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白回到洞府,捂著臉一屁股坐在寒冰床.上。


    他覺得自己要沒臉見神了,怎麽就在一個凡人麵前現了真身呢?尤其是那個凡人還碰了自己的高貴鼻子!不過那個叫聞人七的凡人的掌心軟軟的熱乎乎的,覆在鼻尖上倒是格外舒服,舒服到他好想讓她再摸摸自己的額頭與龍角……


    啊啊啊啊——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神格就全丟完了。


    小鯉去參加錦鯉選美大賽還未歸來,洛白仰身躺在床.上,望著懸在洞頂上的花球發呆。


    不知為何,他想起了自己獲得神格那日的情景。


    他本是一條盤在天柱腳下的蛟龍,修煉千年不曾化形,一心隻向天道的他在誕生那日便關閉了六識,隻醉心於念經修仙,想著有朝一日能榮登九天之上,自由無限賞遍六界瑰麗風光。


    隻是在這日,靜心潛修的他突然像是聽到了什麽召喚一般,突然開啟了封閉的六識。銀色的蛟龍於天柱腳下盤旋而上,直衝天際,似要把這天捅破一個窟窿。


    就在他衝破雲霧,眼見就要撞上仙界大門之時,忽然天降七彩祥瑞,有陣陣轟鳴聲從九天之上直貫而下,震得神禽四散百鳥爭鳴。


    這是天降神旨,封誕於天柱腳下銀烏蛟龍為神的旨意。


    被祥瑞圍繞的銀龍停止了衝擊仙界的行為,他在雲霧中盤旋穿梭,發出一聲聲震徹天地的龍吟,終而化形。


    誰也不知道在祥瑞中化形完畢的新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化出一麵鏡子先看了一眼自己的臉,緊接著發出一聲靠,又化為龍身飛往天柱腳下,重新盤上,又修煉了個幾百年。


    等神龍再度醒來之時,天柱四周已是群山延綿,他在山中穿梭著,上天入地翻湧四海,最終在這不聞世事的青葭村落了腳。號令六界的天道新封的神龍一覺醒來,不曾上九天報道,也不曾歸神位,反而棲息在了一個小小的村落,自封了一個河神。


    天界由此震怒,更有群神直諫要去其神位,隻是神格已降,若其無違背天道之意犯下六界重罪,這神格是無論如何也收不回了。


    洛白由此被封印了大部分法力,天界為其保留神位許其在人間滯留,直至歸位。


    洛白也不明白,自己怎麽就看中了這破落的山村,寧願棲息在這靜水湖湖底挨餓也不願回歸神位受香火供養。


    想到香火,洛白不由得發出一聲聲哀嚎。


    神不食不寢,不代表不會餓不會休息啊,無人信奉則無香火,無香火則無延續,神便會自我消亡。這青葭村雖年年都有祭奉,但都是打著給洛河河神的名義,就那麽一點點香火還被洛河河神那個摳門的家夥分去,落到他手中的,自然少之又少。


    所以,他必須盡快立下新河神的威望,娶妻就是他的手段之一。


    娶個對自己始終如一的妻子,就代表在未來百年都至少有一人信奉自己,他再助妻子在村中立下神威,這整個村子不就都對自己充滿了自發的敬仰了嗎?


    洛白對自己聰明絕頂的頭腦讚不絕口,完全沒想過還有一種可能。


    便是凡人那顆意已決便不可再違的心。


    比如郝芳芳。


    聽完何青書解釋的聞人七眉心凝成了一個疙瘩,她雖然有想過抓鬮兒可能會出現作弊現象,但怎麽也沒想到村長大人竟然做好了不管抽到誰家姑娘都會念自己的名字。


    這下可好,全村的人都知道老村長忤逆天意惹怒了河神大人,要抓郝芳芳這本應該嫁給河神的妻子去祭河。


    “錯在村長身上,怎麽要抓芳芳去祭河?”聞人七忿忿不平,這村子的人腦袋都被驢給踢了嗎?


    “這是……我爹的主意。”何青石握緊拳頭,臉上盡是不甘,“他說,他說他的行為已經犯下了罪行,必須有人去祭河才能平息河神大人的怒氣……”


    “我呸!”聞人七一口啐在地上,她還想著河神大人怎麽就這麽容易原諒自己的冒犯,敢情在這兒等著呢。


    “何青石,我問你,你這輩子是不是就認定芳芳一個人了?”聞人七看向何青石。


    “我何青石對天發誓,此生非郝芳芳一人不娶!”何青石抬手對天起誓,“小七,你我與芳芳自小一起長大,我對芳芳的心意,你難道還看不到?”


    “那好,芳芳此刻就在我的房裏。”聞人七心中拿定主意,囑咐道,“我去找河神大人,你們在這裏守好芳芳。”


    “找河神大人?”何青書驚訝道,“小七你見到河神大人了?”


    “哼,何止是見到。”聞人七瞥一眼何青書,憤憤的挽起袖子,抄起放在家門口的鋤頭就往外跑去。


    何青石也顧不得聞人七說的是真是假,趕忙上前敲門。


    “芳芳,你開門好不好,我是青石大哥啊……”


    屋中並未有任何反應,何青石心中一驚,像是想到什麽不好的事情,後退兩步一腳將門踹開。


    “芳芳!”


    衝進屋中的何青石失聲大叫。


    那雙腳離地懸在房梁上的人不是郝芳芳還能是誰?


    跑遠的聞人七自是沒有聽到何青石的慟吼,她快步跑至靜水湖岸邊,按照河神大人昨晚的囑咐,繞著垂柳轉三圈,把鋤頭往身側一立,指著靜水湖大吼道。


    “洛白,你給我滾出來!”


    半晌,湖麵上遊過幾隻野鴨,再無動靜。


    “難道昨天的話是哄我的?”不應該啊,神仙還會說謊嗎?聞人七正納悶著打算再繞三圈試試看,忽然一隻手探到了肩頭。


    “別碰我,沒看到我煩著呢嗎?”


    啪的一聲打掉肩膀上的手,聞人七沒好氣的說道。


    “哦?那你不妨跟我說說你都煩些什麽?”


    身後的人也是個好脾氣,沒惱。


    “還不是那個死河神!”聞人七嘟囔著,完全沒意識自己嘴中埋汰著的河神大人就站在自己身後。


    “死河神?”那人額角一跳,崩起一朵十字花。一晚上沒見,本以為歸順的第一個信徒咋就罵起神來了呢?他強行掰過還要去繞圈子的聞人七,問道,“你能告訴我,我為什麽該死嗎?”


    “……”


    看著眼前比凡人不知要美多少倍的臉,聞人七下意識後退一步。


    她是不是注定和河神大人八字不合,怎麽每次見麵她都處在得罪他或者即將得罪他的情況中。


    “說吧,把本神請出來是想祈求點什麽?”洛白手一揮屁股下就多了一張石凳,他翹著二郎腿坐下,手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壺酒,儼然一副說吧說吧想說多久說多久本神都奉陪的架勢。


    聞人七刷的一下把河神大人手中的酒杯搶過來,往湖中一丟。


    “你幹嘛?”洛白跳起來。


    “你一個神仙不去做保佑子民的善事為什麽非得學妖魔鬼怪搶妻奪親呢?”聞人七把鋤頭往手中一握,擺出不是我敵我不分而是你做事太過分,我這就要替天行道的姿態。


    “搶妻奪親?”洛白有些迷糊,“我什麽時候搶妻奪親了?”


    “你說你沒有,那為什麽我們村的村長說你昨晚托夢給他,說一定要娶芳芳為妻?”


    “芳芳是誰?”


    聞人七啞然,這家夥一臉霧水的樣子著實不像是在撒謊。她撇撇嘴,拉住洛白的胳膊就往村中走。


    “哎哎,你要帶我去幹嘛?”


    “你不是說你就是河神,而且沒給村長托過夢非要娶芳芳為妻嗎?那我們就去找村長對峙,看看誰說的是真話!”


    聞人七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完全忘了自己這是在神仙對話。洛白心中自然就不舒服了,心想自己雖然隻是個小小的河神,那好歹也是神,總不能被你一個凡人呼來喝去,能聽到召求現出神跡就已經是他天大的恩賜了。


    “我去不了。”


    “為什麽?”聞人七皺起眉頭,這事太著急,說不定此刻村長就帶人找到她家去了,她不能再耽擱。


    洛白笑笑,像是一縷幽魂般忽然就掙脫了聞人七的手向後飄了幾步。


    “這不是我的真身,而是我留在這楊柳樹下的神識。”他抬手在空中挽了花,長袖一灑,楊柳忽地無風自起,湖麵上也泛起了漣漪,一曼妙女子自湖底升起,開始在湖中心旋轉起舞。


    “我的這縷神識不可走出這靜水湖的範圍,不然就會自動消失。”


    “那……”聞人七急切的問道,“那芳芳怎麽辦,總不能讓村裏的人綁來扔進這靜水湖中吧?”


    “你放心,若這芳芳當真是青葭村獻給我的妻子,我自然會好好待她,不會讓她溺亡的。”洛白的神識負手而立,心想芳芳這名字聽著就讓人舒心,定然是個溫柔可人的好姑娘。


    “不會溺亡個鬼!”聞人七衝著這沒事總愛裝裝逼的河神大人的神識大吼,抄起鋤頭就掄了過去,“芳芳早就有心上人了啊混蛋!”


    哐當,河神大人的神識不幸中彈,那一鋤頭正揳在他的頭部。


    完全沒有任何抵禦措施的河神神識頭部緩緩呲出一束血花。


    還在洞府內蒙頭大睡的洛白如遭當頭一棒猛然驚醒,緊接著就感到昨日被某人扯頭發的部位開始隱隱作痛。


    是昨日的後遺症?


    不然,洛白捂著頭起身。


    是他留在靜水湖岸邊的神識出事了,洛白化作龍身怒吼著就衝出了洞府。


    什麽人竟然敢在青葭村為非作歹,連他的神識都敢碰,這是不想活了嗎?


    隻見青山疊嶂間一聲龍嘯衝破雲霧,一頭紮進洶湧澎湃的雲海,銀色的龍鱗反射著耀眼的光芒或被雲海吞沒,或露於山巔峰頂,在山間幾個沉浮直接衝向了青葭村。


    青葭村靜水湖岸邊,聞人七看著抱著頭跳腳不停大吼“你竟然敢傷我,我的真身一定會報複你”的河神神識,越發懷疑,昨晚見到的那條銀龍是不是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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