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令林軒感到驚異的是捆綁風箏龍骨的那些透明絲線,根本不是平時所見的尼龍線、棉線或者是塑膠拉絲線。


    “那是什麽?”薩曼莎反應極快,看出了林軒的異樣,“有點像是天蠶絲,又像是某種海洋生物的筋絡,是不是。”


    林軒點點頭,他撫摸著絲線,隨即發現,那些近似於竹篾的龍骨也根本不是竹竿劈成的竹篾,而是另外一種動物的骨骼製成。同樣,起初看著像毛邊紙的東西,則是極薄的一層動物表皮;金屬片則是動物的眼珠剖開後晾曬、修割而成的。


    “不知道是什麽人才有這種變廢為寶的精妙技藝?風箏是中國人發明的,但風箏上寫的卻是德語,寫求救信的與製造風箏的絕對不是同一個人。”林軒自言自語了一陣,忽然抬頭問薩曼莎,“在你的資料庫中,元首並不懂藏語,對不對?”


    薩曼莎略微沉吟了幾秒鍾,鄭重地點頭。


    林軒點點頭:“那就對了,假如元首能夠流利地使用藏語的話,甚至他就算隻懂一部分藏語詞匯的話,都會寫一封‘藏語求救信’,而不是在珠峰上使用德語寫信求救,畢竟登陸此地的探險者之中,連十分之一懂德語的都沒有,更何況是這種夾雜著老式詞匯的德語句子。”


    全球各國的語言都是不斷進化的,就拿中文來說,從1900年至今,書麵文字的習慣便由“右左上下”的規矩變為“左右平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以後,更是將繁體字修改為簡體字,改動極大,並且對於中華民族的知識體係來說,具有劃時代的意義。語言習慣上,也由之乎者也的老式語言更改為更通俗、更流暢的現代白話。


    歐美各國的拚音類語言變化更大,很多老式詞匯被拋棄,許多新詞被創造出來,各種簡寫、略寫的變數層出不窮。


    所以,由寫信者的用詞,就能看出這篇文稿的書寫年代。


    “你的意思,已經認定求救信是元首寫的了?”薩曼莎問。


    “沒錯。”林軒與駱原幾乎是同時回答。


    “你們應該知道,一旦承認這一點,就等於是承認元首曾經到過珠峰,並且失陷於喜馬拉雅山脈的某一處。同理,二戰時蘇聯克格勃在柏林發現的元首屍體,就隻是替身或者虛構出來的。”薩曼莎慎重地說。


    林軒把風箏骨架遞給駱原,駱原仔細觀察後,又轉交給薩曼莎,最後再回到林軒手中。


    “我想把這個骨架也解開,因為我由風箏聯想到了一些事,那是一個傳說。傳說中,有一位美若天仙、智慧超群的女性高手,遊弋於喜馬拉雅山脈,隨時隨地護佑藏民,無數次將麵臨雪崩、地震、颶風、冰暴的藏民救出來。”林軒說。


    “我知道那個人,藏民們給她起了個相當複雜的藏語名字,翻譯成漢語為‘海珠亦真’。據說,海珠亦真曾經用風箏通知藏民們注意防範將要來臨的危險,而她的風箏就是取用了海洋生物的筋絡、魚骨製成。難道這一次,她用自己的智慧救了元首一命?”薩曼莎疑惑地接下去。


    林軒不肯定也不否定,隻是將風箏龍骨翻來覆去看。


    “從風箏本身看,它已經有很悠久的曆史,至少在五十年到八十年之間。它在很久之前被製造出來,再經元首寫字後釋放出來,這五十年,它到底是藏在哪裏,是在妖山怪水之間飄蕩,還是懸掛在某處山穀裏,好不容易才掙脫?”薩曼莎的情緒變化太大,有時候激昂亢奮,有時候又優柔寡斷,陷入思想的桎梏之中。


    一個突然出現的風箏,瞬間將薩曼莎的思想擾亂,使她不能正常思考。


    試想一下,風箏出現與否,並不影響隊伍的前進方向。元首的求救信來自哪裏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必須突破一切障礙,進入地球軸心。


    林軒微笑著搖頭,否定了薩曼莎的一切:“薩曼莎,風箏隻是風箏,不要把它看成是有生命力的人。它是不具備任何思想的,隻是被人驅使。忘掉二戰至今的五十年時間吧,在珠峰,時間不是唯一的坐標。”


    薩曼莎有些焦躁地走來走去,不時地向帳篷外麵看。


    “大家讀過中國古代奇書《聊齋誌異》裏的《羅刹海市》那篇小說嗎?”林軒沉思了一陣,再次開口。


    駱原點頭:“當然讀過。”


    薩曼莎也說:“讀過,那本奇書相當有趣,其中許多篇章提及俄羅斯時,都以‘羅刹國’相稱,可見古代中國人將我們俄羅斯人視作妖魔鬼怪,真是慚愧。”


    林軒一笑,自己隻是想到了“海市”,卻不料“羅刹”二字,正好是戳中了俄羅斯人的痛點。


    “不好意思,我隻是要借用那故事提醒大家,沒有諷刺俄羅斯朋友的特別用意。”他笑著解釋。


    薩曼莎頷首,隨即伸手示意:“請講。”


    林軒馬上說下去:“我記得那篇小說中提到‘海市’時是這樣說的——村人曰:吾儕小人受大夫賜,明日赴海市,當求珍玩,用報大夫……海中市,四海鮫人,集貨珠寶;四方十二國,均來貿易。中多神人遊戲。雲霞障天,波濤間作。貴人自重,不敢犯險阻,皆以金帛付我輩,代購異珍。今其期不遠矣……每見海上朱鳥往來,七日即市。未幾,果有踵門寄貲者,遂與裝貲入船。船容數十人,平底高欄。十人搖櫓,激水如箭。凡三日,遙見水雲幌漾之中,樓閣層迭;貿遷之舟,紛集如蟻。少時,抵城下。視牆上磚,皆長與人等。敵樓高接雲漢。維舟而入,見市上所陳,奇珍異寶,光明射眼,多人世所無。”


    他的記憶力也真是了得,複述那篇小說中的重要章節,流暢完整,毫無遺漏之處。


    現代氣象中的“海市蜃樓”與蒲鬆齡小說中的“羅刹海市”是有交集的,隻不過,如今的世人隻能遠遠觀望,用長焦照相機或者是望遠鏡來觀察海市蜃樓的幻景。古代人則恰恰相反,能夠登舟搖櫓,直趨海市深處,並且與海市中人貿易來往。


    “小說畢竟隻是小說。”駱原說。


    林軒微笑,他又何嚐不知道這一點?隻是,他一直覺得,蒲鬆齡從別人的描述中寫成了《羅刹海市》那篇小說,其出發點一定不會是空穴來風,而是確有此事。


    “我猜,納粹元首已經抵達海市,那隻求救的風箏也是從海市裏麵發出的,而傳說中的海珠亦真,則是完完全全的海市中人——海市,即是珠穆朗瑪峰,隻不過數萬年來的造山運動,將大好海市變成了巍巍雪山。”林軒語氣堅定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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