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殿。


    某幽暗的雅間之中,孟勝男抓著一個身材妖嬈的美人的脖子,死死地按在牆上。


    她挺拔的身軀微微顫抖,咬牙切齒地說道:“怎麽又是你這個人死人妖!”


    上一次,儼然給她帶來了一些陰影。


    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有去過天香閣,哪怕裏麵有她向往已久的黑絲。


    甚至轉投了琉璃殿,她也特意喬裝打扮了一下,換下了英武的武者裝,換上了貴公子的裝扮,順便找人幫自己畫了一下眉毛,隻要不是特別熟悉的人,很難一眼認得出來自己。


    防的,就是那個死人妖。


    於是她放下了心來,美滋滋地來到琉璃殿。


    前幾天回來的時候,孟龍堂大侄子剛孝敬了她五百金,如今正是有錢任性的時候,幹脆把所有好項目都給點了一遍,連什麽內容都沒問。


    反正她是女的,不存在無福消受的問題。


    最先開始的就是壹玖玖,紫色的燈光昏暗而曖昧。


    一個妖嬈美人穿著黑絲緩緩出現,給她跳了一段火辣至極的舞蹈,伏在她身上各種撩。


    心癢難搔!


    終於,進入正題了。


    但那個美人,撲了一個空。


    這種情況孟勝男早有預料,索性直接向美人說明情況。


    按照往常的情況,應該並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畢竟掙錢嘛,不寒磣!


    但這回卻出乎意料。


    那個美人,竟然楞在原地無所適從,甚至開始有些打哆嗦。


    孟勝男當時就不樂意了,不過還是安慰美人,讓他別害怕。


    反正都是女人,你平時怎麽取悅自己,現在怎麽取悅我就行了。


    結果……


    這個愚蠢的窯姐竟然不會!?


    孟勝男心中頓時生出了一陣不祥的預感,當即對美人搜身,果然抓到了他的把柄。


    啊這……


    於是就有了現在這一幕。


    薑琉就跟小雞崽子似的被她抓在手裏,憋得臉頰通紅,兩條腿不斷來回踢著。


    眼見就不活了。


    孟勝男也不想鬧出人命,一把把他丟在地上。


    薑琉當即大口喘息起來,喘著喘著就出現了哭腔。


    整個人就委頓在地,整個兒一種欲泫欲泣的狀態。


    孟勝男看著他一陣無語,又恨得牙根癢癢:“你個死人妖盯上我了是不是?”


    薑琉感覺無比委屈:“奴家這小門小店,都是老老實實做生意的厚道人,明明是你喬裝易容找上來的,憑什麽說是奴家盯上了你?”


    孟勝男怒不可遏:“胡說八道!若不是你圖謀不軌,為什麽把房間內的光弄得這麽暗,不就是怕我認出你來?”


    薑琉更委屈了:“因為天香閣也是這樣的啊!你剛才還說好喜歡這個燈光,還說很有感覺,怎麽現在又開始怪奴家了?”


    孟勝男:“……”


    該說不說。


    好像還真是這樣?


    孟勝男撲通一聲就坐在了床上,懊惱地揉了揉腦袋。


    難道……


    一切都是命?


    她整個人都麻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子,惡狠狠地說道:“今天的事情,不準告訴任何人!”


    薑琉小雞啄米地點了點頭,目送孟勝男走到了大門口,忽然開口說道:“奴家江流兒,你下次可認準別亂點了!”


    孟勝男抖了一下,隨後便落荒而逃,後麵項目的錢都不想要回來了。


    可項目沒做完,她又感覺有些意猶未盡。


    於是又跑到天香閣。


    可看著滿閣的姑娘,總感覺每一個都可能有把柄在身。


    有陰影了!


    真有陰影了!


    不行!


    一定要把馮千鈞他們拯救出來,免得相同的慘劇發生到他們的身上。


    結果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問了問楊媽媽,才知道他們去瑤池了。


    “瑤池有什麽好?”


    孟勝男不理解。


    楊媽媽笑道:“其實瑤池也可好了,能洗淨天下濁物!”


    孟勝男頓時眼睛一亮,激動地問道:“什麽髒東西都能洗掉麽?什麽髒東西都能洗掉麽?”


    “那是自然!”


    楊媽媽的語氣十分篤定。


    於是孟勝男又興衝衝地趕往了瑤池。


    可用了好幾塊玉皂,那種惡心的感覺都沒有消散。


    她整個人都有些呆滯了:“我不幹淨了,我不幹淨了……”


    孟勝男連忙甩了甩頭,感覺自己應該找一個新姑娘衝衝喜,就當跨火盆了。


    於是頭發還沒幹,就又回到了天香閣,讓楊媽媽把最貴的姑娘安排給了她,還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是個女的。


    一刻鍾後。


    孟勝男把姑娘踹出了房間,破口大罵道:“陸玖玖就這,就這就這就這?相同的布置,隔壁壹玖玖的都比你們刺激!娘的,這不是坑錢麽?”


    最後,一位猛女罵罵咧咧地離開了天香閣。


    她感覺趙昊是個廢物,這麽多姑娘在他手上,竟然還不如一個死人妖懂男人。


    哦不,懂女人。


    ……


    鎮國府。


    趙昊依依不舍地穿起衣衫,鄭重道:“芷羽,要不咱們平時沒事兒,還是別呆在臥室了,總感覺臥室很危險。”


    薑芷羽輕輕啐了一口:“呸!還不是因為你?我都不知道怎麽,衣裳就跑到你手裏了。”


    “嘿嘿嘿……”


    趙昊撓了撓頭。


    不過還是感覺這心玉有些猛,但凡身體狀態好一點,就忍不住會生出旖旎的心思。


    明心文星隻能克服隨之產生的精神萎靡、情緒焦躁的狀態,但並不能消除本身的吸引力。


    真是胃疼。


    於是小夫妻商量了一下,以後能不在臥室呆,盡量不要在臥室呆,尤其是最近還要在煉化功德丹,那些可都是妖族精血,藥效實在猛得有些過頭。


    畢竟,還是有正事兒要做的。


    整理好衣服回到前廳,剛好碰到老爺子和黑臉漢回來。


    黑臉漢正滿臉興奮地跟白秀講著些什麽。


    “媳婦兒,你都不知道,現在幾乎整個荒國的兵力都在為夫手上。”


    “這次異族背後,好家夥……聽說有好幾個宗師級大妖。”


    “不過你別擔心,為夫保準把它們幹得服服帖帖的。”


    白秀則是微微蹙眉:“這些你都是聽誰說的?”


    黑臉漢嘿嘿一笑,便把乾清宮那隻黑貓說的事情重複了一遍。


    趙昊聽得撇了撇嘴:“妖族怎麽派來了這麽一個神經病?”


    黑臉漢撓了撓頭:“這誰知道,不過你老丈人也說了,這人應該並沒有說謊,至少異族現在的反饋,很符合他口中的情況。小豆莎是個寶貝啊,可不能被這些狗東西發現。”


    趙昊笑了笑:“這倒不必,京都裏麵國運最是濃鬱,我們鎮國府尤其如此,而且昨天大婚之後我跟芷羽已經有了國運加身,妖族奈何不了我們,而且老楊還突破到宗師了。且不說那個神經病敢不敢闖進來,也不說他能不能打得過老楊,光是我老丈人罩著,就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黑臉漢眉頭一擰:“你不害怕?”


    趙昊點頭:“不害怕!”


    黑臉漢反問:“那你說那麽多幹什麽?”


    趙昊:“……”


    不得不說,黑臉漢說的有理。


    人越是心虛,就越傾向於拚命解釋來找補。


    他當然不相信那個神經病有與整個京都的高手為敵的實力。


    但人家是神經病啊!


    人家幫妖族做事,任務失敗,第一個反應就是反手把妖族賣了。


    而且聽這描述,還是一個純到不能再純的人類,不然也不會被派到京都裏麵。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著。


    而且敵暗我明……


    等等!


    趙昊忽然感覺未必是敵暗我明。


    老子特娘的有外掛啊!


    照這個描述,這個幕後的神經病,九成九都是那個在麟羽閣懸賞蛇女蹤跡的甲辰。


    甲辰對應星子的位置……


    霧草!


    亮了!


    灰色大光暈。


    竟然是看著我傻笑的癡漢?


    晉國南家公子?


    行了!


    敵明我明了!


    這回不用擔心被他盯上了,因為已經被他盯上了。


    所以這個人已經知道小豆莎就在鎮國府,還是因為別的事情盯上了我?


    趙昊揉了揉腦袋。


    忽然想起了那些蛋,那些蛋是凰禾從曹公公那邊偷來的。


    還說那些蛋裏麵都有毒苗,長成絕對不會發生什麽好事兒。


    曹公公是修煉萬妖功德身的,斷然不會在自己蛋裏麵下毒。


    所以,這些蛋都是外來的。


    而且這麽大批,很像交易過來的,交易對象很可能是妖族。


    再結合這個南公子的神經病做法。


    搞出蛋裏下毒這種操作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


    趙昊覺得這些毒蛋可能為自己設置的,沒有足以讓他篤定的證據,以上全都是純猜想。


    但昨天這個南公子癡漢一樣,在鎮國府守了一次,在皇宮門口守了兩次,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這個南公子,絕逼是針對自己來的。


    以後,看來真得老楊不離身了。


    趙定邊則是淡淡一笑:“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他現在背叛了妖族,沒有必要因為小豆莎再給自己多豎一個敵人……”


    趙昊擺了擺手:“您那是正常人的邏輯,但這個人腦子明顯不是很正常。”


    趙定邊:“……”


    該說不說,的確如此。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那還是以後萬事小心吧!明天就要出征了,趁著天還沒黑,我們回一趟老家!”


    老家,指的自然是趙氏故居。


    趙昊捏了捏薑芷羽的手心,發現對方也對自己眨了眨眼睛。


    全家福的事情趙昊說過好幾次了。


    她對於全家福的期待,甚至高於昨天的大婚。


    因為婚禮是辦給外人看的,這全家福才是自己被這個家接納的證據。


    等趙昊和薑芷羽換上喜服,老趙一家就直接坐馬車趕往了趙氏故居。


    等抵達竹樓前的時候,夕陽還在天上掛著,給深秋的竹林保留著最後一絲的暖意。


    竹樓之前,一個衣衫破陋的中年人正坐在台階上畫畫。


    中年人一副書生打扮,雖然衣服上打著好幾個補丁,但卻洗得纖塵不染。


    此刻他正目不轉睛地看著竹林,靜靜地描繪,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老爺子和黑臉漢夫婦明顯認識這個人,到了以後就把馬車停在了竹樓後麵,然後就靜靜站在他身後看著他繪畫。


    想來這位,就是曾經給趙家畫過兩次全家福的那位。


    趙昊湊過去一看,不由眼睛一亮。


    好家夥!


    人肉照相機!


    這位中年人的畫功明顯比前兩次更加精湛了,如果前兩次隻算是栩栩如生,現在就完全跟真的一樣,甚至特娘的有種裸眼3D的效果。


    而且這調色盤搞的,完全是超越這個時代的繪畫技術。


    是個狠人!


    不一會兒,竹林畫完了。


    中年人放下畫筆,靜靜地看著畫中的竹林。


    這個時候,一陣微風吹過。


    畫中的竹林竟然隨之輕動了起來。


    好家夥!


    GIF動圖?


    老爺子:“……”


    黑臉漢:“……”


    白秀:“……”


    薑芷羽:“……”


    趙昊:“霧草,牛逼!”


    這高低算個道法吧?


    但剛才中年人畫畫的時候,他卻絲毫沒有察覺到道法的波動。


    眾人驚歎的時候,中年人卻是微微皺起了眉頭,明顯對這幅畫很不滿。


    隨後,徒手搓出一個火球。


    並指成劍,輕輕一指,竹林畫便飛入火球之中,連灰都沒剩下一撮。


    中年人死死盯著竹林畫消失的地方,眼白之中出現了縷縷血絲,儼然已經暴躁到了極點。


    良久良久,他的情緒才恢複穩定。


    趙昊小心翼翼地問道:“前輩,剛才那副竹林已經畫得夠好了,你為何要燒掉它?”


    中年人抬了抬眉毛,悶悶道:“第七顆竹子第九十一片葉子隨風擺動的方向不對。”


    趙昊:“……”


    霧草。


    這個杯裝的,我給滿分。


    趙定邊卻好像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笑著介紹道:“昊兒,芷羽,這位是爺爺多年的好友吳道仁前輩,前兩副畫就是他幫我們畫的。”


    “前輩好!”


    “前輩好!”


    “嗯……”


    吳道仁興致缺缺地點了點頭,神色之中滿是陰鬱,跟剛才畫畫時淡然的神情截然相反。


    他抱起畫架,默默來到了竹樓下麵,隨後給眾人指了一個方位,示意眾人隨便站好便準備開始畫了。


    這攝影師。


    有點不敬業。


    趙昊連忙摟住薑芷羽的肩膀站好,來了一個幸福貼貼。


    白秀站在一邊親熱地挽住薑芷羽的胳膊,黑臉漢則是站在趙昊身旁,粗壯的胳膊架在他的肩膀上。


    身材最為挺拔的老爺子站在最後,淡笑著看著前方,身旁有些空落落的。


    臉上雖是笑容,但終究不免落寞了幾分。


    吳道仁瞥了眾人一眼,很快就恢複了淡然,儼然已經進入了狀態。


    僅僅一刻鍾後,他就停住了畫筆,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畫。


    審視良久。


    他終於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勉強滿意了。


    隨即收起畫筆,直接站起身來朝竹林方向踏去。


    背後,隻留下了幾句話回蕩。


    “畫完了!”


    “這些東西留給你們!”


    “嗖!”


    話說完,直接淩空飛起,整個人都消失在了天邊。


    趙昊:“……”


    薑芷羽:“……”


    小兩口對視了一眼。


    趙昊咧了咧嘴:“爺爺,您這個老友感覺有些問題。”


    黑臉漢一拍大腿,在旁附和道:“比起上次,病情好像更重了!”


    趙昊好奇道:“爹,你知道這位前輩的來曆麽?”


    黑臉漢攤了攤手:“不知道啊!總共就見過這兩次,上次沒敢跟他搭話,這次也沒敢跟他搭話。”


    一旁,白秀也是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一家人都好奇地看向老爺子。


    老爺子則是微微搖了搖頭,看向趙昊:“丹青神術你可知道?”


    “知道!”


    趙昊點了點頭,這個東西在奶奶的筆記裏麵記載過,乃是奶奶宗門裏留下的殘篇,據說修煉到極致,畫中人物皆可成真,哪怕此人已經魂歸九幽,也可喚回畫中,重歸人世。


    末了,奶奶還補充了一句:練不會,送給了一個可憐人。


    這個可憐人,應該就是吳道仁了,也不知道是為了複活誰而發瘋。


    老爺子把事情給眾人解釋了一遍,最後搖了搖頭:“看一看畫像吧!”


    “嗯!”


    一家人這才走到畫像麵前。


    果然!


    又是頂尖的畫作,與真人幾乎無異。


    趙昊看見畫像的瞬間,隻覺得雙目一陣清涼,隨後似有一道清流從雙眼中流出,融入到畫像眼中。


    而畫中他的肖像,又憑空靈動了許多,其他畫像也是如此。


    “這……”


    一聲“霧草牛逼”幾欲出口。


    但是很快,更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這副畫的右上角,本來是一坨亂糟糟的顏料,在畫上的諸多肖像都活過來之後,這團顏料也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也不知道有什麽東西牽引,還是它們自己想動,總之順著紙張慢慢向場景中央匯聚。


    最終,在老爺子身旁,形成一個人像。


    頭發雪白,麵容卻並不蒼老。


    先是滿臉寵溺地看了一眼黑臉漢,又笑著看了白秀一眼,隨後把目光放在了趙昊和薑芷羽的身上,眼神中帶著一絲好奇和小心翼翼。


    最終,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這人像不是別人,正是奶奶蕭漸秋。


    當奶奶的肖像出現後,老爺子的肖像和現實中一樣,陷入了短暫的失神狀態,不自覺朝她靠了一步。


    但奶奶卻飛快地拉開距離,嘴唇也微微翕動。


    沒有聲音。


    但從唇形中可以勉強分辨她說的什麽。


    趙昊一比一複刻:“你……跟……薑……崢……過……去……吧!”


    老爺子:“……”


    眾人:“……”


    老爺子歎了一口氣,神情之中是無盡的落寞。


    他目光微微低垂,在畫板底部看到了一個小布袋,打開一看,是一個紅色的喜結。


    不過這紅色早已經不再鮮亮,正是他當年成婚的時候,蕭漸秋親手做的。


    布袋裏麵,還有一張紙條,看筆跡應該是吳道仁的:此結乃蕭女俠當日離荒之日所寄存,今物歸原主,繪其神以悼舊人。


    老爺子眼眶有些發紅,神情無比悲戚。


    趙昊也感覺到了奶奶濃濃的怨念。


    不過還是感覺這裏麵好像有些問題,據凰禾所說,奶奶大概率沒有死。


    而且吳道仁的畫風極其寫實,這畫像裏,所有人的還原度都極高,沒道理奶奶例外。


    所以,畫像中的形象,應當是吳道仁最後一次見奶奶的容貌。


    但這裏麵,奶奶雖然頭發更白了,但麵容卻要比上一副畫像更年輕。


    吳道仁,近期絕對見過奶奶。


    而畫像上剛才發生的那一幕,也絕對是奶奶授意安排的。


    嘿!


    小老太太怨念真重。


    老爺子臨出征了,還給他一波靈魂暴擊。


    ……


    域外。


    黃沙之中有一小竹樓屹立不倒。


    隻看架構,跟荒國竹林中的那個別無二致,隻不過因為沙漠的氣候,竹子顯得更枯黃一些。


    屋內,一卷畫軸憑空懸著。


    畫軸之中,卻似乎裝著一方世界,這方世界鬱鬱蔥蔥,雖然一眼就能看出清寒之氣,但卻仍然生機勃勃。


    裏麵也有一座小竹樓,比起這座竹樓平添了一些青翠。


    凰禾坐在畫軸之前,斜倚在桌子上,百無聊賴地嗑著瓜子。


    磕了一把又一把,直到滿袋子的瓜子都磕完,才悻悻地嗦了嗦手指頭,把瓜子皮搓到了簸箕裏,跑到竹樓外,潑到了結界外飛舞的狂沙之中。


    好弟弟說的果然沒錯。


    磕完瓜子之後的指頭賊好嗦,嗦好久都還有味道,就跟好弟弟口中的“炫邁”一樣。


    就是有點鹹!


    回到畫軸前,她幽幽地歎了口氣。


    這悲催的打工生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記得當初來的時候,自己還是一個三品的小辣雞。


    現在都宗師了!


    陣法大成,劍道大成,道法大成,醫術大成。


    她很篤定,六國之中,若生死相搏,能穩勝自己的不超過五指之數。


    即便麵對趙定邊這個六國第一宗師,隻要自己一心想逃,他也不可能留得住自己。


    這一切,都是拜蕭漸秋所賜。


    凰禾真的很擔心……


    域外環境雖然惡劣到了極點,但修行速度反而比宗門裏麵更快。


    這裏太香了!


    要是再呆幾年,她真怕自己找不到回宗門的理由。


    到時別說蕭漸秋帶不回去,連自己都搭進來了。


    嘖!


    還有人打工上癮的?


    真是賤骨頭!


    “唉……”


    凰禾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這口氣剛歎了一半,畫軸中忽然傳出來一陣陣奇異的波動。


    她連忙定睛看去,隻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從畫軸裏踏出。


    在她踏出的一瞬間,畫軸裏奇妙的世界,頓時化作一副畫作,一家六口人在畫紙之上,看起來頗為和諧。


    老太太則是歎了一口氣,坐在凳子上呆呆出神。


    凰禾笑嘿嘿道:“師叔,看到你孫子了吧?”


    蕭漸秋這才回過神來,笑著啐道:“小兔崽子長的倒是不賴,就是笑得賤兮兮的,一看就是個老婆奴!”


    凰禾笑道:“老婆奴不好麽?”


    蕭漸秋歎了一口氣:“老婆奴好啊!老趙家人也不少,數那個不當老婆奴的最氣人,好在在畫裏罵他了一頓,心裏舒坦多了。”


    凰禾有些好奇道:“你見你孫媳婦兒了沒?我去荒國也十好幾天了,一直沒機會見。”


    “當然見了,小狐狸長得還真不賴。”


    蕭漸秋笑得美滋滋的:“一開始我聽說是薑崢的女兒,還把我氣得不行,不過一聽她也跟薑崢有仇,我就舒服多了。”


    她話說到一半,忽然看向凰禾,若有所思道:“就是小女孩兒身子有些單薄,以後生一個還好,要是生個雙胞胎,恐怕會餓著。”


    凰禾撇了撇嘴:“這有啥的,我聽說這玩意兒成婚以後就慢慢不單薄了。”


    蕭漸秋臉色一肅:“你這不是賭麽?去荒國了一圈,你怎麽也染上這惡習了?孩子以後的口糧,能賭麽?”


    凰禾有些無奈:“可事情已經這樣了,你能有什麽辦法?”


    蕭漸秋認真道:“小凰禾,假如……我是說假如啊!假如你也嫁給了我孫子,接受奶小狐狸的孩子麽?”


    凰禾:“噗……”


    蕭漸秋拍了一下桌子,不滿道:“師叔在跟你認真說事情,你這是什麽態度?”


    “師叔,你認真的啊……”


    “不然呢?”


    “可我是玉女峰弟子,怎麽能嫁人呢?”


    “我也是玉女峰弟子,我不也嫁人了?”


    “可這會影響我修……”


    “影響個屁!”


    蕭漸秋拍了一下桌子:“就看玉女峰裏麵,同齡之中誰修為能比得過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嫁人有助於修行。你別跟我扯那些有的沒的,你就說你喜不喜歡我孫子。”


    “這……”


    凰禾揉了揉腦袋,這問題誰想過啊?


    “你就說抱著他睡覺舒服,還是抱著同門師姐妹睡覺舒服!”


    “那指定抱著他啊!”


    “那不完了麽?你也嫁給他,有師叔給你撐腰,最起碼也是個平妻。”


    “可他不是老婆奴麽?”


    蕭漸秋深吸了一口氣:“誰說他隻能給一個老婆當奴?”


    凰禾:“……”


    嘶……


    這話說的真是好特娘的有道理。


    她想了想,還是擺了擺手:“不行不行,我還是得回宗門當聖女,不然她們就把洛水抓回去了。”


    蕭漸秋有些氣急敗壞:“虧你跟我是一個地兒出來的,怎麽腦子被趙定邊還軸?”


    她越想越氣,氣得直想打人。


    可如果打人能把腦子打活泛了,那個老頭子早就跟自己出來牧馬放羊了。


    她氣得發抖:“讓你殺蛇王你不敢,讓你嫁人你也不肯,我要你有什麽用?”


    凰禾咬了咬牙,當即提起長劍站起身來:“我這就去殺蛇王!”


    “你給我回來!”


    蕭漸秋連忙叫住了她:“算了,我也不讓你送死了!你編一些南家女子的消息,盡快把南家小子引到別國,這小子太不穩定了,保不準那天發瘋傷了我的寶貝孫子。”


    “呼……”


    凰禾這才鬆了一口氣,拍著胸脯保證道:“放心吧師叔,保證完成任務。”


    雖然她也不知道賣蛇女的那個“辛卯”是誰,但可以肯定是外域的人,外域裏麵隻要你能拿出足夠的利益,什麽消息都買得到。


    據說那個“小豆莎”,就是一個別有用心的宗門,想要挑動蛇族跟荒國同歸於盡,坐收漁利的工具。


    本來想著賣給薑淮,讓她把蛇女煉化,這樣蛇族跟荒國就是不死不休。


    卻沒想到,薑淮被自己和好弟弟合謀弄死了。


    而小豆莎,也落到了鎮國府。


    隻是看荒國這個樣子,真的一點都不願意妥協。


    照目前的趨勢來看,鄰靠荒國的所有蛇族部落都已經聯合了起來,都把自己豢養了二十多年的異族部隊拿了出來。


    隻看這情況,荒國能不能抵擋住還真不好說。


    當然,她不在乎荒國到底還在不在。


    她隻在乎好弟弟能不能活下來。


    目送凰禾離去,蕭漸秋的臉色逐漸變得陰沉下來,她也不在乎荒國能不能扛得住。


    她對這個國家早已深惡痛絕。


    曾經她也因為薑崢和趙定邊的理念而振奮過。


    但後來她才發現,守護百姓對於趙定邊來說是信念。


    可對於薑崢來說隻是事業,而且是薑家的事業,他認為薑家人才是這場事業的主導者,所以傲慢地認為自己能夠把握薑淮,把她當成完成事業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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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對於趙家人……


    她覺得,如果薑崢不姓薑,真會把趙定邊當成手足兄弟。


    但他姓薑,所以除了兄弟,趙定邊還是他肆意壓榨的對象。


    以信念要挾,完成他的事業。


    帝王之家,向來這麽自私。


    趙定邊不知道麽?


    他肯定也知道。


    但與薑崢合作,卻是他堅守信念的最好方式,所以還是傻乎乎地留在荒國。


    蕭漸秋氣啊!


    現在不僅自己憨厚可愛的黑臉兒子給荒國打工。


    就連自己會寫幾首詩的孫子,也被迫成了一個打工仔!


    當爺爺的和當爹的,都成了打工上癮的賤骨頭。


    唯有這個孫子還清醒一點。


    唉……


    ……


    鎮國府。


    趙昊剛坐下,椅子還沒捂熱呢,就被老爺子攥住了手腕。


    他不由迷了:“爺爺,這又要去哪?”


    老爺子有些急切:“走!去皇宮!”


    趙昊瘋狂撓頭:“你們會議不是都開完了麽?咋還去皇宮啊?”


    老爺子沉默片刻:“明天出征,你看你能不能作兩首出征詩提提士氣!”


    趙昊:“???”


    真把我當春蠶了?


    掏了那麽多軍費,還想把我最後一根絲也給擠出來?


    他轉頭看向薑芷羽:“你爹真殘忍。”


    薑芷羽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她也這麽覺得。


    聽到這話,老爺子也有些不忍了。


    歎了一口氣,緩緩地坐了下去:“這次出征,齊國那邊還好,逐夷城那邊凶險異常,荒國軍人心中自然昂然無懼,但若是能多一首出征詩,當然也是極好的。以前我還覺得你小子隻寫的了鶯鶯燕燕,但能寫出‘一劍光寒十九州’這種詩句,出征詩也不是不可能。你跟爺爺透個底,出征詩能不能寫?”


    聽到這話,黑臉漢也興衝衝地湊了過來:“昊兒能寫不?別的不說,你那句‘一劍光寒十九州’真的帶勁兒,我本來已經很長時間不練劍了,最近練劍念這句詩,簡直感覺劍長十八丈,猛得不要不要的。”


    趙昊:“……”


    嘖嘖!


    得了!


    他當然不希望總是被薑崢薅羊毛。


    但畢竟這次出征的,都是老趙家的人,這羊毛還真得被他們薅。


    而且這次妖族異族都是玩真的,荒國軍隊士氣高一分,黑臉漢麵對的危險就少一分。


    這波羊毛,必須被薑崢薅。


    但這首出征詩,也不能白給。


    趙昊歎了一口氣:“你說我這,也不擅長這玩意兒,情緒不到位,得醞釀一下。”


    老爺子笑了笑:“所以才要把你帶到皇宮,給你補補課。”


    趙昊嘴角抽了抽:“你們想得還真周到!”


    反正照目前的劇本,這樣的確是最好的方式。


    畢竟,轉型的過程都應該是痛苦的。


    自己一個婉約派愛豆,轉型為邊塞愛豆,肯定需要一個痛苦的轉變過程,不然薑崢那裏不好交代。


    不過這也是個好機會。


    能不能點亮第四顆文星,就看這一波了。


    “行吧!”


    他拍了拍手,隻能站起身來。


    一旁的薑芷羽也跟著站了起來:“我也去。”


    老爺子有點遲疑:“打仗是男子的事情,芷羽你……”


    薑芷羽挽住趙昊的胳膊:“趙昊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趙昊板著臉:“糾正多少次了,叫相公!”


    雖然嘴上嫌棄,但他心裏還是暖了一下。


    今天隻是跟薑芷羽提了一下當女帝的事情,並沒有說太多細節,但小丫頭時時刻刻都惦記著這件事情。


    這次,雖然她很難做什麽。


    但在薑崢麵前露露臉,就已經足夠有家國情懷了。


    這一段時間的主旋律就是,不要展現出來當女帝的野心,但一定要慢慢展現當女帝的資質,畢竟那些皇子實在太廢物。


    讓薑崢那個小老頭自己朝這個方向想。


    等什麽時候他心裏開始刺撓了,就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行!”


    聽孫媳婦這麽支持孫子,老爺子心中一陣欣慰,撫須大笑道:“那我們便一起去皇宮!”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


    眼看爺孫三人要走,白秀把圍裙就解下來了,有些遺憾道:“啊?不在家裏吃飯了啊?那我不做了,黑臉漢咱們出去吃吧!”


    黑臉漢如蒙大赦:“好好好!走走走!”


    趙昊神色一凜,連忙看向老爺子,隻見小老頭臉色肅穆,但白胡子掩蓋下的嘴角,還是忍不住微微朝上勾了勾。


    他現在隻想拍大腿叫絕。


    剛才他還尋思,進宮作詩就進宮作詩吧,為什麽老爺子這麽急。


    現在看來,自己隻在第一層,老爺子卻在第五層。


    薑芷羽卻是看著白秀遺憾的樣子,忍不住同情道:“要不……”


    趙昊連忙打斷道:“沒什麽要不!家國大事馬虎不得,咱們可以因為親娘做的一頓飯晚一刻作詩,但那些異族卻不會因此晚一刻攻城!”


    黑臉漢連忙附和:“啊對對對!媳婦兒,咱們趕緊出門吧,別耽誤了家國大事!”


    白秀連連點頭,心想雖然家裏的飯更養胃,但總不能拖了家國的後腿。。


    終於。


    鎮國府的馬車上,老爺子長長舒了一口氣,輕輕晃動韁繩,馬車便轆轆向皇宮駛去。


    ……


    乾清宮之中。


    薑崢正伏在書案上,眉頭緊皺看著地圖。


    自從那隻黑貓說完話,他的心就一直揪到現在。


    這次異族進攻,從一開始就透著蹊蹺。


    十幾天前,他們通過麟羽閣試探出了小蛇女的身份,知道她對於蛇族來說很重要,但卻並沒有對這個重要性有一個清晰的認知,隻覺得那個蛇王把她當做帶領部落崛起的希望。


    但現在看來,恐怕她已經被當做整個蛇族的希望。


    異族在逐夷城那邊的攻勢,也印證了這個說法。


    別的不說,光是異族軍隊的數量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三十萬大軍!


    要知道,異族都是以部落形式存在的,自從被趕出荒國疆域,流落到蠻荒以後,更是麵臨著凶獸和妖族的雙重威脅,部落的規模更是不可能太大。


    想要形成三十萬大軍,難度實在有些大。


    據楊萬裏說,如今的異族單靠自身很難在蠻荒中生存下來,所以隻能投靠各個妖族大部落,像牲畜一樣被他們豢養。


    而荒國的崛起和擴張,也讓妖族感覺到了威脅,看到佛道不斷滲透中原五國,他們也是眼饞得很。


    所以幹脆給異族一個庇護之所。


    不?


    ?庇護他們,還跟他們交配,不斷產出能夠使用妖法的異族後裔。


    所以這批異族之中,多是二十多歲的青壯年,能夠使用妖法的比率高到可怕。


    當年荒國立國的階段,因為土地貧瘠,佛道妖三家都看不上,妖族中大部分又以與異族交配為恥,所以那時候的異族相當弱,這才給了荒國立國的機會。


    而那個時候,魏國才剛剛吞並一個小國不久,元氣大傷暫時放著西隴關沒打,這才給了荒國從異族手上搶下西隴關的機會。


    可以說,那時候的異族,是最弱的異族。


    現在,雖說第一批成長起來的異族才二十多歲,遠遠沒到巔峰年紀。


    但這麽一批人,不受國運反噬,還能肆無忌憚地使用妖法,這是多麽恐怖的存在?況且背後還有無數蛇族部落。


    要知道,當年異族最為鼎盛的時期,可是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中原。


    若不是因為他們本身的劣根性,導致內部瓦解,現在中原是什麽格局,誰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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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頭疼啊!”


    薑崢依舊不認為荒國會輸,因為荒國軍隊早已今非昔比。


    但想要打垮異族,絕非易事。


    他現在需要在各個方麵提升勝算。


    無論是軍費、物資還是裝備,亦或是……一首能提升士氣的出征詩。


    正在這時,門外響起腳步聲。


    他眼睛一亮:“韭菜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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