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岸手臂無端一抖,眸光陰冷地掃到沈瓷臉上。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他好像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麵前的女人卻慢慢將他的手掌合上,直到那枚珍珠被他完全包裹,而她眼神堅定,語氣平穩地再度開口:“讓我走吧,批了我的辭職,就當我們之間什麽都沒發生過,這是我的第一個要求,希望你能答應!”


    她將意思準確又清晰地表達了一遍,江臨岸頓了幾秒,又問:“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


    “知道!”


    “所以這是你的真實想法?”


    沈瓷反而一笑:“確定點說應該是我目前最迫切的願望!”


    她用“願望”兩個字來形容剛才的要求,也就是說她的願望便是盡快離開他。


    江臨岸眼底的寒光一點點匯集,越來越多,最後成了一整片結冰的海洋。當時送她這串手鏈完全是為了哄她開心,或者是為了給她一點安全感,他答應可以滿足她三個願望,也想過她可能會跟自己提多麽無理的要求,房子車子股權職位甚至……甚至有那麽短暫的幾秒鍾,他曾想象過如果沈瓷提出讓他重新處理和溫漪的關係,他或許都會考慮,可是萬萬沒想到她的第一個願望竟然是離開自己。


    簡直完全南轅北轍啊!心裏竟有種強烈的失落感。


    江臨岸轉身看了眼窗外,窗外雨水瓢潑,玻璃上一片氤氳。


    他還是有些不甘心。


    “你就這麽不想跟我在一起?”


    “對,不想!”


    “是不是從來都不想?”


    “從來都不想!”


    “自始至終?”


    “自始至終!”


    “有多不想?”


    “從最初開始到現在,每一天每一晚,每一分鍾甚至每一秒,我都是帶著厭煩和痛苦跟你在一起。”


    沈瓷真是把那種討厭表現到了淋漓盡致,甚至眼神裏都透著濃濃的冷漠和膩煩。


    江臨岸死死盯住她的眼睛,一秒,兩秒,三秒……那雙清幽的眸子裏毫無波瀾。她能夠如此冷靜地說出這些話,證明她已經經過深思熟慮,出於真心,且迫切異常。


    有種濃烈的愚弄感瞬間襲來,江臨岸忍不住笑了一聲。


    “你是不是一直在等這顆珠子?”


    沈瓷也笑,卻笑得輕鬆自然。


    “對,等一個契機,等你可以放過我。”


    說得好像跟他在一起就是一種煎熬,江臨岸低頭閉了下眼睛。


    “那你當初為什麽要答應?”


    “因為我弟弟在你手裏,陳遇能不能上位的決定權也在你手裏。”


    “所以你的意思是當初答應跟我完全是為了沈衛和陳遇?”


    “對,差不多就是這樣。”


    “那後來的一年之約呢?”


    “完全是你的一廂情願,我並沒有答應你!”


    “所以說到底是你利用我?”


    沈瓷終於歎了一口氣:“你要這麽說也可以,不過確切而言應該是場交易。”


    “怎麽說?”


    “你放過沈衛,幫陳遇上位,甚至幫我媽聯係醫生做手術,所有這一切都是你手裏的砝碼,而我…”


    “而你什麽?”


    “我滿足你的欲望,給你做飯,陪你睡覺,如此而已。”


    沈瓷寥寥幾句話就把兩人之間的關係解釋得清清楚楚,江臨岸訝異之餘不免有些自嘲,前段時間他還兀自糾結,想著該如何處理兩人的關係,進退兩難又患得患失,可沒曾想到她這裏已經理得如此清楚。


    交易!


    不過是一場交易啊!


    嗬……


    江臨岸低頭又笑了一聲:“不愧是跟過陳遇的女人,筆筆賬都算得清清楚楚,這麽說來這段時間是我一直在逼你?”


    他說這話的時候身子往沈瓷那邊傾了傾,渾身的寒氣逼近,沈瓷懼怕那種逼仄的脅迫感,不由把後背往椅子上貼,回答:“難道不是嗎?我對你有多排斥你一點都感覺不出來?”


    這話如利劍直刺心口,又如醍醐灌頂。


    他感覺出來了嗎?


    如果說以前感覺不深,那至少現在能夠清晰地感覺到了,她眼裏的排斥和痛苦,之前的冷漠和疏離,還有在床上每回都僵硬的身子,任他如何劇烈炙熱都好像撩不起她的火。


    原來她也不是天性寒涼,隻是對著自己而已!


    一時林林種種的過往湧上心頭,江臨岸猛然發覺她在自己麵前似乎真的沒有開心過。


    那顆珠子還握在他手中,圓潤冰涼的觸感,外麵大雨以傾盆之勢往下澆,車子像是被巨浪裹在中央,眼前都是一片模糊,沒有前路也沒有後路,空氣仿佛在那一刻被凝固了,麵前男人低頭蹙眉,拳頭越握越緊,最後一下敲在方向盤上。


    “下車!”


    “……”


    “你的條件我答應,從今往後從我眼前消失!”


    “……”


    “滾出去!”


    江臨岸低著頭連續斥了好幾聲,眸光凝聚,側顏俊冷。


    沈瓷輕輕抿了下唇,幾乎沒作停留,推開車門走了出去。


    外麵大雨瓢潑,那天她穿的是一件黑色風衣,離開的背影投在反光鏡上,餘光裏她依舊抱著自己一側肩膀,就跟他最初認識她時一樣,可很快雨水澆下來就把她的背影衝散了,沈瓷慢慢消失在雨霧裏。


    江臨岸依舊低頭不語,直到那道黑色身影進了樓道他才把一直握住的拳頭鬆開,裏麵那顆珍珠還躺在裏麵,隻是環扣的地方已經被他捏得有些變形……


    記憶中那場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沈瓷小腹未愈的傷口也疼了整整一天一夜,到晚上實在挨不住的時候她隻能開始抽煙。


    周彥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在廚房熬粥,一手捏煙一手拿著勺子,鍋子裏熱氣騰騰,剛下水還沒變稠的米粒被燉得咕嘟咕嘟響,她便把勺子放下,又調小火,這才把電話接了起來。


    沈瓷:“喂…”


    周彥:“喂…”


    之後便是一段時間的靜默,最後還是周彥先笑出來,說:“也沒什麽事,就問問你身上的傷怎麽樣?”


    沈瓷抿了口煙,抬頭見廚房的窗玻璃上都是雨水澆下來的水漬,她又想到中午在車內的那場大雨,不免勾了下唇。


    “今天有點疼。”


    周彥一愣,倒不是說驚訝於沈瓷的答案,而是驚訝於她竟然會跟他說疼,因為平時她實在不像是個會喊疼的人。


    “傷口疼?”


    “對!”


    “疼得厲害?”


    “有點。”


    “那需不需要我現在帶你去醫院看看?”


    “不需要,大概找醫生也沒有用。”


    “……”


    周彥怎麽聽都覺得她口氣有些不對勁,不免問:“怎麽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沈瓷吐著煙圈回答:“沒有,可能是因為下雨的緣故。”


    “也有可能,雨天潮濕會影響刀口。”


    沈瓷便輕輕嗯了一聲,隨後又是沉默,直到周彥問:“晚飯吃了嗎?”


    “還沒有。”


    “那一起?”


    “……”


    沈瓷一愣,繼而聽到周彥的笑聲:“我的意思是我請你吃晚飯?”


    她連忙拒絕,回頭又把煙頭掐在水池裏。


    “不用了,外麵還在下雨。”


    “可你也得吃飯。”


    “吃啊,一會兒就吃!”說完又補充,“我正在熬粥呢。”


    隨後周彥也沒再勉強,兩人又隨便聊了幾句,掛斷電話之後鍋裏已經飄出粥香,沈瓷又加水用小火燉了二十分鍾,差不多快好的時候聽到有人按門鈴,沈瓷拿著勺子走過去開門。


    “我來的是不是剛剛好!”門外一身白毛衣的周彥一手拎袋子一手拿著傘。


    沈瓷有些發愣,直到周彥笑著提醒:“不打算請我進去?”她這才回過神來,立即側了下身。


    “抱歉,進來吧。”


    周彥把滴著水的傘放到門口,跟著沈瓷進門,屋內已經飄著濃鬱的粥香,他深吸一口氣:“本來今天約了外公吃飯,可他臨時有事放了我鴿子,所以打算來你這蹭一頓。”


    沈瓷再度愣住,她沒料到周彥會突然上門。


    “怎麽?看你表情好像不是很歡迎!”


    “沒有,沒有不歡迎,隻是…”她有些尷尬地擰著手裏的勺子,“我晚上沒做飯,就熬了點粥。要不你等我一下,我去換件衣服出去吃?”


    沈瓷說完就要往廚房走,卻被周彥喊住:“不用這麽麻煩,就喝粥吧,挺好!”


    沈瓷:“……”


    那是周彥在沈瓷那吃的第一頓飯,寡淡的白粥,沈瓷都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周彥吃得有滋有味,配著他帶過去的兩份佐粥小菜和點心,伴著窗外綿綿的春雨,倒也不失為一頓別有風味的晚餐。


    吃完之後沈瓷簡單收拾了一下,倒了杯水給坐在客廳的周彥。


    周彥接了杯子,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這幾天一直休息在家?”


    “對。”


    “病假?”


    沈瓷頓了頓,踱步過去坐到旁邊的沙發上,想了想:“沒有,不是病假,我從聯盛辭職了。”


    周彥表情明顯一滯,但很快就恢複過來。


    “怎麽突然會辭職?”


    “壓力太大,難以勝任。”


    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周彥自然不會信,他喝了一口水,直接問:“是不是因為你和臨岸的關係?”


    沈瓷笑,知道瞞不過他。


    “其實也不完全是因為這個原因,隻是不想呆在聯盛了,想換個環境,當然,本意上是想離他遠點。”


    “……”


    周彥一時無言,停了片刻才又問:“那你們這算是…分了?”


    沈瓷用手撚著腕上的珠子,輕笑:“對,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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