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再天花亂墜又能怎麽樣?強者恒強,弱者恒弱,這本來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時代。”尾張榮枯冷笑起來。


    “那就從此開始翻盤吧!”魏先生突然一聲大喝。


    當他說到翻盤的時候,林軒雙手由背後向下反插,撕裂床單和褥子,抓住手槍和藏刀。他的手指剛剛觸到扳機就直接扣下,毫不猶豫,連百分之一秒的遲滯都沒有。


    一秒鍾內,林軒連開了四槍,並揮手甩出藏刀。


    圍困著魏先生的三個人分別在後腦、太陽穴、額頭中彈,血肉橫飛中倒下。


    隻有尾張榮枯躲過了這輪突襲,身子一閃,已經到了林軒後麵。


    藏刀並未落空,沾著尾張榮枯頸側的鮮血,釘在門框上,入木三分。


    尾張榮枯出手,掌中亮出短刀,橫在林軒的脖子上。


    “做事一定要抓住核心重點,否則的話,就算殺敵人小卒三千,也不能損傷敵人根基,對戰局起不到任何作用。”尾張榮枯說。


    “是啊,如果我的四顆子彈全都射向你就好了,至少可以逼你退出這間屋子。那時候,我再與魏先生聯手殺死其他三人。”林軒坦然承認自己的錯誤。他太在意魏先生,所以這一輪出手,意在替魏先生解圍。


    魏先生無力地倒地,腳下鮮血越來越多。


    “你做得……已經足夠好,但我們……敗了。”魏先生頹然說。


    尾張榮枯大笑:“隻要承認失敗就好說了。”


    林軒剛想掙紮,被魏先生以眼神止住。


    “願賭服輸……說吧,你要什麽?”魏先生問。


    “我要美國人帶走的東西。”尾張榮枯說,“林軒和美國人殺死了‘暗洞’人馬,將屍體埋在大雪冰塊之下。這種行為,是對我**裸的挑戰。我現在並不追究這三十二條性命,隻要林軒將那樣東西交出來,我馬上帶人退走,絕不再找他的麻煩。”


    “是什麽?”魏先生追問。


    林軒也很想知道,尾張榮枯所指的到底是什麽。


    “是一份地圖。”尾張榮枯回答,“一張通往地球軸心的路線圖。”


    林軒一怔,隨即搖頭:“你可能是弄錯了,根本就沒有那樣一張地圖。”


    田夢擊殺“暗洞”人馬一戰,林軒已經陷入半昏迷的狀態。在他的記憶中,根本就沒有什麽地圖,隻有不同勢力之間的相互伏擊、殺戮。


    神山岡仁波齊峰本來是神聖純潔之地,數千年來的安寧被這些居心叵測的入侵者打破,實在是對神靈的一種巨大褻瀆。


    “我不會弄錯的。”尾張榮枯搖頭,“是你太笨,被美國人耍了。”


    “有什麽證據嗎?”林軒問。


    尾張榮枯從口袋裏取出微型筆記本電腦,打開相冊,找到一張照片,拿給林軒看。


    照片中,田夢跪在一片斷崖之下,雙手攤平了一張暗黃色的羊皮地圖,俯著身子,狂熱而貪婪地在地圖上搜索著。


    這照片是來自於衛星航拍,光線偏暗,細節丟失很多,所以無法看清那地圖上究竟畫著什麽。但是,衛星地圖一角的日期是不會撒謊的,而且那人肯定是田夢。


    林軒偷偷地歎了口氣,他很遺憾田夢的所作所為,但現在至少能證明田夢已經活著離開,不會有生命危險。


    “她是她,我是我。”林軒回答。


    “不,我們推斷過,她跟你是一夥的。”尾張榮枯回答。


    “不,她是她,隸屬於51地區;我是我,跟美國人毫無關係。”林軒搖頭。


    “據我們的資料顯示,51地區一直在邀請你加入他們,而你的態度也一直模棱兩可。這一次,你跟這位田將軍又一起對抗‘暗洞’人馬——”


    林軒突然打斷尾張榮枯:“給我打電話的不是你。”


    尾張榮枯愣了愣,眼珠亂轉:“什麽意思?”


    林軒記得電話裏那個聲音,肯定不是尾張榮枯,那樣的話,“暗洞”的幕後主使又會是誰?


    “是我,打電話給你的就是我。”尾張榮枯急忙掩飾。


    林軒扭過身,看著尾張榮枯的臉。


    那是一張蒼白粗糙的臉,隻有真正在藏地生活五年以上的人才會這樣。由此可知,以尾張榮枯為代表的日本人早就對神山岡仁波齊峰覬覦已久。


    “秦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這句話用來形容英雄割據、奮勇爭先的局麵最恰當不過。


    昔日暴秦塗炭天下,霸王項羽與漢王劉邦帶兵起義,劍指江山社稷,最終成功獵殺了秦王走失的“國家之鹿”,成為後代英雄效仿的榜樣。


    現在,喜馬拉雅山脈位於數國交界之地,不完全屬於某個國家,所以它就像一隻屹立在青藏高原上的神鹿,吸引了太多獵手的目光。


    “不是你,是另外一個人。”林軒很肯定地說。


    尾張榮枯還想辯解,但一顆子彈破空而至,釘入了他的右側臉頰,斜著貫穿進去,由耳朵後側穿出,留下一個模糊的血洞。


    “不是……我,還是……誰……”尾張榮枯大睜著兩眼倒下,手中的短刀脫手落地。


    林軒吸了吸鼻子,狙擊步槍子彈劃破空氣時,留下了淡淡的燒焦味道。


    他判斷出:“那是一顆美製子彈。”


    “田夢,是田夢!她沒有扔下我不管。”林軒沿著子彈射來的方向看,茫茫山坡之上,隻有枯樹剪影。


    “田夢——是你嗎?田夢——是你嗎?田夢……”林軒衝到門口,提氣大叫。


    遠方沒有任何回應,他的叫聲激起回音,一波一波在空曠的山野中回蕩著。


    林軒徒然地倚著門框長歎,一時間心底茫然:“一定是田夢!她來了,射倒尾張榮枯解圍,又不肯出來見我,究竟是為了什麽?”


    他絞盡腦汁都猜不透田夢的心思,隻能悵然地退回屋內。


    尾張榮枯右臉上出現了一個對穿的血洞,顴骨已經被子彈擊碎,白森森的骨茬觸目驚心地暴露出來。


    “我可以救你。”林軒說。


    “你要……條件,你一定要條件……我答應不起的條件……”尾張榮枯笑起來。他的臉部肌肉一動,那傷口中的鮮血流速更快,皮翻肉綻之處猙獰扭曲,看上去如同來自地獄的惡鬼一般恐怖。


    “對,有條件,但命隻有一條,你自己斟酌。”林軒沒有半句廢話。


    藏地草藥位列世界十大民間靈藥之一,很多有實物無名稱的藥物有著非常神奇的止血療傷功效,幾乎能達到“起死回生”的地步。


    “問他……幕後主使……”魏先生艱難地開口。


    “別問了,沒用……沒用,我不會說,永遠都不會……有些刑罰比死更難熬……你們中國人不懂,不懂……我寧願死,我寧願死,哈哈……我相信他會來找你們的,到時候你們也會……也會像我一樣……”尾張榮枯斷斷續續地說。


    他們三人都是高手,不必多說廢話,就知道對方問的是什麽、要的是什麽。


    所以,這種局麵無解,林軒和魏先生不可能從尾張榮枯嘴裏獲得任何有價值的消息。


    林軒緊盯著尾張榮枯的臉,突然做了一個驚人的決定。


    他起身走到魏先生身邊,沒說一個字,隻用右手食指在地上快速地寫了一行字。


    魏先生皺眉,先看清了那行字,而後抬起頭,以眼神詢問。


    林軒堅定地點點頭,臉上的肌肉如鋼筋混凝土一般冷硬。


    魏先生也點點頭,慢慢起身,一步一晃地走出去,然後反手關門。


    那行字寫的是:“我要使用,浮生若夢。”


    林軒關了燈,靜靜地矗立於黑暗之中。屋裏,除了尾張榮枯忽高忽低的艱難喘息聲,偶爾也能聽到遠處鬼湖傳來的波浪拍岸之聲。


    “浮生若夢”一詞來自於唐朝李太白《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一文,文中“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是曆代文人墨客爭相抄錄吟詠的佳句。


    到了清朝康熙年間,有陳姓江湖高手以絕世智慧解讀李太白的這篇文章,終於悟出了“浮生若夢”四個字中蘊涵的真諦,遂創造出了一種融合讀心術、催眠術、移魂術、通靈術的至高秘術。


    江湖秘聞中記載,陳姓高手創造出該秘術之後,腦力枯竭,幾日後便與世長辭。


    由此可知,該秘術是一種極度耗費腦力的功夫,普通人修煉,隻能踏上走火入魔、非死即殘的不歸之路。


    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林軒得到組織內部一位風燭殘年的老前輩真傳,獲得了“浮生若夢”的秘奧心法,算得上是近現代百餘年來該秘術唯一的半個傳人。


    現在,他打算用“浮生若夢”看透尾張榮枯心底的秘密。


    嚓的一聲,林軒用右手的中指、食指、拇指打了個響指。刹那間,他的三根手指指尖上各冒出了一簇半寸高的火苗,火苗突突跳躍著,照亮了林軒的臉。


    他走近尾張榮枯,右手前伸,停在兩人中間。


    “飄遊旅次病中人,夢徘徊荒野林。”他用日語低聲吟哦。


    那是日本俳句大師鬆尾芭蕉的臨終名句,鬆尾芭蕉五十一歲死於旅途中的大阪,臨終前,還“切望於風雅”,留下最後的這首《病中吟》。


    火光穿透了尾張榮枯殘臉上的血洞,在後麵的牆上形成一個不規則的光斑,顯得既詭異又可笑。


    “飄遊旅次病中人,夢徘徊荒野林。”林軒低聲重複了一遍。


    俳句在日本文化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相當於中國文化中的唐詩宋詞。隻要是識字的人,都能背誦俳句,並以此為榮。


    “鬆尾芭蕉師在臨終前……不懼怕生死,隻追求藝術上的完美,是我輩修行之人的楷模……飄遊旅次病中人……他所謂的病,是指藝術追求上的不完美,那種病,就像火光之外的暗影,必須不斷地壯大生命之火,才能治療那種病……反之,反之,暗影越來越大,病就越來越重,直至將人吞噬……”尾張榮枯被林軒的聲音觸動,眼神中漸漸有了亮光。


    “有些病,是心病,藥石無法抵達病灶。鬆尾芭蕉師的病,也屬於這一種。”林軒繼續以日語敘述。


    “是啊,是啊,是啊……”尾張榮枯連續點頭三次。


    “那麽,你心裏的病呢?是否也如鬆尾芭蕉師一樣?”林軒問。


    尾張榮枯身子一挺,似乎想要站起來。


    林軒伸出左手,一下子搭住了對方的肩,將對方硬生生按住。


    “夢徘徊荒野林,是哪一片荒野林?”林軒問。


    尾張榮枯深吸了一口氣,低聲作答:“我知道,鬆尾芭蕉師當年去大阪就是為了尋找所謂的‘死亡之穴’。我尾張氏一族正是鬆尾芭蕉師的傳人,他要找的,我們都知道。”


    “是什麽?”林軒追問。


    尾張榮枯猶豫了一下,眼睛瞪到極限,視線穿過橘黃色的火光,直視林軒的臉。


    “浮生若夢”依靠氣場壓製對方,一旦氣場減弱,則受控者的思想就會掙脫束縛。


    此時此刻,林軒所有的力氣都用來操控“浮生若夢”這種秘術,沒有任何防護能力,如同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隻要敵人反撲,他在刹那間必死。


    當然,他本來可以請魏先生代為“護法”,以抵擋敵人的反撲。隻不過,他一旦發動“浮生若夢”,隻要火光照亮的地方,任何人的思想都會被波及,產生無法預估的可怕後果。極端情況下,甚至能令已經受傷的魏先生再遭重創。


    他不願累及魏先生,寧願自己承擔所有的危險。


    林軒輕輕一吹,中指、拇指上的火苗就熄滅了,隻剩食指上那一朵。


    光線一暗,尾張榮枯失聲尖叫起來:“不要動,讓它活。”


    在“浮生若夢”的幻境之中,火苗就代表生命,熄滅一朵就代表一個靈魂消失。


    “什麽是‘死亡之穴’?”林軒繼續用日語問。


    “那就是獠牙魔的起源之地。”尾張榮枯終於說出了林軒需要的答案。


    “結果呢?”林軒追問。


    “元祿二年,也就是公元1689年,二月下旬,鬆尾芭蕉師由曾良陪同,從江良出發,步行於關東、奧羽、北陸,經日光、白河、鬆島、平泉、尾花澤、出羽三山、酒田、泉瀉、雲崎、金澤、福井、敦賀諸地,九月抵達大垣,然後去伊勢、旅程二千四百公裏,曆時六個月。在文學史上,他留下了《奧之細道》一書,記載了這一路追尋的心情,五年後完成。日本文學評論家認為,該書的開篇文字是旅人生涯的總結——‘歲月為百代之過客,逝去之年亦為旅人也。於舟楫上過生涯,或執馬鞭而終其一生之人,日日生活皆為旅行。’其實,我們尾張氏的傳人都知道,鬆尾芭蕉師的六個月之行,就是為了搜尋獠牙魔的行蹤。除了《奧之細道》,他有另外一本記錄此行的小冊子,名為《磨牙十刻》,其中詳細寫明了與獠牙魔十次交手的戰況。最終,他收服了獠牙魔,並將其‘胸懷腹中’——”說到這裏,尾張榮枯稍稍停頓,伸出雙手,小心地捧住林軒的右手,護衛著那最後一朵火苗。


    《奧之細道》的開篇文字與林軒所修煉的“浮生若夢”宗旨是相吻合的,都是在感歎歲月無情而逝。


    唯一不同的是,“浮生若夢”追求以“成仙”的方式達到“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中的境界;《奧之細道》則是希望用人間苦行來克服一切困難,曆經一切劫難,直到無難可受,到達人類旅行的盡頭。


    林軒要的就是這個答案,他必須弄清楚鬆尾芭蕉、尾張榮枯、獠牙魔、暗洞之間的關係,以確定日本人在追逐什麽。


    現在他懂了,日本人的終極目標就是獲得獠牙魔的力量。


    “胸懷腹中”一詞證明,鬆尾芭蕉已經達到了“人魔合一”的超高境界。隻不過,在他臨終之時,獠牙魔再次逃脫,消失於曆史的塵埃之中。或者說,他雖然收服獠牙魔並將其藏於體內,但獠牙魔蓄力反噬,將他殺死後逃走。


    這一切,跟大阪的“死亡之穴”也有極大的幹係。


    “‘死亡之穴’在哪裏?”他問。


    驀地,他發現這句話在屋裏產生了三重回音,就像有四個人一切在問尾張榮枯一樣。除了他自己,還有另外三種完全不同的聲音。


    他與尾張榮枯麵對麵站著,透過對方臉上的血洞,瞬間看到了站在對方身後的另一個黑影。


    同樣,他的眼角餘光也瞥見左側、右側同樣有兩條黑影孤零零站著。


    “就在——”尾張榮枯沒說完那句話,最後一朵火苗就熄滅了。


    “在哪裏?”林軒向前跨步,想抓住尾張榮枯,突然間抓了個空,因為對方已經消失了。


    林軒靜默地站在黑暗中,不敢移動分毫,因為他很清楚,那三條影子殺氣凜然,絕對是強勁大敵。


    不知過了多久,魏先生推開門,撳亮了燈,才將林軒由黑暗中解救出來。


    “怎麽?”魏先生問。


    “還好。”林軒回答。


    “人呢?”魏先生又問。


    林軒環顧室內,沒看到尾張榮枯,卻發現一具被扯成十幾塊的屍體。


    “是他。”魏先生目光如炬,瞬間做出判斷。


    林軒這才明白,火苗一熄,那三條影子就出手了。誰都想獨占“死亡之穴”的秘密,所以在激烈撕扯下,將尾張榮枯五馬分屍。


    “你沒事,那就行了。”魏先生長出了一口氣,“你不知道,我在外麵有多擔心。”


    這一戰以日本人的全麵潰敗收場,而魏先生與林軒的聯手堪稱是華裔新老兩代遊俠的開創性合作。


    一小時內,林軒秘密地處理完屍體,然後洗刷幹淨沾血的地麵,裝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當他與魏先生討論那“神來一槍”時,由衷地感歎:“我真的看不透田夢,不知道她的真實目的何在?”


    看樣子,田夢擊殺“暗洞”一行人之後,並沒有回51地區去,而是一直潛伏小診所附近,密切保護林軒。


    所以,林軒猜不透田夢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至少她不是你的敵人。”魏先生虛弱地微笑著。


    林軒是醫生,替魏先生洗淨傷口後,敷上了最好的藏地刀傷藥,並拿出一整根雪山參王,要魏先生含在嘴中,借老參的靈力幫助魏先生補足元氣。


    在忙碌中,林軒不時地向門口看,真希望田夢能一步走進來,解開自己所有的疑惑。


    “我感覺得到,尾張榮枯曾經用‘離魂術’控製了你的思想。現在,你告訴我,‘離魂術’讓你想到了什麽——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你竟然沒受太大影響,就輕鬆脫困了。這一點,極少有人能做到,就像人不能揪住自己的頭發拎著自己離開水麵一樣。”魏先生問。


    林軒講了思想失控以後的所有過程,他不想在魏先生這樣的高手麵前隱瞞什麽,因為那樣隻會弄巧成拙,無法聽到魏先生的準確意見。但是,他將發動“浮生若夢”後獲知的一切隱瞞了下來,因為那些事無頭無尾,而且牽扯到太多唯心主義的內容,沒有任何證據,講出來隻會顯得他故弄虛玄。


    “天使芳鄰?”魏先生對這支勢力的出現顯得非常緊張。


    “對,就是。”林軒點頭。


    “曆史上的確出現過這樣一隊女性高手,但她們出現在尾張榮枯的幻夢裏有什麽意義嗎?”魏先生大惑不解。


    “或者可以反過來說,尾張榮枯調動了這些曆史人物營造幻象,到底是為了什麽?”林軒補充。


    “幻由心生,很多東西並非他硬造出來的,而是你心中本來就有,被他用某些手法重新勾起來。所以,當你對這些事感到困惑時,要先捫心自問,看看自己心中究竟藏著什麽——也許那答案隻有你自己知道。”魏先生回答。


    一切就緒之後,天已經快亮了。


    林軒衝了一杯濃咖啡,坐在小診所門口,一口一口淺啜著。


    魏先生已經疲倦地睡過去,黎明前的雄巴村此刻隻有林軒一個人醒著。


    “那就是你和堂娜的前世,隻不過那時候你不是現在的你,她也不是現在的堂娜,你們隻是萍水相逢的革命者,為了一個共同的正義目標走到一起去。前世的事已經成為抓不住的曆史雲煙,向後看,向未來看,盡最大可能彌補遺憾,才是你目前最需要做的。”他終於找到了答案,而這答案的確就在他心裏。


    按照唯心主義者的論點,任何人都有前世,而每一個前世也各有各的前世。今世的一切緣分全都起源於前世、再前世、更前世的一些不為人知的平凡小事,文學家所謂的“風起於青萍之末”或者美國氣象學家愛德華?羅倫茲的“蝴蝶效應”便是這樣一個道理。


    1963年,愛德華?羅倫茲在一篇提交紐約科學院的論文中稱——“一隻海鷗扇動翅膀足以永遠改變天氣變化。”


    之後,他用更加有詩意的蝴蝶對此進行更進一步的闡述——“一隻南美洲亞馬孫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周以後引起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


    他的理論依據是——“蝴蝶扇動翅膀的運動,導致其身邊的空氣係統發生變化,並產生微弱的氣流,而微弱的氣流的產生又會引起四周空氣或其他係統產生相應的變化,由此引起一個連鎖反應,最終導致其它係統的極大變化。


    這種理論被稱為混沌學,“蝴蝶效應”就是關於混沌學的一個比喻,用來說明“不起眼的一個小動作卻能引起一連串的巨大反應”這一奇妙現象。在研究中,誤差會以指數形式增長,一個微小的誤差隨著不斷推移造成了巨大的後果。


    那麽,當世界範圍內的科學家將目光聚焦於“混沌學”時,發現中國古代哲學家早就對此有過極為深入的研究,並總結出了“差若毫厘、謬以千裏”這樣言簡意賅的箴言。


    《禮記?經解》記載:《易》曰:“君子慎始,差若毫厘,謬以千裏。”


    中國古人早就認識到,微小的改變會對未來有很大影響。


    《呂氏春秋》記載:楚之邊邑曰卑梁,其處女與吳之邊邑處女桑於境上,戲而傷卑梁之處女。卑梁人操其傷子以讓吳人,吳人應之不恭,怒殺而去之。吳人往報之,盡屠其家。卑梁公怒,曰:“吳人焉敢攻吾邑?”舉兵反攻之,老弱盡殺之矣。吳王夷昧聞之怒,使人舉兵侵楚之邊邑,克夷而後去之。吳、楚以此大隆。吳公子光又率師與楚人戰於雞父,大敗楚人,獲其帥潘子臣、小惟子、陳夏齧,又反伐郢,得荊平王之夫人以歸,實為雞父之戰。


    在上麵這個故事中,一開始,兩國邊境的采桑女做遊戲踩傷腳,後來一步步演變為兩國爆發大規模的戰爭,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種無形的死亡力量,把事件無可挽回地推入不可收拾的境地。因此,中國古人很認真地強調“慎始”,因為微小的事情就可以改變整個世界的未來命運。


    “如果可以扼住前世噩運的咽喉,我願意奮不顧身去做。”林軒苦笑著自語。


    人類無法抗拒輪回巨力,任何一種教義的追隨者們畢生修行,都是為了達到看穿前世的境界,通過撫平前世創傷來達成今世的美滿幸福。


    普通人以為修行者的枯坐、麵壁、閉關、冥想都是虛擲光陰、毫無所得之舉,但這恰恰是他們無能短視的表現。


    在真實世界中,如果沒有成千上萬如林軒一樣的修行者殫精竭慮、全力以赴地去破解前世的密碼,則人類將始終生活在無知無識、渾渾噩噩之中,就算大難臨頭也一無所知,被動地卷入全球大毀滅之中。


    勇者無懼,智者無憂,林軒這一類人用自己的生命去補足世界命運齒輪的殘缺之處,以確保地球這架巨大的機器能平安運轉下去。沒有他們,地球早就崩潰,人類早就隨著星球碎片消失於昏暗無垠的宇宙太空之中。


    崩潰必將到來,因為地球也是有其生存壽命的,這是大自然的鐵律,萬事萬物都不能永久地獨善其身。


    那麽,地球能夠存在多久,全都有賴於修行者們的毅力、耐力、韌性與勇氣。


    鬼湖的水聲遠遠傳來,那是一切神秘事件的開始,也是林軒與堂娜此生悲劇的起點。


    “如果沒有堂娜那奮不顧身的一躍,這些事也許就變得簡單了——”他苦笑著對自己說。


    如今,鬼湖仍在,水聲仍響,但堂娜卻已經永遠地離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伏藏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飛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飛天並收藏伏藏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