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太後因為兒子登基而為聖母皇太後,可謂是多年鬱氣一朝出盡,連孫太後都在她麵前都要讓著些。這等心態下,她身邊的從人是什麽心態可想而知,萬貞一聲拒絕出口,齊升就陰陽怪氣的諷刺:“喲,太後娘娘召見,太子竟敢不尊……”


    萬貞打斷他的話:“太後娘娘召見太子,是憐愛之情;太子在外守禮尊師,是立身之本,兩者並行不悖,何來不尊?”


    齊升心中大怒,就待發作。萬貞冷冷的看著他,抬手一指五鳳樓外閣輔重臣的車駕,徐徐的道:“你一介內宦,膽敢在國禮重典上無故非議太子,是不是以為外朝重臣,都是擺設?”


    齊升的喝罵已經到了嘴邊,又堵住了。外朝和內廷,那是兩個係統。雖說大多數情況下,外朝重臣不會與內廷硬抗。但一旦內廷的作為侵犯了外朝的權利,群臣是必然抱團抗爭的。


    而太子為法統傳遞的象征,既是朝臣認可的禮法規則之一,又是國家法製的根基組成部分。即使有廢立,那也是要由充當法統擁護者的外朝大臣廷議決斷。在外朝和內廷沒有達成默契之前,內宮的太監當眾斥責太子,明顯觸犯了朝臣維護的禮法威嚴,捋了虎須。


    若中官勢大,內廷壓倒了外朝,這種冒犯不算什麽;但現在朝堂上正人臨朝,以於謙為首的文臣,都是些什麽人呢?那是連錦衣衛指揮使馬順、大太監毛貴、王長隨都生生打死在朝堂上的猛人啊!


    就連秉筆大太監舒良,都老老實實的陪著景泰帝批紅理政,不敢多做手腳。他一個慈寧宮的少監,在大典上驚動重臣,讓閣輔看到自己對太子無禮,那不是老壽星吃砒霜嗎?


    混到齊升這種的宦官,都是精怪,轉眼已經怒氣消散,滿麵堆笑,連連對小太子行禮道:“殿下恕罪,奴婢隻是辦差情急,哪敢對您無禮?娘娘派奴婢來接您,不過是怕您獨自守候在外,孤單害怕,您既然與太子太保有約在先,咱們娘娘自然也禮遇重臣元老。”


    太子小小年紀,但經曆的變化多,卻已經懂得了怎麽和宮裏的宦官相處,有模有樣的點頭:“聖慈太後的心意,本宮都知道。有勞伴伴跑這一趟,梁大伴,拿個紅封出來,給伴伴買杯茶水潤潤嗓子。”


    萬貞管著內務,對清寧宮的雕梁畫棟,珍玩擺件都不追求翻新,任它外觀落魄。但現金和糧食卻力求儲藏豐厚,出手絕不吝嗇。太子一叫,梁芳就拿了紅封出來,直接塞進齊升的袖子裏,小聲道:“兄弟,這跑腿傳話的活辛苦受氣,咱一般兒當差受過。難得太子自身儉樸,對下人卻寬厚大方。這錢你莫嫌少,拿去喝杯茶水壓壓驚罷!”


    齊升待要不接這錢吧,但吳太後入主慈寧宮的當口正值國戰內庫空虛,後宮被錢皇後搜刮一空,身邊的人多年手緊缺錢。這手摸著紅封裏的不是銅錢,而是大錠的銀鏹,實在舍不得鬆開。


    梁芳跟這齊升是真正的同類,一見他這眼色就知道他糾結什麽,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勸道:“兄弟,說句硬實點的話,貴人們辦事,哪有咱們小的做主的份?您隻管傳話,話傳到了,太子也回答了,旁的事也就跟您不相幹了。”


    齊升瞪他道:“不相幹?你說得輕巧,真能不相幹,咱家還愁什麽?”


    梁芳在就是保衛戰時,隨著太子出入中軍大帳,聽君臣奏對、閣輔理政的時間多,目光與一直在內宮打轉的太監相比,寬遠了許多。見齊升發愁,不禁一笑,歎道:“兄弟,你可真是死心眼!這是什麽地方?五鳳樓前!這是什麽場合?大典起駕,群臣隨侍!這是敘國禮的地方,家禮壓後,是禮法正統啊!”


    齊升沉吟不決,偷眼瞟了瞟五鳳樓前的在重臣車駕,再來看站在陪太子說話的萬貞。萬貞感應到他的目光,轉過頭來,無意識的站直了身體,揚眉與他對視,雙眼墨玉流光,坦蕩磊落,夷然無懼。


    一瞬間齊升竟然有些不敢與她對視,目光偏移了幾分,心中卻知道今天是不可能真把太子帶到吳太後那裏去了。


    吳太後為景泰帝生母,從禮法上來說,當然能對朝政施加些影響,也能在景泰帝這一係的後宮中獨大。但論到直接調用人手,她離經營了幾十年,根深蒂固的孫太後遠得很,莫說在外朝,就是景泰帝的後宮,她也沒法完全掌握。


    齊升來接太子,本質上隻能靠著名分嚇唬人,一張虎皮而已,真不能拿太子怎麽樣。


    萬貞不怕,他再摸摸袖中的銀鏹,臉上就笑開了一朵菊花,笑嘻嘻的彎腰給太子行禮:“奴婢謝殿下賞賜,這就回去向娘娘複命。”


    小太子抬手道:“嗯,齊伴慢行。”


    齊升走後沒多久,玉輅起行了,隨後便是太後、皇後的鳳輦次遞出宮。陳表穿過儀衛,過來衝太子行禮,對萬貞招手道:“快帶了小殿下跟我走,皇長子殿下的車駕就要出來了。”


    太子如今是蹭車強行參加大典,從人隻能盡量精減。除了萬貞和梁芳,另外兩個人卻是早晨孫太後親自派來的親衛。而皇長子朱見濟現在是景泰帝的獨苗苗,此次出行不光分了一輛皇帝出行才能用的小馬輦,身邊的侍從連大伴、乳母、女官林林總總差不多一百人,遠超東宮。


    陳表先上車與裏麵的人打完招呼,萬貞才抱著小太子上了小馬輦。安置好太子,陳表要回汪皇後身邊服侍,他有些放心不下萬貞,臨走前特意問:“昨天我說的事,你都記住了嗎?”


    萬貞知道他是指提防吳太後一事,趕緊點頭。陳表又道:“有事情,就派人去汪皇娘那裏找我,不要亂跑闖禍,知道嗎?”


    等陳表走後,她見皇長子的大伴和乳母都對她有戒色,便不帶太子近前,而是將太子就安置在輦車登門的小軒上,再向皇長子行禮問安。


    本來太子既為兄,又為尊,朱見濟雖是個奶娃娃,也該由他的大伴和乳母先行禮致意。可現在人在屋簷下,雙方都心有不甘,這禮節嘛,混過去就是了。


    小太子倒是對朱見濟充滿好奇,笑問:“這個就是皇叔家的弟弟嗎?”


    朱見濟的乳母勉強笑了笑,並不答話。萬貞見對方明顯沒有來往的意思,便笑著引開他的注意力:“咦,小殿下,從軒邊往外看,我們站得好高喔!”


    小太子定睛一瞧,也興高采烈起來:“真的!真的!比我坐肩輿的時候高多了!哇!從這裏往前看,車隊跟螞蟻搬家好像!”


    萬貞嘴裏逗著小太子,心中卻是黯然。皇家最重規矩禮儀,如今景泰帝對太子的禮儀車駕從簡從嚴要求,至今沒有準備。對自己的獨子,卻連隻能皇帝使用的小馬輦也破格使用。天心如此,憑孫太後和朝臣的意願,又能強壓多久呢?


    縱使小太子這次能靠著汪皇後的提攜,以東宮身份出現在朝臣麵前刷臉,也隻能短時間內長長聲勢,於大局無補。


    車聲轆轆,走了大半個時辰,小馬輦突然停了下來,一個紫衣禦者滿頭大汗的跑到輦下呼道:“歐大伴,馬輦的輪轂有些不對。為了安全計,您看是不是靠邊停一停,查驗一下?”


    皇長子的大伴怒形於色,揭簾喝道:“這城都沒出,輪轂就出問題!你們是怎麽辦差的?”


    那禦者苦著臉道:“大伴,這車趕出來前明明檢查過,當時是好的呀!”


    萬貞聽著他們扯皮,忍不住與梁芳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些淒涼之意:車是沒有問題的,其實不過是人有問題罷了!太子若是由汪皇後攜帶了在親耕禮上出現,以東宮身份拜見景泰帝,便能加固朝臣對太子的認同,於廢位不利。


    這是有人鐵了心不肯讓太子出現啊!


    吵嚷間,前隊飛來幾騎,馬上的紅袍太監近前道:“奉太後娘娘口喻,接皇長子殿下前往龍鳳車駕侍親,快將殿下抱出來!”


    乳母連忙將皇長子抱了出來,站在那太監旁邊。那太監問了幾句冷暖,又皮笑肉不笑的問萬貞:“這位侍長,太後娘娘召孫輩侍親,太子殿下去不去呀?”


    萬貞哪敢帶了太子去吳太後那裏,含笑道:“請上稟太後娘娘,東宮有些不適,近駕恐怕招娘娘心疼,就在這裏歇一歇,等一等。”


    那太監嘿嘿一笑,揮鞭指點了一下小馬輦旁邊的紫衣禦者,道:“馬輦壞了,還不趕緊先把太子殿下領到路邊稍歇,重找一輛車供用?呆站著,吃幹飯的?”


    那禦者連聲應和,皇長子身邊的侍從便挨挨擠擠的將萬貞和小太子、梁芳幾人擠到路邊,讓後麵的嬪妃車駕越位先過。眼看皇長子一行已經在眾人擁簇下走得遠了,隻留太子和萬貞幾人,那紅衣太監得意的一笑,調轉馬頭便走。


    他那一行裏也不知道是誰故意捏著嗓子尖聲道:“哼!什麽人呢!就敢賴在咱們皇爺輦上不走,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破落戶一個,也配乘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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