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三位家仆都回房歇息了,隻留下少年一個人在簷下看雨。


    借著屋內臨窗桌子上的昏黃燭光,少年在看先前岑先生所贈的那本書。


    不多時,西邊街口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人影冒雨飛奔而來。


    走得近了,陸觀才看清對麵是個假小子,名叫齊青苗,是淺水街齊家唯一的孫輩。


    這家夥倒是半點不客氣,“陸觀,我能不能在你家躲一晚上雨。”


    少年手裏捧書,出口同樣幹脆利落,不留半點情麵,“不行。”


    一問一答,雙方都未給出緣由。


    興許是覺得自己拒絕的太過生硬直白,駁了姑娘家的麵子。


    陸觀隻好拗著性子補了一句,“不過你可以跟我在屋簷下躲雨。等我入屋,你就得離開了。”


    齊青苗知道這已經是少年數年來對自己最大的開恩了。


    嘴角咧開都快要塞進一個拳頭了。


    假小子一個蹦跳跟陸觀並肩,蹲在對方身旁。


    陸觀倒是沒有攔著對方不讓看那位先生送的書。


    因為學塾徐夫子曾講過,一個人讀過一些書,認了一些字,有義務把它講給更多的人去看去聽。


    對素來性子淡泊無意的陸觀來說,能夠記得這點已經難能可貴了。


    齊青苗隻是隨意瞥了一眼書籍內容,就別過頭去,嫌棄道,“你真沒勁。”


    實則是因為上麵的內容她一個字也不認識,並非假小子不識字的緣由,其實此刻簷下躲雨的一對年輕人,還是學塾同窗來著。


    而是讀書人當時贈書之時,動了一點小手腳,在少年真正讀通其中內容之前,即便是諸家祖師那個層次的存在,也難以看清書上內容。


    用心良苦,可見一斑。


    接近子時,陸觀打了個哈欠,“齊青苗,我要睡覺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該離開了。


    少女出身窮苦人紮堆的淺水街,雖然父母健在,上麵還有個爺爺,但因為某些原因,從小就吃盡苦頭,自然曉得察言觀色。


    她很識趣地站起身,就要離去。


    少年叫住她,“你先等等。”


    隨後進入屋內,等他回來的時候,手上拿著一枚布滿紋路的奇異石頭。


    正是從山中撿回來的歇心石,將手伸到對方麵前,“喏,送你的。”


    齊青苗接過石頭,緊緊攥在手心。然後一頭紮進雨裏,等跑到街口後,假小子猛然回頭,憨憨地摸了摸腦袋。


    “謝謝你啊,陸觀。”


    少年收起書,“莫名其妙。”


    隨即頭也不回的走進客棧。


    其實他送給對方歇心石,是因為在少女身上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齊青苗身後有一團黑色霧氣,絲絲縷縷,盤旋不去。


    少年終究不是鐵石心腸,隻是希望這歇心石對她有用吧。


    ……


    翌晨,大雨已經消散,天朗氣清,很有幾分春天氣象。


    陸觀在後院擺開架勢,正在打拳。


    這套拳法傳言是那位陸家先祖所創,由九爺傳授給他。老爺子當時笑著說這拳法雖不能讓人擁有多高深的功夫,但是強健體魄還是不難做到的。


    少年在此事上倒是格外有毅力,九年來一直勤練不輟。


    但是最近他發現一個問題,就是打拳的時候總是能夠感覺下腹發熱,好像有一股暖流亂竄。


    練拳三遍之後,陸觀氣不喘腿不抖。


    來到客棧前堂,並沒什麽客人,四娘早就準備好早飯,稀飯配鹹菜,還有兩個饅頭。


    吃完之後,敬叔照例端來一碗烏黑湯藥,又從袖中取出一枚品相十分一般的烏金藥丸。


    陸觀喝著湯藥,將烏丸吞入腹中,這是從他記事之後,每天必經的一道流程。


    就在這時,一個身著樸素幹淨,鼻子底下吊著一根青蔥的少年走了進來。


    “陸觀陸觀,鎮子外的鎏金橋塌了,要不要去看看。”


    孩子名叫餘妄,是陸觀為數不多的玩伴之一。


    少年看向九爺,眼神詢問。


    “倆小崽子,去吧去吧,記得河裏有殘留的橋墩可以帶一個回家,沾沾福氣。”


    兩人點點頭,走出客棧,往鎮子前麵的鎏金橋走去。


    該說不說,重樓鎮背靠重重高山,又有一條玉陵江環繞而過,是風水上極為講究的山環水繞的磅礴氣象。


    這樣的鍾靈毓秀之地,照理說應該是才人輩出。


    但實則縱觀小鎮數千年曆史,也很少出過叫得響的大人物。


    千年前好像也隻有三四個,最近百年就更少了,沉柳巷那邊的顧家在大概三十年前,好像有個在大陵京城做到一品官的老祖。


    等兩人趕到鎏金橋的時候,那邊已經烏泱泱地聚了一大批人。橋麵已經整個塌落掉入河中,鎮上一些上了年紀的人對此唏噓不已。


    這座橋當年建造的時候,曾在兩邊造了一百零百根橋墩,被匠人雕成了一百零八種不同的珍禽瑞獸,還用鎏金點彩,這也是橋名的由來。


    人群中有個年過花甲的老人,拄著一根龍頭拐,陸觀二人都認得他。


    是沉柳巷宋家的老太爺,他舉起手中拐杖,重重叩地,才道,“這橋是咱們老祖宗傳下來的,那些個祥禽瑞獸樣式橋墩就是為了鎮壓後山靈陽潭中一條老蛟。現在橋塌了,我看咱們小鎮每家收些例錢,把這橋重新修起來吧。”


    老太爺一番話說的公正無私,眾人齊齊點頭。


    沒多久,圍觀的大人就各自忙去了,正值春耕時節,農忙非凡。


    小孩子們則是躍入水中,去搶那橋墩回家。


    餘妄也不甘寂寞,拉著陸觀入水,各自搶了一個橋墩。


    兩人運氣都不錯,餘妄搶到了貔貅,陸觀則是麒麟。


    就在二人沾沾自喜,打算拿回家炫耀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叫住他倆。


    “陸觀,餘妄,你們兩個泥腿子給我站住。”


    少年回頭,微微皺眉,攔住他們的人倒也不陌生,是出身小鎮兩條富貴街巷之一長安街的周引。


    “有事?”


    “當然了”,對方一副很拽的樣子走到陸觀二人跟前,用命令的語氣道,“把你們懷裏的石墩都給我。”


    “周小牙,你算老幾啊你?”


    餘妄第一個不服。


    周引身後的幾個家仆作勢就要對鼻涕蟲出手。


    陸觀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家丁的手腕,將其推回去。


    又笑眯眯地看向周引,“怎麽,又想挨揍了,這會你姐可不在。”


    周引神色一變,“你倆給我等著。”


    “你們在幹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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