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果聽得要嘔死。


    那人桌底下交疊的一雙長腿,姿態若然,麵上表情紳士有禮,不過淡淡,不做置否。


    從安果的角度,瞥見那雙並不十分濃黑的男人眉宇,微不可見地皺了皺,不細看,無人能察覺。


    他骨子裏的大家禮儀,真正世家公子的風範涵養,此刻顯出。


    安果低頭,嘴角微勾,剛進門看見他胸腔內噴起的氣怒,此刻莫名消了一丁點。


    王佳到底是幾十年的老狐狸精,見自討沒趣,立刻轉移話題,招呼傭人:“李嬸兒,晚餐可以上桌了。”


    “這麽趕巧我一來正好晚餐開始嗎?李嬸,麻煩給我一副碗筷。”安果笑著輕巧抬步。


    那桌,三個人抬頭,瞧見她突然像鬼出現的身影,臉孔不約而同的陰沉下來。


    安濤皺眉,語氣比平常沒有外人時克製了幾分:“這麽晚了過來幹什麽?”


    安果笑笑,“爸爸,我回自己家裏吃飯啊。”


    她眼睛生得大,形狀飽満,裝滿光線時仿佛那全世界的光彩也在裏麵了,亮的刺眼。


    安濤撇開臉,輕哼了一聲,像是父親對女兒的不滿:“一年難得見你回來一次。”


    在溫謹懷這個外人麵前,安濤倒把自己立馬摘了個幹淨,有點無奈,有點寵溺,生了個不聽話的女兒。


    王佳站起身,推了安濤一把,“說什麽呢,果果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被繃著張臉了。”


    又笑容和藹地扭頭:“聽小雪說果果你今天值班?累了吧,快坐下,我給你那碗筷,家裏冷清,就盼著你和小雪有空回來吃頓晚飯。這不今天溫少也來了,正好熱鬧了。”


    看看,奧斯卡影後中的影後。


    安果也不是不會裝。


    從前不屑,自己覺得惡心想吐。


    今天,在對麵那人麵前,偏生就不想自己吃虧了,她也笑,乖巧極了:“謝謝小媽!”


    一個稱呼,王姐背影一僵。


    安濤臉色頓沉,大病未愈,青筋一冒就咳嗽。


    安果瞧著他發作不得的樣子,上前,“爸爸,你怎麽就出院了呢,按說我媽和小媽輪流照顧你,這種福氣天下哪個男人能享到?除非古代的皇帝了,您說說您,著急出院幹什麽呀?現在醫院在溫老師的教學指導下,正一步步恢複到正軌。”


    安果扭頭,朝對麵慢聲細氣的:“溫老師,是不是?”


    那人抬眸,清然如墨的兩道目光與安果對上。


    眸底深暗澤澤,充滿安靜的漩黑,像是不著力氣,就那麽盯著她兩秒,就把她的外皮給扒了,直看透到了骨子裏。


    他大概在百無聊賴瞧著這一出家庭悲劇戲碼。


    安果心中不知怎麽一凝,撇開了視線,自顧自歡快地道:“泰仁的未來充滿希望!爸爸你就少操點心,安心養你的老。”


    要不是家裏坐了溫謹懷這尊大佛,安濤現在一個巴掌早就扇了過去。


    這也是安果料到的,所以如此舒心大放厥詞。


    她一出現就亂七八糟的搶鏡,襯得另一個本該是主角的女孩的存在感稀薄下來。


    安雪低頭做乖女孩狀,桌子底下的雙手攥緊。


    王佳拿了碗筷走過來,臉上一直是和藹的笑,小家碧玉,一副賢惠樣子,“果果最近瘦的厲害,多吃點。”


    “我知道啦小媽,你比我媽還關心我。”安果微微一笑,聲音那個甜。


    晚餐,就在這樣無比和諧的氣氛中開始——


    安果覺得自己今天還是蠻機智的。


    沒有偷懶,幸虧回安家大宅看了這麽一眼。


    她倒佩服安雪,溫謹懷這段時間很忙,出國參與手術,要不就是德輔內部很多手術排給他。


    安雪還能找上機會和他說話,邀請他來吃晚餐。


    並且還請動了這人。


    莫不是,兩人背著她,暗度了什麽她不知道的陳倉?


    安果吃著飯,就在思考這些,有些出神。


    等她回過神,王佳已經十分隨意地又把話題繞回了自己被忽視已久的女兒身上:“溫少三十而立,正式風華正茂,我聽說溫老爺子和溫夫人也在為溫少的婚事操心呢。可憐天下父母心,我這不也為小雪擔著這份心嘛。你們年輕人隻管拚闖,對事業上了癮似的,年紀到了恍然不覺,婚姻大事也要操心呐。”


    安果抬頭看對麵那人的反應。


    淡淡,沒有什麽反應。


    她注意到他用餐的樣子,安果聯想到了仙俠小說裏麵那遺世獨立不食人間煙火的上仙。


    光線下,這人側臉幹淨出塵,手長又特別漂亮,所以拿起筷子的姿勢,和所有人都不太一樣,握著筷子的中間段,標準的寫毛筆字的姿勢。


    看著看著,安果就特別想學一學,心癢的。


    那人低垂眼眸,仿佛吃了,仿佛沒吃,聽不見任何聲音。


    一個人吃飯,怎麽做到的不發出一點聲音的呢?


    安果從小到大也上過名媛小姐的課程的,再怎麽注意,咀嚼和喝湯的時候,不可避免總有細微的聲響。


    他沒有,爾雅雋雋,斯文到了一種幹淨苛刻的境界。


    安果低頭,不禁臉紅地又想到了那晚。


    如果他不似七/情六/欲中的男人,不做那事,他就是那修行的謫仙。


    偏偏這樣一個幹淨得像上仙的男人,他會做那事,也會氣息/喘/喘,到了之後也會趴在她身上滿足地喟歎,性/感低迷。


    “溫少一表人才,現在心裏是沒有心儀的姑娘嗎?”


    王佳那個打不死的。


    安果麵無表情夾菜,耳朵豎起。


    “沒有,許夫人。”


    對麵那人溫和地開腔,態度不作多說明。


    沒有?


    那曾薇薇說他有過一段真摯的同性/感情啊。


    難道是以訛傳訛?


    王佳喝了口湯,打了不知道多少嫩膚針的臉上,笑出了褶子,輕聲道:“哎喲,是不是現在普遍是這個情況啊?我們小雪啊,二十五了,眼看著剩女了,也是單身呢……”


    搭紅線不用這麽明顯吧。


    安果聽得想笑,吞下一顆菜豆,不疾不徐地抬頭,似是十分意外:“小媽,前一陣顧霆不是和小雪正式開始交往了嗎?就我剛回國就聽說了啊。”


    她眨了眨無辜的眼睛:“我還恭喜顧霆來著呢。”


    她心底要有多沒心沒肺,才能說出這話?


    但她現在也是豁出去了。


    比誰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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