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安的那番話,陸以川聽出了其中的含義。


    她亦是給了他一個理由,讓他不要再去介懷之前和雪兒的關係了。


    因為他們的女兒,已經滿懷期待的又一次來到他們身邊,孩子一定不希望自己父母未來對自己的愛中,有一份歉疚。


    又抱著孩子獨自發呆了一會兒,他才用神力喚醒了被他強製弄睡過去的醫生護士們。


    那些醫生懵懵懂懂,抱著孩子給做了最後的檢查,確認很健康後,終於將白安安和孩子,送去了病房。


    沒有親戚和家屬,白安安麵對剛出生的女兒也能照顧的很好,倒是陸以川,明明見過了世間各種各樣生物繁衍後代的情況,可麵對自己的孩子,還是明顯的不知所措。


    孩子在手術室哭過後,就不再哭泣了,隻是一個勁的大口吃母乳時,四肢亂動的很頻繁,看起來很有力氣。


    生命力如此旺盛。


    有些東西說不清道不明,甚至看著那麽一點點大的孩子,未來會在他的懷抱裏一點點長大,與他建立起很深的感情,他就喜不自勝。


    天知道,將妻女攏在懷裏時,他是有多幸福。


    根本沒辦法去形容。


    ……


    當天,他們喜得愛女的事情被他們夫婦二人的同事同學朋友知道後,病房內圍滿了前來看望孩子的人。


    很多人都是奔著他們女兒的顏值來看的,但是不少人在看到白安安生育前生育後,膚色容貌並沒什麽改變時,還是被她的美貌驚呆了。


    雖然有孩子在,來看望的人講話聲音都很小,但還是不乏熱鬧,也會有各種各樣的氣味帶進來,好在他默默護了一層結界,在白安安和孩子身上,便不會有什麽影響。


    就在他負責招待別人,忙前忙後的時候,突然在門口,察覺到了什麽異樣。


    當時,他正在那高檔病房自帶的廚房裏為白安安做吃的,感知到異樣後,他扔下手裏的東西,邁開腳步,便衝了出去。


    等他站在走廊時,他便看到有一男人,身材高大纖瘦,穿著一身簡簡單單的灰色套裝,戴著一頂黑色鴨舌帽,腳步趕的很著急,在往電梯口走著……


    盯著該背影看了幾秒,他突然大喝了一聲:“單軼,你給我站住!”


    瞬的,那個背影怔在原地,不走了。


    一下子,走廊裏的氣息涼了不少,而後陸以川邁開腳步,朝背影快速走了過去。


    剛走到男人身後,他就抬起一隻胳膊,攀著他的肩,將他攏進懷裏,用一種帶著威懾的愉悅語氣主動道:“在登彥那裏過的不錯嗎,現在才知道來看……”


    他的話說到一半,便嘎然而止。


    陸以川看到,他拉過來的男人,看著地麵的淡漠眼睛裏,突然劃出了一道淚。


    一時,隻有他喉結滾動了一下,他再也說不出半點聲音。


    兩個人的身子就此僵在原地,過路的護士顯然對陸以川的樣貌過目不忘,如今怕是看他攏著的年輕男人看起來也不比他差多少,便悄悄探了探頭,想要看看他的長相……


    而到了這時,被陸以川抓住的男人才微微側了側頭,雙眸看向了陸以川。


    良久後……


    “沒想到,將軍還記得我。”一句隱有哽咽的話,準準的刺在了陸以川的心頭上。


    桃眸斂起,他又叫了他一聲:“單軼。”


    “嗯。”單軼又定定答道,而後他瞥過了眸,將頭垂的更低,繼續道:“恭賀將軍,喜得愛女。”


    在單軼說過這樣的話後,他明顯察覺到,自己被陸以川握著的肩膀上,壓迫感更強了幾分,是陸以川用了用力氣。


    “你是在怪我,什麽事情都沒和你說?”


    但陸以川這麽問他後,單軼那副樣子,就像是個無家可歸的大男孩。


    “屬下不敢。”單軼維諾的應了一句。


    “軼,抱歉。”


    單軼無言。


    一主一仆,對話了沒兩句,就又陷入了尷尬。


    陸以川看著單軼隱忍的情緒,他握著他肩膀的手,越來越用力,而單軼在察覺到自己尊上的力氣後,頭卻垂的越來越低,脖子都縮住了。


    就在兩人僵持著時,他們都憑靠神識聽到了白安安病房內,聽到幾個姑娘向白安安告別的聲音。


    霎時,陸以川還是沒有說話,可是他卻抬起另一隻手,像曾經照顧自己的弟弟一般的,很果斷的抹去了單軼臉上,又沒忍住滑落下來的眼淚,而後大力握著他的肩,帶著他一同轉過了身子。


    單軼的個頭,比陸以川稍稍矮了幾厘米,若陸以川的個頭有186公分,單軼的個頭便是181,、182左右的樣子,那自然他的身材即便也很好,但與陸以川的個頭一對比,就顯得他比較清瘦了。


    而他也自然不敢違逆主子的意思,隻能跟著陸以川轉過身來。


    陸以川很大力的拉著他,往病房走了去,恰時正好有幾個姑娘想要離開,但是一看他們陸先生很親密摟著的男人,容貌也很驚豔後,她們站在原地沒有走了,似乎是想看看這是先生的什麽人。


    而坐在床上,正抱著孩子的白安安,在看向門口的一瞬間,她的吊稍大眼裏,顯然有了些驚訝,隨後,她一看陸以川那很認真的表情後,秒懂他心中在想什麽。


    於此,還不等進來的兩個男人說話,白安安便主動看著單軼說:“單軼,你來了啊!”


    一目了然情緒有些複雜的單軼,在聽到白安安的主動問好後,怔了一怔。


    此時,再看他尊上的妻子,他也總覺得時光恍然如夢。


    這位花神還未出世時,他便存在了。


    當年尊上不用劍時,他本體自然是留在青殿,而他作為劍靈很自由,無拘無束,也沒被尊上安排什麽事,每日除了汲取神力外,便是在這神界四處遊走。


    第一次見這位花神,便是看她與尊上在一起。


    尊上一身白衣,是神界公認的儒雅的美男神,而他身邊的女子,亦是一襲白衣,一頭長發上,也用淺碧色的玉珠點綴,流目盼兮,笑容可掬。


    和尊上呆久了,他對於世間的美,也有了自己的見解,當初那一幕,他經久不忘,因太美了。


    如今,再一次看到尊上的妻子,她身上的衣著如此接地氣,可那張帶著細汗,掬著笑意的臉,卻很熟悉。


    要比之前住在梨白村的白安安熟悉。


    眼眶猛然一紅,他抖了抖雙手,然後抬起來,準備作個揖,不料,手被陸以川被拍了拍,這時……單軼才意識到,自己處在什麽地方。


    於是,他抿了抿唇,生硬的稱呼出一聲:“夫人。”


    “噗呲……”白安安笑了。


    病房內的氣氛還算不錯,看單軼開口說話了,那些準備要走的小姑娘便走上前來,對陸以川道:“先生,這位帥哥怎麽稱呼啊?”


    陸以川薄唇輕啟剛準備回答,不料單軼數萬年忠誠於尊上的習慣已經成了潛意識的反應,隻見他掙脫掉陸以川,連忙對那幾個姑娘回答:“單軼。”


    自古往今,哪有主人介紹下屬的事情?


    對於自己的身份,他一向認的很清楚。


    “shanyi?哪個shan?哪個yi?”


    “安安,先生和那個人看起來很親切的樣子,他是你們的親戚嗎?”


    提起一個陌生的帥哥,女孩子顯然多了些話。


    單軼此時顯得很拘謹,陸以川也沒著急去回答那些孩子的話,甚至他看向了坐在床上,一臉甜笑的老婆,似乎是期待,接下來的事情,讓她解決。


    白安安臉上的笑容更多了,她對著那些姑娘一並回答了問題:“單(dan)刀直入的單(shan),軼群絕倫的軼,他是我小叔,我老公的弟弟。”


    話音一落,幾個姑娘顯得更加興奮,坐在白安安跟前的姑娘,便連忙壓低聲音,眼睛閃著光問:“多大,有沒有對象?”


    姑娘以為她聲音挺小,奈何單軼是神,輕而易舉聽到了她的問題,那張俊俏的臉猛的一紅。


    隻不過,他那雙長眸中,慢慢愕然,遲遲不落。


    他當真沒想到,白安安會這麽介紹他。


    單刀直入,軼群絕倫,尊夫人竟然用這樣的詞來形容他,更甚者,她不通過尊上同意,便說,他是尊上的弟弟,這樣越池主仆關係的話,當真不要緊嗎?


    雖然,他聽在心裏,突然很悸動。


    “不對啊!”幾個當事人還沒回答問題,就有姑娘又提出了異議,“先生姓陸,這位帥哥姓單,我還以為他是先生的親弟弟呢!”


    這個問題真是問的好。


    但除了單軼外,白安安和陸以川都是一幅很恬然自得的表情。


    隻見陸以川拍了拍單軼的肩,對那些孩子解釋道:“單軼是家父好友的孩子,我一直把他當親弟弟。”


    話畢,他垂眸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單軼。


    他是木神,從自己出世後,精神裏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東西,便是體恤世間的每一個生命,對於陌生的,不論好壞的生命,他為神,向來首先都會抱有慈悲之心,若是慈悲不能善化生命靈魂,他也才會動用自己的淨化之力。


    對於陌生的生命都可以做到如此,更何況是對於自己神劍生出的劍靈呢。


    萬萬年來,他看著單軼被生出,如劍一般鐵血無情,又看到他神識完整,凝聚出感情。


    時間愈來愈久,單軼感情變的非常豐富,他愛動愛玩,卻也秉承著忠誠於他的意識。


    雖說遇到事情,他很喜歡指派單軼去做,那也是因為他知道單軼永遠不會背叛他,可若靠感情來說,單軼就如登彥一般,也是他不能割舍的親係,是他的弟弟。


    他又何嚐沒有想過,自己死了又生,生了又死的波折,會給單軼帶來什麽樣的情感負擔。


    雖單軼從未說過,可他又不是不知道……


    他春神句芒,有冬神玄冥、秋神蓐收、夏神祝融等祖巫十八個兄弟姐妹,後來更是有屬神汐兒,妻子安兒的情感羈絆,他除了單軼,還有很多重要的人。


    可對於單軼來說,他在乎的隻有一個,或者三個,無非是他春神句芒,又或者是他們一家三個。


    剛才他說,真沒想到,將軍還記得他,這樣的話,該是心中多盼望與他能繼續在一起,又是多委屈,他擁有了妻女幸福平安,不再用劍後,就遺忘了他。


    他回來後,自然是想到了要將單軼繼續帶到自己身邊,但是也想他如今精神自由,在這平和的年代,也該去追求自己的信仰,他清楚登彥不會虧待單軼,便沒多問。


    而如今單軼沒有提前吱聲,悄悄過來,讓陸以川除了想到,單軼心思變的敏感之外,他或許也是來看……雪兒的。


    思及此,他唇角揚起了笑,不顧單軼在心中如何亂想,他又很大力的拍了怕單軼的肩,將他一把推出,並說:“去看看孩子,看看是像我,還是像你嫂子。”


    單軼慣性往前栽了幾步後,他瞪大通紅的眸子,不可思議的看著陸以川,但在看到陸以川流露溫柔的眼神後,他眉心一皺,差點哭了出來。


    “嗯。”他從喉骨哼出一個音節,然後扭過頭,朝白安安走了去。


    到了此時,單軼才懂,原來時間久了,他也是被尊上理解的。


    隻是尊上,從來不說罷了。


    “先生,您的弟弟多大年紀了呀,有對象嗎?做什麽的呀?”此時,站在陸以川身邊的姑娘,把剛才羞澀姑娘的問題,很大聲的問了出來。


    看著單軼猛然一哆嗦的身板,陸以川薄唇淺揚,“24歲了,連姑娘的手都沒摸過呢,或許和他的沒出息有關係吧,他是無業遊民。”


    這樣的話,單軼怎麽也想不到,是從他尊上口中說出的。


    尊上自古往今,一直話很少,每說一句話,都會細細思量,從不說廢話,即便話多了,也不會如此調侃一個人,即便他如今當了教授,他也曾偷偷去旁聽過他的課,他亦是嚴肅的。


    “先生,我不在乎!等我畢業我有工作了,我養個男人,也是樂意的!”突然,有一吧唧吧唧吞吐泡泡糖的開朗姑娘,拍著胸脯對陸以川說的個信誓旦旦。


    單軼還沒來得及看孩子,這話宛如閃電一般,把他劈了個外焦裏嫩。


    回頭看尊上,穿著清爽的白色衣裝,站在幾個青春靚麗,充滿朝氣的女孩子身邊,的確……這樣的尊上和以往都不同。


    突然,他想起,尊上在階級森嚴的神界,與如今人世間文明大不相同的地方,他雖然一副尊者姿態,可他對於普通的神靈,亦是親和有加的。


    直到他遇到,那樣的親和便少了幾分,可是少歸少,卻沒有消失,因他聚集起自己的親和力,給了一個女人,那就是梨白。


    再到後來,他與梨白分別後,尊上變了。


    冷漠寡淡,惜字如金,即便他去輪回做了人,性子還是那種深沉不透的樣子,冷若冰霜。


    當故事走到尾聲,單軼才後知後覺的明白,尊上其實根本沒有改變過,他隻不過是,在某一天,深深的愛上了一個人罷了。


    所以,尊上的性子不是冷傲淡漠的,他一直很溫柔,隻不過他當年心中委屈艱難太多,愣是生生的將溫柔藏匿了。


    此時再看陸以川,單軼抿著唇,嗅著空氣裏那比冥界比神界都多的多的人情味兒,生命味兒,他皺起眉頭,嘟囔了一句:


    “誰說我沒出息的,我以後就不是無業遊民了。”


    當女孩們因為他的話,將目光看向他時,他覺得在今天這小雨淅瀝的天氣中,那些女孩子們的眼神,就如陽光,充滿著希望。


    他和尊上,還有尊夫人,從頭到尾,沒有提及對他未來何去何從的打算,但是字裏行間,言行舉止中,他們都不言而喻,他知道,從今天開始,他能留在尊上身邊了。


    回過頭,如今再去看白安安懷裏的小嬰兒。


    看著那皮膚發紅,五官聚集在一起,眼睛都沒睜開的孩子,他完全不能把這個小嬰兒與雪兒聯係在一起,但是他又清清楚楚的知道,這就是雪兒。


    這個小嬰兒,當真是沒有雪兒可愛漂亮。


    可是,他又該是的挪不開眼。


    甚至出乎意料的,他這看孩子還沒兩分鍾,一直舍不得睜開眼的寶貝,突然將眼睛睜開了。


    當那明顯的連著眼角的大眼皮眨動,露出其中黑溜溜的大眼珠後,單軼攥緊了手,有些感動。


    果真是雪兒。


    果真是……


    “軼……之前,雪兒,謝謝你了。”


    在他看著孩子發呆時,有一道溫柔恬靜的女人心聲,竄進了他的心中。


    抬頭再看,白安安眼中閃著淡淡的濕潤,看著他。


    其實。


    不論是人,是鬼,還是神。


    不論是在人間,冥界,還是別的世界。


    很多愛上某個靈魂的靈魂,隻想要相守便可,無論在哪裏。


    神界,當初就有很多被聖神女媧見證的真愛。


    而從古往今,他也看過有很多輪回為人的靈魂,因被身邊人阻撓感情,便雙雙殉情。


    人世間不知冥界,總會惋惜歉疚死去的一雙人,殊不知他們在冥界,卻有了好的歸宿,可以繼而為人,也可以長留冥界不再為人的相守。


    而在與神界、冥界都相連的人間,更是有很多眷侶。


    擁有一心人的感情很多,也不算是很難的事情,可若是遇到孽緣,又不懂得放棄,往往都會傾覆整個一生。


    以前,對於這些,他根本不懂。


    他看著大把大把的靈魂能琴瑟相合長長久久,覺得愛情就是很簡單的事,為什麽自己強大的尊上,一直苦苦追尋而不得。


    直到看過幾次深刻的情感後,他才明白那個道理:烙印越深的,往往都是經曆燒灼最久的。


    以前他覺得,若是神者幸福,定是尊位高高在上,身邊女神無人能及,兩袖清風呼風喚雨,俯瞰整個世界,享受隻手遮天的成就榮耀。


    現在看到尊上的表情,他才明白,華而不實的,從來不算幸福。


    而看似簡單很容易得到的,往往是最難的。


    而在這簡單和艱難的掙紮中,尊上這段孽緣終於畫上圓滿句號,歸根究底,原因也很簡單:他們從遇見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風雨無阻的,去珍惜。


    哪怕是,到最後才知道親生父親的誰的雪兒,也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往父母的身邊靠。


    他們,從來都,誰也沒有放棄誰。


    從一而終。


    一如既往。


    ……


    “爹爹,你不進去看看姨娘和雪兒姐姐嗎?”


    “不去了?”


    “為什麽?我還想看雪兒姐姐變成妹妹是什麽樣子呢?”


    “不看了。”


    “爹爹,你不開心嗎?”


    “沒有,爹爹在想,你娘……什麽時候才會來到我們身邊。”


    “那爹爹,你是冥界最厲害的,為什麽不把娘親抓回來呢?”


    “爹爹不敢。”


    “好吧……那我們爺倆,隻能還這樣相依為命了。”


    “爺倆?你雪兒姐姐不在了,你這是從哪兒學到的新詞?”


    “前不久閻王叔叔新收了個陰靈,生前在陽界是說相聲的,我便也聽了聽……”


    “我說你小子,怎麽最近說話進步這麽大!”


    “我要趕緊長大,爹爹怕娘,我不怕……長大了,我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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