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大公向前伸出右臂,手掌平攤,剛剛那隻碩大的蝴蝶不知從何處飛來,輕輕地落在他掌心裏,緩緩地合攏翅膀,伏下身體。


    薩曼莎與卡內夫已經走近,後者看見那蝴蝶,突然一愕。


    “前輩在羅布泊找到了什麽?”林軒問。


    千年以來,沙海中埋葬過樓蘭鐵騎、新疆商賈、漢裔使者、歐洲探險家,死者無數,白骨林立,那些人當時攜帶的物品和珍寶一定也被胡亂丟棄,被黃沙掩埋。風過狂沙,那些珍寶也會重見天日,呈現於行旅者眼前。


    林軒相信,以十七大公的政治地位,任何珍寶都引不起他的興趣來。


    十七大公還沒回答,卡內夫已經向前一撲,跪倒在地,向著十七大公連連磕頭。


    “卡內夫,你幹什麽?”薩曼莎驚呼。


    林軒橫跨一步,扶住薩曼莎,用眼神示意她噤聲,然後靜觀其變。


    卡內夫連磕了十七八個頭,額頭上的皮肉被堅硬的地麵磕破,鮮血涔涔,披麵而下,樣子既可笑又恐怖。


    “你知道這是什麽?好極了,好極了。”十七大公說。


    卡內夫渾身篩糠一樣顫抖著,喉嚨裏發出古怪的咕咕聲,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它是……它是……”


    他說出了一個很長的俄羅斯詞語,那詞語非常生僻,林軒無法用漢語精確翻譯它,隻能近似地譯為“最強大蝶皇”。不過,那詞語是由“殺戮王、掌控自然、陰陽交替變換、靈魂遷移、蝴蝶之王、翅膀裏的世界”等等數個詞拚湊起來的,俄羅斯人平時根本用不到它,並且它已經淡出了2000年之後的新版俄語大辭典。


    “蝶皇,沒錯。”十七大公說。


    “鬼蝶到這裏就死,是因為它的存在,饒恕我,饒恕我的無知……我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不知道,饒恕我吧,饒恕我……我滾出這裏,就自己……刺瞎眼睛、刺破耳膜、刺穿聲帶,我什麽都不知道,對不起,對不起……”身為特種兵首領的卡內夫哭得像個嚇傻了的孩子,臉上的血、汗、淚混合流下。


    驀地,十七大公掌心的蝴蝶發出一陣奇怪的叫聲,音節為“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比夜梟嘯月更為淒厲。那叫聲重複了三次後,蝴蝶背上頭部與雙翅交界處突然分開,竟然露出了一隻半寸長、兩分寬的眼睛來。


    在生物學中,蝴蝶與蛾類一樣具有趨光性,它有一對複眼,由一萬五千多隻小眼睛組成,每一隻眼睛都是六角形楔狀,上麵大,下麵尖,側麵互相緊密地貼在一起。根據研究,蝴蝶眼睛可以看到東西,但它們隻能看到黑白兩色,其眼中的世界和人類眼中的世界完全兩樣。在紫外線照射下,蝴蝶對白、紅、紫、黃色的物體相當敏感,這也就解釋了它們通常在花叢中翩翩起舞的緣由。


    那是一直貨真價實的“眼睛”,林軒甚至看到有一個褐色的眼珠在緩緩轉動。


    薩曼莎倒吸了一口涼氣,靠近林軒,身子簌簌發抖。


    “那是……什麽?那是什麽……怪物?”薩曼莎的聲音斷斷續續,身子緊貼林軒,嘴唇已經碰到了他的耳朵。


    “不要怕。”林軒說。


    “是啊,至少那隻是蝴蝶,而不是……”薩曼莎靠在林軒身上,似乎從他的堅強支撐上獲得了一些勇氣。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至少到現在為止,伏在十七大公掌心裏的還是一隻蝴蝶形的東西,而不是猙獰躍動、擇人而噬的妖魔鬼怪。


    卡內夫已經癱倒在地,渾身能動的地方隻剩足尖的痙攣。


    他勉強抬著頭,望定了十七大公的手掌。


    “桀桀桀桀、喳喳、喳喳喳喳”,那蝴蝶又叫了,但換了一種音節。


    在林軒的感覺中,“桀桀”是那蝴蝶發出的詢問聲,雖可怕,卻還算平和。至於那“喳喳”聲則顯得憤怒而激動,仿佛已經被某件事挑起了殺機。


    “死亡。”十七大公邪笑了起來。


    “我什麽都沒做,我什麽都沒做……”卡內夫徒勞地辯解著,但聲音虛弱無力,像是臨終前的**。


    “你帶著鬼蝶到這裏來,本身就是死罪。任何一個豢養鬼蝶的人,都應該知道,一遇到‘蝶皇’,就到了生命的盡頭。”十七大公回答。


    薩曼莎的手一直按在腰間,做好隨時拔槍射擊的準備,但她並沒決定向誰射擊,因為在十七大公與卡內夫之間,她無法做出正確的選擇。


    林軒輕輕歎了口氣,意識到卡內夫之所以成為這群特種兵的首領,亦是有著自己的私心。


    有私心者,必定為私心所累,成為私心私利的殉葬品。


    “好吧,我不甘心,告訴我,那石棺下麵是什麽?我知道答案,也就死而無憾了。”卡內夫悲愴而決然地問。


    那也是林軒、薩曼莎想知道的,因為他們從耳筒裏聽到了聞所未聞的可怕聲音。


    “那是一切動物將能量歸還給大自然時發出的哀嚎聲。”十七大公回答。


    那答案高深而晦澀,以至於林軒、薩曼莎、卡內夫都沒聽懂。


    “什麽?”卡內夫立刻問。


    “動物體內的蘊含的能量來自於大自然,一旦將其消滅,則能量在動物身體爆裂、打碎、燃燒的瞬間就會離開它們,重新回到大自然,加入到地球能量循環的大熔爐之中。那聲音,就是能量與身體分離時產生的,你們聽不懂,是因為作為一個人來說,隻有死亡的一刹那才懂。”十七大公繼續解釋。


    “我還是不懂,可能太高深了。你們……你們懂嗎?”卡內夫回頭,望著林軒。


    通常來說,一個瀕死的人提出的問題,都會得到現場所有人的重視。所以,隻要他扭頭,視線轉移,所有人的視線也會同時轉移,落在林軒臉上,包括十七大公在內。


    林軒內心忽然掠過一陣悲涼,因為他很清楚卡內夫扭頭的意圖,不過是要轉移十七大公的注意力,獲得逃跑的良機。


    卡內夫的恐懼、哀懇、乏力都是裝出來的,那亦是一名高等級特種兵必須具備的求生本領,即特種兵作訓指南上“偽裝術”這一課裏的內容。


    很可惜,在場四人全都是特種兵這一職業裏的大行家,卡內夫一開口,其他三人就明白他想幹什麽。


    唯一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卡內夫選擇的不是逃跑,而是孤注一擲、同歸於盡的搏命打法,瞬間拔槍,向近在咫尺的十七大公射出一排彈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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