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


    夜幕低沉。


    內河河畔。


    天香閣門口,幾個武將後人死死地盯著河麵,眼神又是驚怒,又是憤恨。


    怒,此等歹人,竟能在荒國京都為非作歹。


    恨,自己實力低微,非但不能幫忙,反而成了拖累,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趙昊被劫掠而去。


    地上,剛從河裏被救出來的姑娘衣衫襤褸,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


    而天香閣裏麵的姑娘和尋歡客也早早被驚醒,離岸邊老遠,小心翼翼地打聽發生了什麽事情。


    “嗒!”


    老楊翻過石雕護欄,濕漉漉的雙腳無力地踩到地麵上。


    他與這些武將後人對視,想說什麽,卻如鯁在喉。


    喉結動了動,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能頹然低下頭。


    孟勝男扶著軟軟垂下的手臂:“前輩不必自責,遇到宗師是我們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馮千鈞已經報信了,用不了多久京都就會全麵戒嚴,有府兵和飛魚衛在,那些歹人逃不遠!”


    剛才的戰鬥他們都看在眼裏,那些蛙人究竟有多強,他們可是親身體驗過的。


    兩個一品高手,十幾個二品三品的高手,這一股力量,哪怕放在戰場上麵,都是極其恐怖的存在。


    但就是這麽一群人,在老楊手底下落盡下風。


    如此恐怖的力量,將老楊稱作宗師之下第一人都不為過。


    可老楊再強,比起真正的的宗師,差距也猶如天淵。


    剛才那黑衣人,輕描淡寫一拍,就能在不傷人的前提下拍散老楊全身的真氣,此等驚世駭俗的手段,他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即便是鎮國公趙定邊,也未必能如此收放自如。


    老楊深吸一口氣:“你們可否看出,此人是何身份?”


    這個問題孟勝男也想知道。


    要知道整個荒國,明麵上隻有鎮國公一個宗師。


    而這次這些人為了擄走趙昊,竟然直接出動了一個宗師,而且這宗師的舉動十分詭異,貌似眼中隻有阻撓老楊這一件事。


    所有人都不懷疑,這個神秘宗師有殺掉老楊的能力,但……


    莫非,殺人是另外的價錢,得加錢?


    孟勝男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這些人究竟什麽身份?綁架趙昊,又究竟是為了什麽?”


    聽到這話,老楊臉色更難看了幾分。


    綁架趙昊隻是一種手段,表象下的目的才是更能讓人膽寒的存在。


    他背過手摸索了一陣,然後拔下來一支短箭,箭翎處掛著掛著一張布條。


    這是那些蛙人逃走之前,用袖箭射在他後背上的。


    老楊眼神一凝,飛快車下布條,看到上麵字的一瞬間,整張臉都變得煞白煞白的。


    想要趙昊活命,拿西隴關布防圖來換!


    沒有時間,沒有地點。


    但老楊相信,這些人有的是方式通知鎮國府。


    但西隴關是什麽東西?


    西隴關曾是大漢神朝的西大門,將無數異族凶獸拒之門外。


    荒國監國之初根本無人問津,直到奪取了西隴關,才獲得了中原五國不容忽視的實力,因為隻有這千古雄關作為依仗,荒國才保留著問鼎中原的希望。


    西隴關有多麽重要,已經不言而喻了。


    不然當年薑崢也不可能為了奪回西隴關,把整個荒國都當成了賭注。


    這不是在賭國運,因為西隴關本身就是國運。


    一旦西隴關失守,荒國就會變成真正意義上的蠻夷!


    這些人,讓鎮國府用西隴關布防圖換趙昊的命。


    無異於隻給出兩個選項。


    要麽,趙昊死!


    要麽,鎮國府一脈,舉家叛國!


    “前輩,這布條上寫的什麽?”


    “沒什麽!”


    老楊連忙將布條收了起來,這信息事關重大,不能給任何外人看。


    而此時,兩道極其剛猛的氣息由遠及近,轉瞬之間就到了眼前,正是滿臉焦急之色的趙定邊和趙無敵。


    剛才他們還能察覺到幾道氣息在爭鬥,沒想到隻是一眨眼,洛水的氣息就委頓了下去,其他幾道不明顯的氣息也飛快消失,隻能感受到老楊忽強忽弱的真氣。


    如此一來,即便兩人當時還沒有趕到,又怎麽可能猜不到發生了什麽事情?


    “是誰敢動我昊兒?”


    趙無敵怒不可遏,瞪著一雙銅鈴般的眼睛,在河麵上到處搜尋,卻怎麽尋也尋不到,便抓住老楊的胳膊,拚命搖晃。


    “昊兒!昊兒呢?老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的昊兒呢?”


    老楊麵露苦澀,卻不敢有絲毫怠慢,撲通一聲就跪在了趙定邊的麵前,飛快把剛才發生的一切敘述了一遍。


    在聽到那個宗師出現的時候,父子倆也是勃然色變。


    難怪!


    難怪能夠當著老楊的麵將趙昊劫走!


    能將老楊玩弄於股掌之間,也的確是宗師的實力。


    可這宗師,為什麽一點氣息都沒有外泄?


    這手段,實在太詭異了!


    他們原以為,隻要趙昊不出京都,有老楊貼身保護,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不可能對趙昊造成威脅,但現在……


    一個手段詭異的宗師,兩個一品,二品三品高手十幾人,所有人都配備了蛙衣。


    真是好大的手筆!


    “宗師!?哪條陰溝裏冒出來的狗東西!”


    趙無敵睚眥欲裂,自從趙昊六歲丹田被廢之後,他就恨不得把這個兒子寵上天。


    目之所及,任何可能對趙昊有威脅的人或者物,都會第一時間被他解決。


    十幾年來,他不想讓自己兒子受到一絲一毫傷害。


    甚至因此打了幾個不該打的人,犯了很多不該犯的錯。


    直到老爺子讓老楊當了趙昊的貼身保鏢,他的被迫害妄想症才輕了很多。


    但他怎麽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會有一個宗師衝自己的兒子出手。


    宗師?


    趙無敵此刻絲毫沒有實力差距的意識,他隻想立刻把這個陰溝裏的宗師揪出來碎屍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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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緒憤然,真氣激蕩,字字含怒。


    “這些狗瘠薄玩意兒!老子看他們能藏到什麽地方!”


    趙無敵縱身一躍,當即準備跳湖搜查。


    趙定邊麵色一變,趕忙出手攔截,卻不曾想趙無敵周身真氣雄渾,竟然有些攔截不住。


    盛怒之下,他竟然隱隱有了突破宗師的征兆!


    但趙定邊顯然已經無暇顧及這些,強運真氣將趙無敵壓了下來。


    趙無敵大怒:“爹!放開我!”


    趙定邊麵色陰沉,出聲訓斥道:“他們既已沉河,就必然有脫身之法,你能找到什麽?把時間浪費到這無用功上,跟害昊兒有什麽區別!”


    “可!可……”


    趙無敵又急又怒,卻也清楚老爺子說的沒錯。


    氣急之下,連著對內河轟了好幾拳,每一拳都激起了近十丈的怒濤。


    幾聲巨響,整個京都都為之震顫,無數人從睡夢中驚醒,驚疑不定地望著天香閣的方向。


    普通人皆為之心悸,而一些修為高深的人更是麵色凝重,這幾拳的威勢,已經遠遠超出尋常一品高手,京都之中何時出現了此等強者,又為何深夜發怒?


    “爹!怎麽辦啊!”


    趙無敵聲音憤怒中帶著一絲頹然,他擅長打仗,但不擅長找人。


    如今自己的兒子被人劫掠走了,他卻無能為力。


    這個身高八九尺的魁梧漢子,竟然急得直抹眼淚。


    正在這時,一隊騎兵和一隊身穿飛魚服的侍衛分別從南北兩個方向匯聚而來。


    行至三丈外,為首的兩個統領當即下馬,半跪在趙定邊麵前。


    “參見鎮國公!吾乃京都府兵統領,特來營救少公子,謹遵鎮國公調遣!”


    “參見鎮國公!吾乃飛魚衛鎮撫使,特來營救少公子,謹遵鎮國公調遣!”


    趙定邊尚能保持從容,但臉色無比陰沉,聲音中的怒意也絲毫不假掩飾:“諸位同僚,此等歹人於我荒國京都之中行凶,於家老夫獨孫被劫,心中憂慮;於國本公守京失利,愧對皇恩!


    還請諸位勠力同心,府兵封城,封鎖出入京都大小道路河流!


    飛魚衛徹查白馬會館,並調查歹人蹤跡!我趙定邊在此謝過!”


    “謹遵鎮國公令!”


    眾人雖然都不歸趙定邊管轄,但二者成立之初,皇帝也留下密令,當皇親與鎮國府眾人遭遇不測,可臨時聽從鎮國公命令。


    如今,被擄的人是趙定邊獨孫,同時也是皇帝無比寵愛的趙昊,當然符合事急從權的條件。


    兩隊人馬飛速散開。


    趙無敵也忍不住了:“老子也去白馬會館,砍了這些異國狗!”


    作為神武大將軍,他自然是聽到了一些風聲的,本來隻以為是一些小毛賊的小打小鬧,光是飛魚衛就夠這些人喝一壺,卻沒想到鬧到這種地步……


    他不擅長找人。


    所以隻能去砍人了,不管是不是這些人所為,總會有一顆腦袋在掉落之前說出趙昊的所在。


    趙定邊下意識想要攔住他,卻被老楊按住了手。


    他眼神變了變,便沒有出言製止,目送趙無敵跟著飛魚衛趕往了白馬會館的方向,這才看向一旁的武將後人:“跟著你們趙伯伯,攔著他……三品以下的不要殺!”


    眾人對視了一眼,齊齊點頭:“好!”


    說罷,就匆匆跟了上去。


    這一次出動了這麽多高手,必定不是荒國本土的勢力,這些異國人本來就不怎麽幹淨,就算殺完泄憤也未嚐不可。


    但現在荒國剛剛經曆大戰,真要同時惹怒四國,未必會好過。


    不過……發生此等大事,殺你們幾個高手,你們沒意見吧!


    等人走了之後,老楊神情慘然:“老太爺,我……對不起主母!”


    愧疚之色,已然溢於言表。


    趙定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也非你我能左右,此宗師手段詭異,千日做賊易,千日防賊難!這些人別有所圖,昊兒雖被劫走,但短時間內性命無虞,你隨我下湖尋找蹤跡,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


    說著,便拉著老楊的手腕,準備跳湖。


    但老楊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向前跪了幾步,將布條塞到了趙定邊的手裏麵。


    他微低著頭:“剛才少爺也在,我怕以他的脾氣看到會……”


    趙定邊低頭看去,發現手裏多出了一張布條。


    他連忙展開布條,看到上麵內容的一瞬,霎時間五內俱焚。


    交出西隴關布防圖?


    這跟叛國有什麽區別?


    其心可誅!


    其心可誅啊!


    趙定邊即便再處變不驚,現在也不免有些煩躁,近些天的信息不斷在他腦海中交織,卻讓他越來越感覺不妙。


    不管這些人來頭如何,都已經提前幾天被飛魚衛掌握了些許蹤跡。


    荒國隻有自己一個宗師,卻能在麵對五國時屹立不倒,這其中少不了軍情處和飛魚衛強大的情報能力。


    馮千鈞隻是初入軍情處幾年,就能從車轍痕跡推算出有輜重入城。


    那飛魚衛的頂尖高手呢?


    即便蛙衣有隱匿氣息的功效,但這些人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穿著蛙衣。


    以飛魚衛搜集信息的能力,怕是不難猜到這些人的動機。


    高手眾多,動機危險。


    在飛魚衛中,必定會成為最頂級的關注對象。


    可這次,一直到自己的孫子被劫,飛魚衛都沒有發出絲毫預警!


    自從那個人消失以後,飛魚衛就直接歸皇帝管轄。


    這究竟是皇帝的意思,還是那個人又回來了?


    她……還活著?


    而且還突破了宗師?


    過往的一幕幕不停在腦海中浮現,趙定邊心潮越來越洶湧,胸口之中怒濤洶湧。


    這!


    便是皇家麽?


    布防圖,勢必不能交出去。


    若是不交,趙昊小命難保。


    若是交,便是鎮國府舉家叛國。


    甚至連拖都不能拖,哪怕多拖一刻,都是對國不忠。


    這到底是敵人太過毒辣!


    還是姓薑的心太狠?


    老楊察覺到趙定邊情緒不對,忍不住問道:“老太爺……”


    趙定邊手握布條,整個人猶如一尊石雕僵在原地,但微微顫抖的臉頰,讓他心中的憤怒暴露無遺。


    “真是……好狠的心啊!”


    獨孫丟了,他就不心痛麽?


    他比誰都要心痛。


    但他仍然要保持鎮定,因為身旁還有一個更衝動易怒的兒子,若是他都頭腦發昏,做不出正確的選擇,恐怕不止趙昊要出事情,整個鎮國府乃至整個荒國都要麵對一場大劫難。


    可現在,他也壓抑不住心中怒火了。


    “鎮國衛何在!”


    一聲怒吼,十餘道身影當即從四麵八方出來,齊刷刷地跪在地上。


    這些人都是趙定邊的親衛,個個都是二品以上的高手,都是戰場上隨他衝鋒陷陣的存在,後來皇帝封這些人為鎮國衛,享朝廷之俸祿,無論戰爭與否隻對鎮國公的安全負責。


    趙定邊沉聲道:“啟動氣機封鎖大陣,任何可疑之人,不論身份,皆緝拿審訊!”


    “是!”


    眾人四散而開。


    趙定邊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致,氣機封鎖大陣消耗極大,覆蓋範圍之內,能感應一切可疑的氣機。


    尤其是那種剛經曆過一場大戰,或者身受重傷的人,十分難控製自己的氣機。


    隻不過,這大陣有兩個缺點。


    第一是消耗極其昂貴,每次開啟都要消耗一顆靈石,要知道整個荒國的靈石加起來都未必超過十塊。


    第二是覆蓋範圍不大,在靈石消耗殆盡之前,都未必能將京都方圓三十裏搜查一遍。


    第三就是誤傷率實在太高,大陣一啟用,勢必會攪得京都混亂不堪。而那些人個個身覆蛙衣,反而難找。


    所以這大陣很少啟用,上次啟用還是二十年前,那時趙定邊在戰場上重傷了一個魏國大宗師,那位宗師拚命遁逃十二時辰以後還是被大陣搜尋到,被趙定邊當場格殺。


    那個大宗師,便是一個月前被趙定邊在戰場上格殺的大將軍的親爹。


    這次大陣再次啟用,整個荒國恐怕都不能安生了,甚至還會給鎮國府帶來一些麻煩。


    但趙定邊已經顧不上這麽多了,屈指入口,一陣嘹亮的哨聲響徹夜空。


    哨聲剛落,東南方就響起一陣淒厲的馬嘶聲!


    宗師級凶獸的威壓,讓整個京都都因此顫抖起來,氣溫甚至都似乎因它提升了一籌。


    漆黑的夜空驟然一亮。


    一道火光如逃竄的金烏一般,從鎮國府的方向飛向天香閣。


    “嘭!”


    體重數噸的凶獸從高空砸下地麵,霎時間地麵震顫,狂暴灼熱的氣息散發開來,讓暗中觀望的京都百姓都連連避開眼神,絲毫不敢直麵凶獸之威。


    火麟馬感受到了趙定邊滔天的怒意,又是不安又是狂躁。


    內河河畔,此刻對於它來說,凶險程度不亞於血肉橫飛的戰場。


    趙定邊斜睨了這頭凶獸一眼,隨即縱身一躍,便穩穩地坐在火麟馬的背上!


    老楊怔了一下:“老太爺……”


    趙定邊沉聲道:“你回家!”


    “我做什麽?”


    “準備好喪服,若天亮之前我沒有帶著昊兒回家,我們趙家上朝!辭官!”


    說罷,雙腿狠狠一夾,痛得火麟馬仰天嘶鳴,當即高高躍起。


    一人一馬,兩位宗師氣息再沒有任何保留,在京都的夜空悍然迸發。


    頃刻間,地動山搖,整個皇城都為此震顫。


    無數人從睡夢中驚醒,瑟縮在床腳瑟瑟發抖。


    火麟馬身上光芒大盛,照得京都白夜如晝!


    “駕!”


    趙定邊又是用力一夾,火麟馬口鼻之中頓時噴出點點滴滴鮮血,身上光芒更盛。


    一人一騎從空中墜入河麵,猶如金烏入海。


    巨浪滔天,白汽蒸騰,周遭一裏瞬間被濕熱的濃霧籠罩,本來還稍顯清涼的中秋之夜,一轉眼猶如烈陽之下的沼澤那般令人窒息。


    內河之水不斷蒸騰,白霧也飛快蔓延,不多時便籠罩了整個京都。


    白霧所在之處,眾人無不呼吸困難,不知是因為這濕熱的霧氣,還是兩大宗師境強者散發的威壓。


    此刻的京都,再無一人能夠入眠,一個個都驚恐地望著天香閣的方向。


    “兩宗師如此暴怒,莫非有強敵入京?”


    “如此威壓,難怪鎮國公被奉為六國第一戰神!”


    “究竟何事,惹得鎮國公如此震怒!”


    “這中秋剛過,到底是什麽情況啊?”


    他們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很清楚,一定發生了大事!


    足以讓整個荒國震動的大事!


    ……


    乾清宮。


    薑崢也是驀得驚醒,驚駭萬分地望著西麵:“大伴兒!大伴兒!發生什麽事了?”


    曹公公連忙踩著小碎步跑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聲音顫抖:“皇上!皇上!出大事了!”


    看他這副模樣,薑崢又急又怒:“有話快說!”


    曹公公隻覺得一陣一陣心悸,每次都讓他幾乎有暈厥的衝動,他喉頭微動,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幹渴得疼痛不已:


    “皇上!內河之上,趙昊被人擄掠!”


    “什麽!”


    薑崢勃然色變,瞬間就明白了為什麽趙定邊如此暴怒。


    曹公公神情苦澀:“出手的有一名宗師,兩名一品,二品三品的高手十餘人。現在趙昊不知所蹤,京都府兵、飛魚衛和鎮國衛皆已出動。趙無敵衝入白馬會館,三品以上高手盡被屠戮,四國行商被盡數拘役刑審。


    氣機封鎖大陣也已激活,須臾之間鎮國衛便緝拿數名高手,京都現在很不太平。”


    “還管什麽太平不太平!”


    薑崢也要急瘋了:“他們要做什麽,就任他們做!傳我的令,南衙禁軍、北衙禁軍以及大內侍衛全部出動,全力協助鎮國公尋找趙昊。”


    趙昊都丟了!


    還管京都太平不太平?


    曹公公麵色一變:“皇上!禁軍和大內侍衛都派出去了,您……”


    薑崢大怒:“讓你傳令你就傳令,朕的命令也能容你質疑?”


    “是!”


    曹公公連忙低頭,飛快離開乾清宮,不一會兒南北兩衙禁軍以及大內侍衛便傾巢而出。


    偌大的宮殿顯得格外淒涼,薑崢看著殿外漫天的霧氣,已然察覺到自己老夥計那滔天的怒火。


    他在殿內來回踱步,顯然已經是心急如焚。


    為何?


    為何趙昊會被忽然劫掠?


    那些高手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這位宗師又是何方神聖?


    宗師!?


    薑崢猛然一怔,當即低喝一聲:“皇姐?”


    話音剛落,便有一道身影緩緩在殿內出現。


    薑淮問道:“何事?”


    薑崢張了張嘴,他本來想問那個出手的人是不是薑淮,但張了張嘴還是沒有問出來,轉而問道:“你怎麽看?”


    薑淮沉默了一會兒,沉聲說道:“趙定邊氣息雄渾圓融,氣勢已攀至絕巔,六國之中恐無人能及,尋常宗師難在他手下走過十招!”


    薑崢神情微動:“還有麽?”


    薑淮疑惑道:“你這是何意?難不成你懷疑是我劫走了趙昊,這麽做除了激怒趙定邊,還有什麽作用?”


    薑崢盯著她看了很久,最終還是勉強扯出一絲微笑:“皇姐誤會了,我隻是想問,你可曾發現這些人的來路?”


    他很確定薑淮想要找個由頭滅掉鎮國府一脈,但絕對不是這麽蠢的方法。


    即便皇家手中握有擊殺趙定邊的方法,可一旦使用,荒國都會因此陷入短暫的虛弱期。


    這虛弱期隻是其次,主要還是沒有由頭誅滅功臣,軍心動蕩才是皇家最不願看到的。


    即便薑淮再忌憚鎮國府一脈,也不可能沒有由來地單把趙昊擄走。


    薑淮眉宇間閃過一絲獰色:“這些人手段頗為神秘,沒想到竟然如此猖狂,此事你且放心,我必不會輕饒他們,三日之內必盡數捉拿!”


    做完保證以後,她的身影便再次消失在了乾清宮中。


    薑崢則是皺眉沉思,心中有些疑惑,為什麽趙定邊如此怒意滔天。


    這漫天的白霧,非尋人之必需,倒像是在泄憤和……示威?


    他搖了搖頭,連忙喚來了一個小太監:“你去鍾粹宮,吩咐下去,隻要安陽公主問起,就說鎮國公正與齊國一位宗師切磋武道,讓她不必憂心!”


    “是!”


    那小太監連連點頭,便飛快前往了鍾粹宮。


    薑崢在大殿中徘徊了好久,心中卻愈發不安。


    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在僅剩侍衛的保護下,匆匆出了皇宮。


    ……


    京都內河,白霧蒸騰。


    趙定邊騎著火麟馬,一人一騎靜靜佇立在幹涸的河床上。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的那個洞口,臉上怒意更甚。


    原來是在內河和外河之間打通了暗渠!


    任這些人手段再高超,行動再隱秘,再怎麽讓普通人無從察覺。


    但這麽大的動作,瞞得過飛魚衛麽?


    真是做得漂亮!


    周身真氣狂湧,匯聚在手中長戟之上,憤然一刺,便有金光乍現,以怒龍之勢轟入暗渠之中。


    須臾之間,地動山搖,暗渠所在之地,土地皆是崩塌,內河與外河,瞬間貫通,外河之水奔騰湧入,重新灌入了幹涸的內河。


    沿路房屋破碎,不少都是皇家房產,好在百姓都已撤離,不然不知道又多少人會重傷甚至殞命。


    這一戟的威勢頓時吸引了無數人,鎮國衛與飛魚衛蜂擁而至,看到這滿目瘡痍,頓時就明白了趙定邊的意思。


    “沿外河尋找!”


    “賊人定離外河不遠!”


    一眾人有了追查的方向,立刻向外河湧去。


    趙定邊深吸了一口氣,雙腿一夾馬腹,當即騰空而起,飛快朝外河趕去。


    ……


    不知是上遊還是下遊。


    也不知是城內還是城外。


    一處陰暗的密室之中,趙昊一陣劇烈地咳嗽,終於把肺裏的水吐幹淨了。


    他掃視了一眼,隻見周圍滿是泥濘,是一間逼仄到不能再逼仄的密室。


    洛水在旁邊躺著,星子光芒微弱,氣息全無。


    胸腹塌陷,丹田怕是已經受了重創,內髒狀況恐怕也不容樂觀,盡管還活著,恐怕也已經離死不遠了。


    而他對麵,蹲著四個蛙人,皮膚被蛙衣裹得嚴嚴實實的,隻有為首的那個人去掉了臉上的部分,戴著青紫色的麵具。


    麵具男開口譏諷道:“不愧是荒國第一紈絝,真是一個毫無修為的廢……”


    “閉嘴!”


    趙昊直接打斷他,指著洛水道:“你們把她救活,不然沒資格跟我談條件!”


    “你還敢跟我談條件?”


    麵具男都要氣笑了,當即探向趙昊左腹,隨著“咯嘣”一聲輕響,後者便斷掉了一根肋骨。


    趙昊頓時色變,一張俊臉變得蒼白,身體因為疼痛劇烈地顫抖,豆大的汗珠不斷從額頭上冒出,但就是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麵具男譏嘲道:“怎麽?繼續談條件啊!”


    趙昊身體顫抖,臉上卻浮現出一絲猙獰的笑容:“你是有多心虛,才會以肋骨要挾,你要真想耍橫,就捏碎我的顱骨!你敢殺我麽?”


    麵具男沉默,他的確不敢殺趙昊。


    一個活人,或許能夠要挾鎮國公交出布防圖。


    但一個死人,絕對不可能。


    他知道趙定邊在乎趙昊,但這個鎮國公殺伐一世,絕對不是一個能被死人要挾的蠢人。


    而此次行動,他們也花天價購買了一枚命牌,浸潤活人血便能發光,人未亡則光芒不止。


    聽聞鎮國府血脈特殊,趙定邊肯定能認出這是趙昊的血。


    他們得確保趙定邊確保趙昊活著。


    不然,鎮國公手段通天,真要拚了老命追殺刺客,別說布防圖得不到,就連活著離開都會是一種奢望。


    綁架一個人,真累啊!


    但麵對趙昊的嘲笑,麵具男卻怎麽都不願服軟:“你以為你有自殺的能力麽?”


    趙昊冷冷一笑:“我是鎮國公的獨孫,誰都知道綁了我,就能換很多禁忌的東西!你該不會真以為,我爺爺沒有教過我自絕心脈的手段吧?”


    麵具男:“……”


    趙昊神情陰冷,指著洛水說:“現在!救活她!她隻要一死,我立刻自殺,到時候大家一起玩完!當然,你也可以繼續威脅我,我還有二十三根肋骨,隨你高興!”


    麵具男:“……”


    良久良久,他衝手下揮了揮手:“救她!”


    幾個蛙人彼此對視了一眼,隻好將洛水扶起,朝她嘴裏塞了一顆丹藥以後,便輸入真氣修補起了她的經脈。


    見到這個場景,又看了看洛水逐漸明亮的文星,趙昊微微鬆了口氣。


    雖然洛水是他的貼身侍女,但實際上別說沒貼過身,就連麵都沒見過幾次。


    沒想到這小丫頭這麽勇,寧願死都不願意拋下自己,即便知道她的死可能沒有任何意義。


    麵具男陰冷一笑:“放心!隻是丹田毀了,內髒沒有大問題,短時間內死不了!”


    趙昊點頭:“哦……啊!焯焯焯焯焯焯焯焯!疼!”


    又是一顆顆冷汗冒出,趙昊隻覺左腹劇痛,又是一根肋骨被捏斷。


    他迷了:“焯你娘的,怎麽還捏?”


    麵具男嗬嗬一笑:“剛才你說的,隻要你不死一切好說,既然這樣為何不折磨你一下?”


    趙昊:“???”


    “咯嘣!”


    “焯!”


    “咯嘣!”


    “焯你娘的!疼啊!”


    “咯嘣!”


    “……”


    連續捏斷了十根肋骨,麵具男好像解氣了,終於停下手上的動作。


    趙昊此刻已經接近暈厥的狀態,他臉色蒼白,渾身都已經脫力,不自覺地渾身顫抖,但還是倔強地從喉嚨裏倔強地擠出了四個字:“焯你娘的……”


    麵具男:“……”


    他很想再捏斷一根肋骨,但想了想,對於這種沒皮沒臉的人來說,除了把他殺了,不然嘴上肯定不會服軟,於是幹脆放棄了繼續折磨。


    良久,密室裏麵多出了一個呼吸聲。


    雖然洛水依舊沒有蘇醒,但代表她的星子已經恢複到接近原來的亮度。


    趙昊緩緩吐出一口氣,等痛楚不是那麽劇烈了,便看向麵具男:“你好像跟我有什麽大仇!”


    麵具男沉默,沒有說話。


    “我聽你的聲音還算年輕,你多大了,還是處男麽?”


    “……”


    “你哪裏的人,是魏國的麽?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中有一個三品就是魏國駐荒的武力擔當吧,也不知道死了沒有。”


    “……”


    “讓我猜猜你們啥目的,你們該不會是想用我的命,逼著鎮國府叛變吧?這怕是不行,小老頭倔得很!”


    麵具男終於忍不住了:“你很聒噪!你要明白,你處境很危險!”


    趙昊笑了:“處境危險就不說話,豈不顯得我很弱?老子當年醉夢鄉同時大戰七個花魁都沒說過求饒的話,你們才四個人,也配讓我閉嘴?”


    麵具男:“???”


    “咯嘣!”


    “焯你娘的!”


    趙昊終於蔫下去不說話了。


    他心中微沉,這些人明顯是在等待著什麽,恐怕已經跟老爺子聯係上了,所以才絲毫沒有跟自己溝通的興趣。


    這些狗東西!


    哪怕打我罵我也別冷戰啊!


    難道不知道冷戰才是最傷感情的麽?


    這尼瑪……找不到切入點,我還怎麽嘴炮自救?


    就是不知道他們想要什麽,老爺子又會不會答應。


    反正這次大費周章,想要的東西肯定不一般,恐怕有些難搞。


    ……


    京都城外。


    外河下遊。


    趙定邊坐在潮濕的河岸上久久不動,宛如風吹雨打很多年的石雕。


    一夜過後,原本梳得一絲不苟的白發變得淩亂不堪。


    他的身姿依舊雄壯,卻已經不如昨日那般挺拔,看上去微微有些佝僂。


    他低下頭,看向手心裏那枚淡紅色的玉牌。


    這是命牌!


    代表著他獨孫的命!


    這是老趙家單傳的血脈,也是……那個女人唯一的孫子。


    趙定邊忽然有種掩麵大哭的衝動,當初夫妻決裂的話語重新在耳邊回響。


    那時的他,覺得她太小心眼。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所謂氣話,卻如同預言一般精準。


    第一條已經實現了,後麵的還會遠麽?


    他不知道皇家有沒有問題,也不知道這是不是薑崢的授意。


    但飛魚衛,一定有問題!


    他整了整衣襟,西隴關布防圖就繪在他貼身的袍子上。


    如果交出去,鎮國府便是舉家叛國。


    後果很嚴重,但他不怕,隻要能接回趙昊,他就算拚死,也會把兒子兒媳和孫子送到安全的地方。


    可,這西隴關布防圖一交出去,荒國多年的努力就會岌岌可危。


    荒國付出了幾代人的鮮血和汗水,才將這片土地從異族手中奪回來,大漢遺民才從異族眼中的孱弱賤種,變成了這土地的真正統治者,挺胸抬頭活著。


    一旦大軍壓境,關破國亡。


    即便異族沒有卷土重來,荒國的百姓也會被中原五國當成蠻夷,甚至當成異族輕賤。


    如此,趙定邊何忍?


    他曾被當成豬狗畜生對待過,又怎麽忍心自己的同胞也受這樣的待遇?


    趙定邊緊緊地握著命牌,心中憤怒已經無以言表。


    天即將白,秋意蕭瑟。


    一夜過去了,飛魚衛和鎮國衛沒有任何收獲。


    那一群人就如同消失了一般!


    昨日蒸騰起來的白霧,遇上深秋的冷氣,化作秋雨落下。


    雨勢越來越大,澆得趙定邊渾身冰涼。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馬車的聲音。


    八駕馬車,皇室的待遇。


    趙定邊站起身,轉頭望去,皇帝的專屬車輦已經行至岸邊。


    “停!”


    馬車裏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門簾掀起,薑崢匆忙出來,接過曹公公手中的傘,便不顧泥濘飛快走到趙定邊的麵前。


    “定邊,如何了?”


    他把另一把傘遞給了趙定邊,後者卻全然沒有接的意思。


    薑崢神色急切:“天涼!”


    “涼麽?還不夠。”


    趙定邊搖了搖頭,依然沒有接傘。


    年輕時意氣風發的兩兄弟,此刻靜靜對視。


    一個在傘下,衣著華貴,一絲不苟。


    一個在雨裏,衣衫淩亂,失魂落魄。


    薑崢沉默片刻,幹脆將自己的雨傘也拋到一邊,語氣沉重地問道:“有昊兒的消息了麽?”


    趙定邊搖頭:“沒有!”


    薑崢趕忙說道:“我已經派出了禁軍和大內侍衛,你不要急,一定能找到!”


    趙定邊靜靜地看著他,將命牌攤在


    他的麵前:“擄掠昊兒的人,給了我這個!”


    “我知道!”


    薑崢有些不敢直視那枚玉佩,就在剛才不久,一個飛魚衛的人向他稟報,有一個樵夫交給趙定邊了一枚命牌。


    經過嚴刑拷打,發現樵夫隻是收錢辦事的中間人,關於交予他命牌人的記憶,已經變得模糊,無從查證,隻提到了“西”和“圖”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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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定邊又從懷裏取出了一個盒子。


    看到盒子的瞬間,薑崢神情變得無比凝重。


    這盒子是遠古宗門遺留下來的產物,名曰帝江鴻匣,分為子匣與母匣兩部分,子匣遇火即焚,焚燒之後裏麵的物品會立刻跑到母匣裏麵。


    傳言魏國國都就有一尊帝江母匣,建國之初,靠著帝江鴻匣打贏了好幾次國運之戰,所以才能穩穩立足中原。


    薑崢見過帝江子匣,頓時就明白了這些人的意思。


    將布防圖放在子匣裏麵燒了,不然趙昊小命不保。


    而趙定邊將帝江子匣給自己看,態度已經很明確了。


    他張了張嘴:“定邊……”


    趙定邊揮手打斷:“皇上!天亮了,該上朝了!”


    說罷,將子匣丟在地上,直接縱身上馬,輕輕一夾馬腹,便朝城門方向奔去。


    薑崢站立雨中,久久不語。


    不管昨夜出手的宗師是不是薑淮,趙定邊這一走,恐怕都難再次坐回自己身邊了。


    ~~~~~~~~~~~~~~~~~~~


    直接發吧!


    上一章刪得差不多了,隻有六千字。


    我可不忍心我的讀者吃不飽。


    現在真是一點存稿都沒了,嚶嚶嚶~~~~~


    一章,一萬字!


    打完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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