話題若再說下去,隻怕這個惡魔又會想著法子折磨她。


    君驚瀾挑眉一笑:“問那般多作甚?去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洛無憂輕蹙了下眉頭,總覺得眼前男人的笑,似乎別有深意。莫不是,他又在想著什麽新鮮法子來折磨她?而此時這個時辰,他能去的地方,似乎不多,也並不難猜想。


    轎攆一直駛進了一條街道之中,看著那薄紗之外,燈火映照出的嬌吟軟語熱鬧景象,洛無憂心中道果然如是。


    這廝除了來青樓,又怎麽可能會去其它的地方?


    千嬌樓!


    這個名字她初入越京便是早就有所耳聞,據說君驚瀾這段時日特別迷那位千嬌閣的頭牌花魁雲夭姑娘,更有傳聞那姑娘真真是美若天仙,不知迷倒了多少的越京兒郎。


    隻可惜,在君驚瀾成了雲夭姑娘的入幕之賓後,這越京之中再無人敢打那雲夭姑娘的主意,那雲夭便也自此成了惡魔的專屬之物。


    令無憂不解的是,君驚瀾不是一直在掩藏自己而已麽?為什麽現在北皇禪位聖旨已下,再過不久他便要登基了,可他卻居然還在隱藏,還是這般夜夜笙歌,醉臥溫柔鄉?


    是北越朝堂出了什麽事?還是說這登基大典另有隱情?又或者是,還有其它的關於這個惡魔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


    “你這小奴才,便都看得流口水了,本殿那夜賜你那般多的美人,你又為何不要?莫不是你喜歡這種調調的?”君驚瀾見少年直愣愣的看著青樓門口發呆,抬腳便踹了洛無憂一腳。


    腳上帶了三分力正好踹在她膝蓋處的傷口上,那刺痛以及男人的魔音傳來,讓洛無憂立刻醒神:“殿下,奴才年紀還小不喜歡女人,況且,奴才的娘也說了,男子娶妻當娶賢,奴才家中幾塊薄田,可養不起這花樓裏嬌滴滴的姑娘。”


    她那夜的推脫表現,終是讓這個惡魔起了懷疑。即使她已經盡量的挽回,如今看起來,卻也並沒有什麽大的效果。王衝尚好一些,可這惡魔,顯然是一點也不相信他。


    讓她拖著病體來青樓,他這是想試探她麽?


    “殿下,我們還是先下去吧,想必雲夭姑娘多日未見殿下,也甚是想念殿下了。”洛無憂說著當先抓著扶手梭跳下了轎攆,轉回身去扶時,君驚瀾卻早已站在了轎攆下。


    “還真是個笨奴才,那般醜的動作可別再做。免得丟了本殿的臉。”君驚瀾撇了一眼少年,眼裏滿是嫌棄,說完,一甩袍子當先進了千嬌樓。


    “是,殿下。”


    洛無憂答了一句垂著頭跟了上去,君驚瀾出來時,並未帶別的侍衛和隨從,除了趕車的車夫,便隻有他們兩人。


    然則,當那抹火焰般的紅一進入到千嬌樓時,原本人聲鼎沸的花樓裏卻是頓時變得鴉雀無聲。連那管弦之樂也都停了下來,靜謐的讓空氣都似乎被凝固了一般。


    即使沒有任何的排場,那震懾力依然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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