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新瑤被陳麗華的話,弄得突然有一點緊張。


    她緩緩回過頭去,張了一下嘴巴,但是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陳麗華的突然轉變,讓她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才好。


    一想到曾經發生的一切,她又沒有辦法心軟。


    大約是看透了顧新瑤的為難,慕錦陽趕緊說道:“不用了,瑤瑤跟多多分不開,再說了,已經五年了,就算你是多多的奶奶,可是他還小,還是會認生的啊。”


    陳麗華有些失落的沉了一下眼皮,將身子緩緩的縮到後麵去。


    “那……好吧。”


    顧新瑤能夠感覺得到,一個失落的老人的無奈。


    她皺了一下眉頭。


    她想,大約在陳麗華心裏,當她得知多多就是她的親孫子,當她終於知道騙她的人不是顧新瑤而是蔣子湄的時候,她大概,就已經非常想見多多了吧。


    哪個老人不愛自己的孫子?


    可是——


    五年了,這麽長時間都過去了,她跟多多過得有多艱難,哪怕再次回過頭去想,她都不敢想。


    每一天,都像是煎熬和折磨。


    每一天,她都過得像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天。


    每一天,她都緊緊的看著多多,生怕他離她而去。


    那種害怕的感覺,那種絕望透頂的感覺,顧新瑤甚至不敢想,自己是怎麽撐下來的。


    現在,一切都終於熬到頭了,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了,陳麗華告訴她,她要幫她照顧多多。


    不可能了吧。


    顧新瑤閉上眼睛,攥緊了雙手。


    明明是很美好的一天,可是她的心情,卻突然間陰鬱了起來。


    慕錦陽緩緩開著車,又過了一陣,就到了學校。


    校長已經親自將多多帶出來,站在門口等著呢。


    慕錦陽停下車,走下去,來到多多麵前,捏捏他的臉蛋兒。


    “今天早上有沒有乖?”


    “可乖了!不信你問於伯伯!”多多仰著腦袋,笑嘻嘻的看著慕錦陽。


    慕錦陽拉過多多的手,對於校長說道:“麻煩你了,老於。”


    “沒事兒啊,再過幾個月,記得帶多多來報名啊,這小家夥,現在還有幾個小夥伴,一下課就玩兒的起勁兒,我倒總是擔心他的身體。”


    “我知道了,那你快去忙吧,謝謝啊。”


    “客氣什麽呢……快點兒回去吧。”


    慕錦陽笑笑,拉著多多的手,對著於校長揮了揮:“那就跟於伯伯再見!”


    多多笑的露出了大門牙,奶聲奶氣的喊道:“於伯伯再見!”


    而這時候,車裏的陳麗華,也顯然是坐不住了。


    她擰了一下身子,似乎想趕緊出去把多多抱進來,但是又怕嚇到這個小家夥,踟躕了半天。


    她慢慢的打開窗戶——


    隻隔了幾步路的距離,她一眼就能看到多多臉上的笑容,等到慕錦陽他們轉身往回走的時候,她感到自己的心髒,都要從嗓子眼兒裏蹦出來了。


    多多跟慕錦陽,是真的很像。


    尤其是眼睛,很漂亮,跟小時候的慕錦陽,如出一轍。


    甚至連笑起來,嘴角勾著的弧度,都十分相像。


    正這樣想著,慕錦陽已經打開了後座的門,把多多放進去。


    “乖啊,這是你奶奶。”


    說罷,又關上車門,走到前麵,坐進駕駛座,“多多啊,今天我們去奶奶家裏吃飯,好不好?”


    多多沒有出聲。


    隻是聽到了慕錦陽這句話以後,臉色就一下子不對勁兒了。


    小臉兒瞬間拉的長長的,眼睫毛一眨一眨,扭過頭去看看爸爸口中所謂的“奶奶”,又把腦袋轉回來,看看前麵坐著的媽媽。


    好半天,他都沒有辦法反應過來。


    陳麗華卻怎麽也等不住了。


    這個小孫子,她真的好喜歡。


    眨眨眼睛,都洋溢著滿臉的靈氣。


    她笑著對多多說道:“多多啊,我是你奶奶。”


    多多皺了一下眉頭,抿起嘴唇。


    半晌,薄薄的嘴巴裏,才蹦出了幾個字——


    “我沒有奶奶啊。”


    說罷,他把身子往前湊了湊,拉了一下顧新瑤的衣裳,“媽媽,我沒有奶奶啊。”


    “多多,她就是你奶奶。”


    “媽媽,既然她是我奶奶,我今年五歲了,她為什麽從來沒有抱過我?”


    顧新瑤一時間啞口無言……


    “媽媽,既然她是我奶奶,為什麽我從來沒有見過,為什麽她都沒有幫助過媽媽?難道爸爸去了美國,她也跟著去了美國?”


    多多畢竟已經過了一哄就會相信的年紀,他張開嘴巴,一連串的問題就像是瞬間對著顧新瑤開了炮似的,但是每一顆子彈,都直直的打進了他口中的“奶奶”的心裏。


    陳麗華一怔,心就像是被捅了一刀,痛到一瞬間沒有辦法呼吸。


    她倒抽了一口冷氣,紅腫的眼裏,驀地,緩緩的,流下了兩行淚水。


    很顯然,多多對他這個奶奶很不感冒,情況甚至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糟糕很多倍。


    也就是在這一刻,陳麗華感到自己,似乎一下子覺醒了。


    這些年來,為了蔣子湄,她做過太多錯事,就像多多所說,五年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她還有一個孫子。


    哪怕是後來知道了,也沒有過來看他一眼,抱他一下。


    在她的心裏,那個病孩子,一定是顧新瑤跟別的男人生的。


    在她的心裏,蔣子湄才是她唯一的兒媳婦。


    她心疼靜好,寵著靜好這麽久,原來,那個身體裏並沒有流慕家的血的孩子,竟然是靜好。


    她想要這一切都變得好起來。


    但是仿佛無能為力。


    兒子不跟她親近,兒媳婦跟她,小孫子根本就不可能認她。


    她的生活,怎麽就能變成這個樣子?


    她伸出顫悠悠的雙手,想要抱一下多多,可是,多多跟她坐在一起,就像是渾身長滿了刺球似的,直接邁開腿,小小的人兒迅速擠到前麵,坐在了顧新瑤的懷裏。


    “媽媽。”他輕聲說道,“我想跟你在一起。”


    顧新瑤一笑,摸摸他的腦袋,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口:“傻瓜,媽媽不會離開你啊。”


    “我還以為你要……把我丟給她呢。”


    “嗯?”


    “媽媽,我想跟你一起生活,永遠都在一起,我會乖乖的,不胡鬧,等我上學了,你就不用每天都照顧我了,別讓我離開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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