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把男子認出來了:“這不是殺豬的那個孫六嗎?”


    “對對對,就是孫六。”也有人認出來了:“這家夥,自小跟他爹殺豬,跟他爹一副德性,專門欺騙老實人,以次充好,缺斤少兩,為人刁鑽苛刻,卑鄙無恥。這不,去年他爹死了,居然把嫂子侄兒孤兒寡婦趕出家門,把家產全霸占了。”


    “怪不得他竟然有十兩金子。”旁人不屑:“我看來這些金子,都是不義之財。”


    孫六不管眾人對他討論。


    把金子又再包起來,塞到回到懷裏。


    洋洋得意,大言不慚道:“說不定我這南園一進,出來的時候十兩金子就變成了一百兩,到時候本大爺出有寶馬香車,入有華屋麗人,眾美人左擁右抱享盡豔福!哈哈哈,本大爺要多爽便有多爽!”


    有人忍不住:“你不是有妻兒了嗎?”


    孫六“嘿嘿”笑了幾聲:“那個黃臉婆,不提也罷。”他一副挺理所當然的神情:“人不風流,枉男人嘛是不是?再說了,是正常的男人,隻有嫌棄頭上蚤子多哪有嫌棄女人多的?”


    這時候一位年輕美貌女子,扭著盈盈一握的水蛇腰,嫋嫋娜娜,妖妖嬈嬈走上前。扯著孫六的衣袖,嬌滴滴道:“這位大爺,你有十兩金子,夠兩個人進南園,你帶我進去可好?”


    孫六色迷迷望向她,語氣輕薄:“我帶你進南園,我有什麽好處?”


    女子湊近他耳際邊,低聲說了句什麽。


    別人聽不到,可遠方耳聰目明,聽得清清楚楚。女子道:“我陪你睡,包管你舒舒服服的,這可好?”


    孫六哈哈大笑,極是輕佻地將她上下左右前後橫掃一遍,一邊道:“錐子臉,細彎彎兩道眉,迷人的杏眼,尖鼻,小小下巴,小蠻腰,牙簽腿……看你長得如此妖嬈,長得像狐狸精的份上,成交。”


    女子笑了花枝招展。


    親熱地挽了他手臂。兩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當中,成雙結對往南園方向而去。


    馮潤撇了撇嘴。


    好一對不要臉的男女!


    遠方望向馮潤:“我們去看殪虎?”


    馮潤問:“你身上有十兩金子?”


    遠方咧嘴輕笑:“隻有蠢豬才會吃飽飯沒事撐著的,傻不拉嘰帶這麽多金子出門。”朝馮潤一眨眼,壓低聲音道:“本人自有辦法。”


    馮潤知道他想要做什麽,不禁笑出聲來。


    果然,她和遠方越過孫六身邊的時候,隻見遠方衣袖輕動,運及“竊鉤”手法,沒一會兒,已神不知鬼不覺把他十兩金子拿到手。


    到了南園門口,遠方取出金子給守門人過目。


    守門人一揮手:“兩位爺進去吧。”


    馮潤和遠方剛進了南園門口,冷不防聽到一陣鬼哭狼嚎:“金子!我的金子呢?怎麽不見了?”是孫六。又再聽他氣急敗壞的聲音:“你這個小娼婦,我跟你素昧平生,你卻蹬鼻子上臉貼上來,原來是不懷好意!快說,我的金子是不是你偷了?你不把我十兩金子拿出來,我送你到官府去!”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偷了?”女子很委曲,聲音帶著哭腔尖聲嚷嚷:“說不定是你偷偷收起來了誣陷我!”


    “十兩金子呀!”中年男子又再鬼哭狼嚎:“那是我家祖先三代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攢下來的呀,這是我們家所有的家當,我全部拿了出來。完了完了,十兩金子,怎麽說不見就不見了?”


    馮潤和遠方沒回頭看。


    徑直走了南園。


    遠方輕笑道:“那男人這麽蠢,還作夢十兩金子就變成了一百兩!這南園一進,輸到還能有衣服穿出來,運氣也是不錯了。”——言下之意,他偷他的金子也是替天行道。


    馮潤也覺得不值得為中年男子愧疚。呸,還想贏錢了,來個眾美人左擁右抱享盡豔福。


    作他的春秋大夢去!


    此時南園極熱鬧,像孫六所說的,大多數全是些皇親國戚達官貴人富家公子們,也有好些腰纏萬貫的商人。


    殪虎的現場是由一係列形拱廊組成,中間是露天。一樓是表演鬥虎的地方,周圍是高高的牆,有兩道大鐵門出入;二樓的樓廊是觀看台,跟一樓距離有十多丈高。


    殪虎還沒開始。


    前麵有幾個彪形大漢敲著桌子,扯大喉嚨直嚷嚷:“殪虎就快要開始了!下注的趕緊下注啦,左邊是押老虎贏,右邊是押犯人贏。一兩金子一注,下注越大到時候賺的金子就越多!快下注啦!快下注啦!”


    有人下注。


    有人觀望。


    也有不賭的在旁邊看熱鬧。


    想賭又猶豫不決的人在四處打聽:“那老虎是公的還是母的?有多大?”“老虎是什麽時候捕捉到的?關了多久?”“那犯人以前是幹什麽的?”“犯人身形高大不?氣力夠不?”


    有知情人回答:“老虎年前就捕捉到了。是一隻成年雄性虎,體積龐大,凶猛殘暴。”“犯人以前是行走江湖街頭賣藝的,因不肯交保護費,跟街頭惡霸相鬥,失身將人打死才坐了牢。力氣夠不夠大難說,在牢中被關押了好幾個月,吃得連豬狗都不如,200斤的胖子給給瘦成麵黃肌瘦。”


    忽然有人大聲嚷嚷:“老虎來了。”


    眾人紛紛伸頭往樓下麵張望。


    馮潤也隨著眾人往樓下張望。


    隻見十來個人個人抬著一隻大鐵籠走了進來。鐵籠裏的老虎,體型強大,頭圓,耳短,四肢粗大有力,瞪著一雙憤怒凶殘的眼睛,不停地咆哮著,露出血盆大嘴和尖利的牙齒,令人看得心驚膽戰。


    又再有人嚷嚷:“犯人來了。”


    有幾個官府吏役押著一個男子徐徐走進來。男子三十歲左右的年齡,蓬頭垢麵,皮膚幽黑,矮小,幹瘦。


    遠方看仔細了。


    男子緊緊抿著雙唇,麵無表情。盡管頭上有木板枷,手上桎梏,手銬腳鐐,但走路步伐大,快,穩,顯然是練功夫的人;他的頭發稀少,應該是練過鐵頭功;手背部關節平,那是練習打重沙袋或是木樁留下的後遺症;雙臂和雙肩後肌肉隆起,是練過千斤頂或者其它練上肢力量功夫。


    眾人見到他,大失所望。


    紛紛道:“這麽幹瘦的身子板,也能打老虎?”“我原以為,他就是不像天兵天將那樣高大威猛,樣子總該凶神惡煞吧?哪裏知道,是這麽一個普通尋常的人。”“他能打老虎?我看上場沒一會兒,老虎就把他吃了。”“吃了還不夠老虎一餐飽。”


    前麵幾個彪形大漢又再敲著桌子,扯大喉嚨嚷嚷:“快下注啦!快下注啦!左邊是押老虎贏,右邊是押犯人贏。下注得越大,賺的金子就越多!”


    這樣一嚷嚷,提醒了眾人。


    剛才下注到老虎那邊的,笑得合不上嘴;而下注到犯人這邊的,忙不迭改下注到老虎;本來在觀望的人,也有了目標,下注到老虎。


    結果賭注一邊倒。


    其中一個彪形大漢道:“難道就沒人押犯人麽?所有的人都下注到老虎這邊,就是贏了也沒金子分呀。”


    有人應他:“沒金子分總比輸了金子好。”


    眾人哄堂大笑。


    那個彪形大漢一臉無奈。又再扯著嗓子喊:“殪虎就快要開始了!快下注啦!快下注啦!左邊是押老虎,右邊是押犯人。快下注啦!大家快下注啦!殪虎就快要開始了,開始後就不能下注啦。”


    這情景,像馮潤想起三年前,——不,快四年前了。馮誕迎娶長樂長公主那日,她支開落依秋兒,從院子後門偷溜了出去,不想拓跋宏跟隨在她身後出來,那個時候,她隻覺得他麵熟,壓根兒沒想到他是拓跋宏,他甚至還騙她,說他叫元宏。


    後來兩人去了平城第一賭坊。


    還去看鬥雞。


    當時的情景跟今天情景頗相似。許多人都一邊倒往西域雞押注,押注中原雞的寥寥無幾。


    拓跋宏氣定神閑,說押中原雞。


    後來中原雞贏了,押下去的二十兩銀子,立馬變成三百六十五兩銀子,扣去賭場抽走的抽頭錢,還剩下三百三十八兩銀子,可謂是一本萬利……馮潤的思緒,飛到四年前。


    當時她吹捧他:“……玉樹臨風,貌賽潘安,智勝孔明……目光如炬,料事如神,當機立斷,英明神武!因此我斷定,你選妻的目光,肯定也不差。”


    當時拓跋宏問了句:“你喜歡粗魯強悍型的男人,還是喜歡溫柔細膩型的男人?”


    當時馮潤不知道,她到底是喜歡粗魯強悍型的男人,還是喜歡溫柔細膩型的男人。如今她知道了,她喜歡粗魯強悍型和溫柔細膩型的綜合,——拓跋宏,便是這兩者的綜合。


    正想得入神間,忽然聽到遠方叫他:“……潤兒。潤兒——”


    “你說什麽?”馮潤回過神來,茫然看他。


    遠方笑道:“你想些什麽呢?想得這樣入神。”還沒等馮潤回答,他又道:“我們下注犯人這邊可好?我敢斷定,他會贏。”


    馮潤道:“好。”


    她相信遠方的目光,就像當年相信拓跋宏的目光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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