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是最難掌握的東西,就像這道牆,到底要修建多高、多長、多寬,才能阻止黑暗的力量破土而出?才能讓正義的力量壓製邪惡,成為未來社會的主流?誰也不知道,因為這是沒有標準可以衡量的。於是,隻能把它做得無限高、無限長、無限寬乃至於無限存在,才能讓善與惡永久分離。”那人說。


    佛教理論中,用“須彌”來形容大,用“芥子”來形容小,但“須彌”和“芥子”隻是一種比喻,代表的是無限大與無限小。


    那人直視高牆,仿佛已經看穿牆體,望到了無窮遠處。


    “它是無法逾越的?”林軒問。


    “基本上是,或者說,在人類的認知領域、人類的能力範圍內無法逾越。”那人回答。


    “這道牆代表了什麽?”林軒又問。


    “無極限、無止境、無盡頭以及一切渴望而不可及的事物,是人類所無法理解的。”那人長歎。


    “既然無法逾越,再討論下去還有什麽意義呢?”林軒問。


    “世界上存在很多同樣的問題,當那問題無法被人類理解的時候,就會被暫時稱為‘思維的黑洞’。還記得曆史上著名的阿基米德浮力定律嗎?所有聰明人都無法稱量黃金王冠的純度,因為那金冠是一體成型的,即便是切割成碎塊,也不能確定工匠有沒有在其中摻假。在那時候,所有聰明人就等於是陷入了‘思維的黑洞’,找不到答案——隻有偉大的阿基米德能夠用睿智之眼忘穿黑洞,找到了解決問題的答案。事實上,那答案就在黑洞中央,隻不過所有聰明人的智慧等級受限,有些人明明已經接近答案邊緣,卻失之交臂,鞭長莫及……”


    林軒知道阿基米德發現浮力定律的過程,智者踏入滿溢的浴缸時,洞悉了以溢出的水的體積來換算王冠體積的真理。那一刻,智者的心靈之光刺穿了黑洞中的迷霧,直達光輝彼岸。


    雖然這是發生在物理學領域裏的小故事,但卻形象地描繪出了“頓悟”的過程。


    頓悟、伏藏師的開悟、麵壁後的領悟、藏地高僧虹化而去等等都是同樣的事,其內核完全相同,都是通過某一途徑達到真理之境。


    普通人和史官將這些凡人無法理解的事稱為“神跡”,全球各地,早已有之。


    “我希望聽到更多關於伏藏師的事。”林軒沒有讓話題岔開,再次追問。


    “伏藏師?”那人苦笑起來,“如果我說世界上人人都是伏藏師,你同意不同意?”


    林軒毫不猶豫,立刻點頭:“同意。”


    他之所以這樣回答,是因為中國古代神話中存在很多跟前世記憶有關的故事。如果一個人銜著前世記憶而出生,那麽他就是一個伏藏師——一個隻跟自己有關的伏藏師,而“伏藏”的內容就是他前世的生活。


    一個普羅大眾都知道的例子發生在古代中國,一個男嬰銜玉而生,在紅塵俗世中遊曆一圈,看遍興衰,曆經榮辱,最終又化身為女媧補天的巨石。


    那男嬰經曆的一切,就是巨石的前生。


    當道人與和尚在大荒之境看到那巨石時,就等於是幫助巨石開啟了內心的伏藏。


    “很好,你確實非常棒,我很久都沒有遇見像你一樣具有大智慧的年輕人了。”那人說。


    “那麽,你是誰?”林軒追問。


    這問題對他很重要,既然對方能形似父親,是不是就跟父親有某種聯係?


    “我是……我想解釋給你聽,隻怕你聽不懂。”那人回答。


    “我能,請說。”林軒不放棄,繼續追問下去。


    “我是一種思想,存在於地球人未知的境界之中。你想,我就會出現,以你希望的形象跟你交談,把很多知識傳授給你。或者說,我也可以算是你的掘藏師,把你頭腦中原來存在的一些記憶打撈出來,讓你清楚地看見。”那人說。


    林軒呼出一口氣,半天才回答了一個“好”字。


    他思念父親,但卻不想冒然地“認”父親,因為他的第六感根本不允許他那麽衝動地去做。


    這種精神領域的交鋒,誰的精神控製力更強,誰就會主宰對方的思想。


    林軒此刻也是處於這種情況,一瞬間以壓倒性的優勢俘獲了對方的思想,並且沿著對方的思維脈絡直衝下去。


    他感覺,對方的思想如一條蜿蜒遊動的長蛇,在記憶的荒野中高速奔走。


    記憶的荒野相當廣袤,一眼望不到邊,但卻沒有人、建築、道路、房屋,隻有無邊無際的荒原。


    在現代醫學領域中,人類通過記錄腦電波圖來追蹤記憶的工作模式。所以,林軒此刻看到那些波狀起伏的荒原時,仿佛就是看到了對方的腦電波圖表一樣。


    他看到那長蛇,立即追過去。


    那時候,他發現自己化身為龍,凶猛而倨傲,冷漠而正義,隻要稍加力度,就能消滅長蛇,肅清荒原。


    這個過程反映在真實世界中,就等於是他完全操控了對方的心智,令對方說出真話,毫無隱瞞。


    一言以蔽之,他勝,就等於催眠對方;他敗,就等於是被對方催眠。


    很快,他在空中飛行的過程中陡然降落,龍爪飛揚,抓住長蛇的七寸。


    在中國人的屬相中,蛇被稱為“小龍”,小龍見了真龍天子,一定會俯首稱臣,束手就擒,這就是動物界獨一無二的死規律。


    蛇被擒,發出絕望的哀號,反噬飛龍的龍爪。


    飛龍更怒,利爪飛揚,就要殺死長蛇。就在此刻,他突然聽見了一陣淒厲的鼓聲。那聲音傳來,林軒的後背突然汗毛倒豎,因為他的第六感知道,響起來的是阿姐鼓的鼓聲。


    久在藏地的人都知道這樣一個“阿姐鼓”的傳說:一個孤單的小姑娘失去了相依相伴的啞巴阿姐,但她不明白阿姐為什麽離家,一直想到阿姐那麽大,突然明白也許是夢想的幸福帶走了阿姐,也許還將帶走已長大成人的她。


    “阿姐鼓”這三個字並不富有詩意,甚至有點血淋淋的殘酷。原來,“阿姐鼓”是人皮製成的鼓,在西藏,隻有聖潔的女人皮才配剝下來製鼓。“嗡嘛呢叭咪哞”這六個字是藏傳佛教中的六字真言,包含了世間的萬物。在西藏人的心目中,死並不可怕,它如同誕生新的生命一樣,是回歸大自然。作為輪回的一部分,生與死是平等的,隻有幸福吉祥才最重要,鼓聲在平靜與激情對比中表達出麵對高原嚴酷生存環境一切順乎自然的平和心態。


    “誰在敲鼓?荒原之上哪裏來的鼓聲?”林軒愣住。


    稍一猶豫之間,那蛇也逃走了,他失去了追逐的目標,隻能麵對冷漠的荒原。換句話說,他本來在兩人思想的碰撞中占據上風,卻因為鼓聲分神而錯失良機。


    據聞,藏地女孩子最痛苦的事就是操著鼓槌親手敲打自己姐姐的皮膚製成的阿姐鼓,每敲一聲,就像敲在自己心上一樣,每一槌下去,都會鮮血直流。


    這種鼓聲與林軒剛剛敲擊“鼓石”發出的聲音又有明顯的不同。


    “前輩,哪裏來的鼓聲?”林軒問。


    那人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你知道嗎?《大方廣圓覺修多羅了義經要解上》中說:諸佛世界者,百千萬億僧隻等數之河。河中一沙一世界者,顯世界之多矣。佛教認為一粒沙可見三千大世界,現在科學叫做宇宙全息論;佛教認為人可以修出百千萬化身,科技現在可以有初級的所謂‘克隆人’;最有趣的是科學對物的最基本組成物質的認識,曾經認為它是原子,後來又認為是粒子,再後來又認為是質子等等,事實上等於是說現在最前端的認識也是不徹底的,而佛教早在兩千多年前,乃至更早的無量光年前就認為‘萬物無自性、無本質’。萬物皆空,說明了一切的根本。佛教和科學殊路而同向,揭示事物的本相。既然萬物皆空,萬物心造的道理就很好明了了。所以說,一沙一世界,一沙也可見三千大千世界。一葉一草一如來,亦可見諸淨土、世界、塵緣等等。這是用佛理中最淺顯的比喻來說明世界宇宙的真相,是亙古不變的真理。明白了這個真理就是覺悟,但並不是心境。心境是心的感覺,是一種感受,感受是不全麵、不圓滿的,受每個人自己的知識智慧所限,所以每個人是不同的。覺悟卻是隻要明白了,大家認知就一樣,達到同樣的高度和境界,沒有分別,沒有不同。”


    林軒默然,因為這些哲理知識是他從前都明白的。


    世界上任何一個領域的真理到了最後都是殊途同歸,都變得無比簡單,往往是幾個字、一句話就能說明一切。


    那鼓聲忽遠忽近,有時候在牆外,有時候竟然像是到了牆裏麵,就在近處幾尊佛像之後。


    “那鼓聲真奇怪。”林軒向那邊望著,禁不住自言自語。


    “世界上有很多事,眼見為實,耳聽是虛,所以,鼓聲存在是真是假我不知道;隻能由你分辨。”那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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