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主,梅夫人請你過去。”侍從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


    薑流機皺了皺眉頭,按了按眉心,輕聲回答道:“好,我知道了,你叫她先備著,我忙完手頭的事情,便去她那裏吃晚膳,不要再催了。”


    這是姚念死的第十三個年頭,他當時給她立了一座空墳,一想起她,他就去看看。現在想來也真是荒唐……姚念她生前就討厭束縛,死後他竟然還將她禁錮在這裏。


    姚念……他心裏念念不忘的,這麽多年都是這個人。


    無論她是否在意過他,無論他遇見了多少驚豔的人,姚念的影子就像魔咒一般揮之不去。


    他看著被風微微吹亂的書頁,往日便一幕幕便飛快的的在他腦海中旋轉。


    他似乎還是當初的那個人,一直沒變,可是或許就是因為他沒變,所以才留不住姚念半分,就連她死了這個消息,他也是三個月後知道的。


    他想到這裏,搖搖晃晃地起身,關上呼呼作響的窗戶,歎了口氣。


    好歹和她也是年少時期最親近的人,可是現在想來,那卻像是夢一般不真實,姚念隻留給了他百年的記憶而已,這對於一個人來講或許很漫長,可是如今,他竟然沒有任何的證據來證明,他曾經和她相處過那麽長的時間。


    所以時日一久,他便開始懷疑,是不是那一切根本沒有發生過?


    很多年前,也是這樣的秋夜,他自己頑劣的去饕餮的老窩搗亂,結果差點被吃掉,幸好在關鍵的時候腳一滑,便一身傷的跌下了鳳凰山。


    再次醒來的時候,年少時期一臉稚嫩的姚念,便坐在他的旁邊,精致的小臉緊繃繃的,冷冷的跟他說道:“小金鳥,你昏睡了這麽久,我便隻能一直照顧你,沒有時間回去,現在想來……我定是要挨罵的。”


    他那時候因為受了重傷,所以無法維持人形,便化作了她口中的“小金鳥”,實際上他可是名副其實罕見的金羽鳳凰,珍貴的很,哪裏是什麽破鳥能比得上的?


    然而以後他才知道,他這句話還真是說錯了,不,簡直是毫不留情,因為姚念的真身,便是他們鳳凰山腳下的一座小山“蒼梧山”上生存著的神鳥——蒼梧鳥。


    “那你就趕緊回去吧。”下意識的,他塑在小金鳳凰的身體裏,卻說出了人家來。


    姚念足足嚇了一跳,緊繃著的小臉上也忍不住在那一瞬間充滿了驚訝之意,隨即她抬手按住了他的嘴,摸了許久,才驚訝的說道:“看不出你道行這麽深,竟然連話都會說了。”


    “廢話一堆,你還是趕快回去吧,我已經沒有大礙了,現在在這裏休息上一陣子便能繼續行動,你不必再操心了。”他冷冷的哼了一聲,並不想跟那時候看起來沉默寡言,孤獨到隻能對著一個以為沒什麽修為的小鳥說話的人有什麽瓜葛,就下意識的將她攆走。


    然而幾天過後,姚念便換了一身衣服,重新出現在他的麵前,見他依舊是個小金鳥的模樣,還凶巴巴的等著她,看上去木楞得很,便下意識抬手扒拉扒拉他,想確認他是否還好。


    “別碰我!”他很不習慣別人碰他。


    這是鳳凰一族的天性,然而他的族人也因此,認為自己比別人略高一籌,傲慢的很,再加上鳳凰一族本來就人丁稀少,所以一想也沒什麽朋友。


    可惜這次,他遇見的人絕非常人,而是天生就對這些事情少了不止一根筋的姚念。


    似乎是聽不懂話一般,姚念依舊細心的照料他的傷勢,每隔幾日便來看看他的傷勢,執著的很,他是罵也罵不走,打……他現在的狀態也打不過,便隻能逞這口舌之快而已。


    逐漸的,他似乎也和這個人很是熟悉了,便不再開口惡言相向,反而也逐漸和她熟絡了起來。


    現在想來,這人之所以這麽喜歡多管閑事,那麽隻可能有一個理由……孤獨所致。


    他突然生出來一種想法,他想或許相對於總去人家的巢穴搗亂這種事情,呆在這個人身邊,或許更有意思。


    於是在某一天他醒來的時候,他就恢複成了人的樣貌,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剛開始她是十分驚訝的,然而後來也就歸於平淡,還像以前對待一隻鳥一樣對他。


    如此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三四年的那個樣子,他們二人的聯絡,終於被管束著姚念的人逮個正著,他原以為他們二人的事情會就此結束的時候,誰料到,姚念的族人在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後,便默許了他們兩人之間的來往。


    在那個時候他以為是好事情,他的父親也曾經同他講,若是喜歡娶回去就是了,不必有那麽多的猶豫。


    就因為這一句話,他開始將姚念當作媳婦來養著和寵著,若是說那個時候的他是真心喜歡她,那也並不見得,少年心性最容易受人影響,別人說兩句,他就潛意識的認為,他和姚念是一對的。


    可若現在想來,他要真是不在意和不喜歡姚念,那他也不可能順了父母的心意這樣去做。


    他以為那是天時地利人和的支持,然而許久以後他才知道,那所謂的支持和讚同,不過是政治聯姻的手段而已。


    他就是這樣被人說著說著,就真的對姚念這個人越發的在意,他雖然覺得就這麽順了別人的意思成親是不對的,可是真的恰好正中他的心意,他便也不那麽計較了。


    結果到了後來的後來,姚念走出了這種束縛,便不再需要他了。


    他天生骨子裏就留著鳳凰那樣高傲的血統,最是冷淡和高傲了,然而他還是不知不覺的將一切難得的溫柔和忍讓捧在手裏,遞到姚念的麵前。


    可姚念從頭至尾就是那樣木楞和遲鈍的人,頂多說一句謝謝,或者衝著他笑一笑。


    他當時以為她起碼是開心的,可是他還是不夠了解她,也不夠細心,沒有仔細的看清楚她那時眼裏霧蒙蒙的一片,又厚又重,不可驅散。


    所以當他以為她死了的時候,她竟然特意跑來告訴自己,有了喜歡的人…那人和他是完完全全不一樣的人,他是魔界之主釋修,雖然他對魔族極為不齒,可那是個頂天立地,血氣方剛的男人。


    他自己知道比不過他,可是他感歎之餘,還是感覺到了一絲絲難忍的憤怒!


    那是他養了那麽多年的女人,他是他從一開始就認定的媳婦,釋修那樣的男人出現不到一年半載,就從他手裏見人搶走,哪個男人能真的放手?


    後來,他因為不甘心,便去偷偷看了幾次釋修和姚念,他想,那個時候釋修是知道他的存在的,然而不知道因為什麽,他卻沒有理會。


    一切的不服氣,都在他看見姚念的時候煙消雲散。


    姚念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雖然爽利得很,於他也沒有半分隱瞞,但是在釋修麵前的她,卻好像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兩個人。姚念的笑在釋修麵前,就變得充滿希冀和喜悅,而在他麵前,隻是拘束和落寞。


    她臉上的那種笑容,不是他薑流機能給的。


    他不甘心,他恨,他怨,他悵然若失……他甚至過分到逼著蒼梧族將姚念驅逐出去,然而姚念還是沒有半分回來的意思。


    他狠心得來的結果,卻是與姚念漸行漸遠。


    與血魔一族決戰的前一日晚上,是他和姚念說話的最後一次,在看見她眼眸的一瞬間,他便覺得,讓他執著的一切,似乎必須放下了。


    時間便永遠定格在姚念轉身告別的那一瞬,她的背影似乎在說著訣別和不再相見,他卻連站起來挽留的勇氣和資格也沒有。


    現在是她離去之後的多年,他似乎已經忘記了昔日執著的人究竟長什麽樣子,現今他隻能偷偷的立個空墳,念想著這人什麽時候能悄悄的回來看他一眼……哪怕他看不見也好,哪怕這一切都是他的妄想也好。


    試問要怎麽忘記一個人?他從一開始就覺得這個問題是荒唐萬分的,為什麽要忘記姚念?他不會忘記的,他定要努力將這個人永遠記在心底。


    因為姚念走的時間一久,他就覺得這樣的記憶,是他這輩子最珍貴的東西,即使讓他痛苦和無奈,但是卻是他活生生愛過的唯一證據。若是這樣的事情被忘記,那麽他的餘生,那才叫沒有了任何意義。


    “鳳主,您怎麽又來這裏了,這要是叫梅夫人知道了,她又該鬧了。”侍從見他又呆在那個曾經和他有過婚約的女人的空墳之前,眉眼間都是散落的桃花。


    “隨她去吧。”他似乎挑了挑眉,往墳頭輕輕的倒了一杯酒,似乎想多年前一樣,和這個人不管世事如何,獨居於一隅,飲酒對望,瀟灑自如。


    所以很多很多年以後,他子孫滿堂,會不會真的還能遇見她的轉世,和她在這世界上還能有著匆匆一麵呢?


    不……他淡淡笑起來,那都已經不重要了。


    昔日的少女,不善言辭,隱於桃花之間,眉眼間含著的都是冷硬的冰霜,在往日的時光中,輕輕地向他伸出白皙的雙手。


    而他隻是在原地靜悄悄地看,淡淡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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