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就不忌諱,如果我要是能夠被人叫一句“精神病”就不再做噩夢,那我被人叫多少回都願意。


    其實以前在會所的時候,我跟妍妍聊過這個問題,我問她,“妍妍,你做過噩夢沒有?”


    “飛姐,瞧你這話說的,誰能沒做過噩夢?不過還是很少,大部分時候我都不做夢。”她這樣回答我道。


    我知道,人其實都做夢,隻不過伴隨著做夢的時間以及夢境的長短,有些人醒來之後,沒辦法記住夢境。


    如果我是這一種人也好,那起碼今天就不會走到這個地方,企圖用醫生的手段來讓我的夢境變得模糊了。


    來看心理科的人其實大部分都是家長帶孩子,多半是多動症或者考試前的焦慮症等等,像我這樣主動來看病的成年人,還真沒瞧見一個。


    這倒不是說成年人患心理疾病的幾率就比兒童低,而是大部分人明知道自己的心理並不健康,卻始終在排斥著這個事實。


    好像喝醉酒的人從來都不會承認自己醉了,心理上得病的人也不會承認自己生病了。


    掛號的時候我沒有選最火的主任醫師,而是選擇了一位年紀不是很大的女大夫。


    我知道自己隻是需要一個人跟我聊聊,麵對著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先生,我根本沒辦法將很多實話說出口。


    醫生叫到我的時候,我敲門走進去,也許是因為這裏是醫院而非私人心理診所的緣故,整體的環境與設施並不像是電視裏演的那種地方。


    談不上溫馨,醫院就是醫院。


    “程菲,二十四歲。”她拿過我的病曆本看了一眼,然後抬頭問我,“感覺自己哪裏不對?”


    “我總是做噩夢。”我如實回答她。


    “是因為近期發生了什麽事情造成心理壓力很大嗎?”她戴著一副半框眼睛,長相很耐看,三十多歲左右,讓人一看上去就很願意相信她。


    所以我在想,如果要做心理醫生這個職業,是不是也要看長相的?如果是一個乍一看上去就尖嘴猴腮的人,恐怕任何患者也難以對醫生吐露心扉吧?


    “也沒有,我這一年多以來就總是在做噩夢,幾乎每天晚上都是這樣,並且在我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還總是能夠清楚的記得我夢境裏發生的事情。我經常會被夢魘住,在夢中說話也好像有人在壓著我的嘴巴不讓我講,然後花費了好大力氣醒來的時候,我就會發現夢裏我已經哭過了,枕頭都是濕的。”我說這話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希望自己的情緒能夠再平穩一點。


    “所以現在看起來你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不是很好,肯定是神經衰弱。”看到我點頭,醫生又接著問我,“那在夢中你通常會夢到什麽呢?是現實中發生過的事情更多一些,還是幻想出來的事情更多一些?”


    “我會夢到各種各樣的事,大多人都是現實中認識的。可是無論夢到什麽,最終的結果好像都一樣,我都是一個形影單隻的個體,夢裏從來沒有人會跟我站到一邊,向著我說話。我覺得恐懼,是因為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太小了,沒辦法麵對那麽多的人,去做抗爭。”我盡可能的想要將自己的思想用語言總結出來,但我覺得夢境這個東西,用語言還真是難以表達。


    醫生讓我先去做一些評估表格,分別是卡特爾16宗個性測驗、抑鬱自評量表和焦慮自評量表。


    我拿著單子去交錢,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幾張紙竟然這麽值錢。


    去相應的屋子內填完了所有表格,我就坐在診室對麵的長椅上等待評估結果。


    其實我自己也知道夢由心生,我之所以會在夢裏感覺自己那麽孤獨,是因為在現實中,我也是孤獨一人。


    在醫生尚且沒有給我看出一個合適的方子時,我就給自己想到了一個方子。


    如果有一天我能夠結婚生子,有了親人,會不會就不再做這樣可怕的夢了?


    我的靈魂不再是孤獨的,我的生命裏有了盼頭,可能就不會再畏懼夢了。


    四十分鍾後,結果出來,護士讓我拿著表格去找醫生。


    我自己先看了一眼,上麵寫著:有(輕度)抑鬱症狀,有(輕度)焦慮症狀。


    指導意見上寫的也足夠清楚,有時會出現情緒低落,或者感到沒有愉快的心情。這種低落情緒會持續一段時間,同時興趣感也逐步減少,對以往喜歡的事也變得無吸引力,工作能力似乎也在下降,生活上感到空虛,缺少意義,經常感到疲倦,有時食欲不振,胃部不適,偶爾會出現緊張、不安的生理情緒反應。


    自感內心有時比較煩亂,與以往比較,容易出現緊張和害怕,有時會出現心跳快,心慌,還可能有軀體上不舒服的感覺,諸如頭痛、頭和脊背有緊繃感,或胃部不適、食欲減退,經常做夢等,睡眠有些困難,易驚醒。


    我拿著兩張評估診斷單,覺得看心理醫生跟看算命先生也有相似之處,察言觀色,讓你自己說出自己的問題所在,再根據你的話語,來替你解決問題。


    醫生看到我的評估結果後,倒是認為沒什麽問題。


    很多人都有輕度的焦慮症與抑鬱症,這跟大城市快節奏的壓力分不開。她還讓我聊了一些在我生命中出現的最煎熬的時期,隻可惜我都說了謊。


    最煎熬的時期麽?除了我爸入獄,我被人陷害進了會所,還有我在會所裏遇上了秦念柯。


    這每一件事都是我的煎熬,也是我的秘密,是我無法對人開口的秘密。


    醫生不想給我開藥,可是見我執意,就給了開了一盒純中藥的“甜夢膠囊”,說是沒什麽副作用,能夠緩解睡眠。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從科室出來的時候,我好像真的覺得心裏輕鬆了一點。


    醫生跟我說過,你心中有恐懼,是因為你不敢直接麵對你的恐懼。任何恐懼當你正式了以後,都將不再害怕它。


    取藥的時候,我好像聽到身後有人喊“媽媽”,聲音特別像是朵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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