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一陣騷動,沈瓷也有些驚訝,抱住阮芸的竟然是李天賜,李天賜情緒似乎很激動,跪在靈柩旁邊死死抱住裏麵阮芸的遺體,將自己的臉扣在上麵,原本皮膚就黑的臉幾乎漲得通紅,眼眶裏蓄著淚水,卻固執地不掉下來,隻是額頭青筋一根根突著,像是心裏埋著巨大的悲痛,卻又無法紓解出來。


    沈瓷見這場景也嚇了一跳,之前印象中的李天賜就是個惡戾殘暴的痞子,沒想到阮芸的離世會讓他情緒如此反常。


    旁邊已經有人開始議論,李天賜和阮芸的情事在圈內也不是秘密,當初阮芸和陳遇訂婚的時候還鬧出不少風波,好多人已經把他認了出來,場麵一時有些亂,有工作人員過去想把李天賜從地上拉起來,可他勁兒大就是紋絲不動,死死抱著阮芸不肯鬆。


    鍾佳麗臉上有些掛不住,李天賜和阮芸之前的事本就不大光彩,更何況當時還有很多外人在場。


    主持人見勢也拿著話筒勸:“那位先生能否先起來,您的悲痛情緒我們能夠理解,但現在儀式還沒進行完,麻煩請尊重一下死者和她的家屬。”


    黃玉苓聽了也在人群裏麵悄悄嘀咕了一句:“真是不要臉,都跑到這來生離死別了。”


    當初陳遇和阮芸的婚事沒成,這口氣黃玉苓一直記在心裏,所以對李天賜並沒什麽好印象。


    可李天賜趴在靈柩上遲遲不挪身,好像稍稍一動懷裏的人就會消失似的,那場麵著實讓旁人看了心酸,最後還是李大昌朝身後使了個眼色,隨後沈瓷見阿幸從人群後麵邁出來,幾步就跨到了靈柩旁邊,一把把地上的李天賜扯了起來。


    一開始李天賜還不肯,可阿幸緊緊箍著他的一條手臂,湊身在他耳邊說:“昌爺還在場,您多少給他留點麵子!”


    李天賜這才屈服,鬆了手,被阿幸拖著走到李大昌麵前。


    此時的李天賜已經因為悲慟而變得沒有人形,頭發淩亂,眼裏通紅,就連站都似乎站不穩,需要被旁邊的阿幸扶住。


    很難想象那個在外人眼裏暴戾妄為的李天賜會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弄成這副德性。


    “昌爺…”阿幸喊了一聲。


    一直站在人群裏麵不發一言的李大昌往前垮了一步,走到李天賜跟麵,眼底毫無表情,卻突然抬手朝他臉上重重煽過去,“啪-”的一聲,人群裏的討論瞬間靜止,就連哀樂似乎也停了一拍。


    “丟人現眼的東西,給我振作點!”聲音不高,但口吻卻寒漠有力,一時廳內隻剩白亮的光和幾百雙直愣愣的眼睛,誰都不敢說話,誰都不敢啃聲。


    李天賜大概也被打懵了,捧著半邊臉惡狠狠地瞪著李大昌。


    李大昌卻似乎輕輕緩了一口氣,目光又飄到阿幸臉上,別了下頭:“帶他出去!”


    阿幸領命,扶著李天賜往外走,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主持人識趣趕緊宣布繼續告別儀式,圍成圈的隊伍又開始逆時針轉了起來,議論聲也漸起,但剛才那段插曲像是一下子擾亂了整個儀式的節奏,後半段氣氛總覺得有些詭異。


    沈瓷沒等儀式完畢就從廳裏走了出去,外麵天色大陰,黑壓壓的烏雲像是要從頭頂蓋下來。沈瓷隻想過來送阮芸最後一程,現在目的達到了,她便想先回去。


    一號廳出來需要經過一個類似於廣場的空闊地方,穿過廣場才是大門,沈瓷揣著口袋往門口走,打算去外麵馬路上打車,可剛走幾步便聽到不遠處傳來壓抑低咽的哭聲。


    沈瓷循著哭聲看了一眼,隻見李天賜蹲在斜對麵的台階上抱著頭痛哭,兩手不斷拽著自己的頭發,拽一下敲一下自己的頭顱,看上去真的很痛苦,而阿幸就站在他身後,一手捏煙一手插著褲袋,臉上還是平日裏油鹽不進的冷漠表情。


    但很快阿幸也看到沈瓷了,目光順著手裏的白煙緩緩飄過來,沈瓷趕緊別過頭去,抱著一條手臂從他們麵前走過。


    廳內的哀樂越來越輕,也越來越遠,廣場過去穿過殯儀館的鐵門,外麵便是馬路。


    沈瓷站在路邊等車,抬頭視線中剛好是殯儀館後麵焚屍爐的煙囪,巨大的一截高高聳到半空中,周圍烏雲密布,一團團濃煙正在往外冒,意味著一具軀體正在焚燒。


    生前無論你是窮苦潦倒還是豪門貴胄,生後也不過化為一縷黑煙一堆白骨。


    沈瓷不覺嘴角抽了抽,臉上滴到一抹涼,下雨了…她抬頭看了眼天空,烏雲壓頂,天色越來越暗,路上卻一輛出租車都沒有。


    隻怪殯儀館的地理位置太偏了,她隻能先往前麵十字路口走,可剛走兩步便聽到身後汽車的鳴笛聲,一輛黑色車子停了下來,遂車窗落下,後麵是一張冷峻的臉。


    “上車!”


    沈瓷瞄了一眼,沒理會,繼續往前走。


    車子又跟著她挪了幾米遠,雨卻越來越大,江臨岸看著她在雨中抱著胳膊往前邁步的背影,真是倔到死。


    他不禁皺了下眉,又問:“確定不上車?”


    沈瓷還是不搭理。


    江臨岸扶著方向盤勾唇冷笑:“行,反正我今天剛好有時間,不過一會兒裏頭儀式快舉行完了,會有大波人出來,如果你不介意被人發現我們的關係,無所謂,我在這陪你耗!”


    他總是能準確地抓住對方的軟肋一戳到底,沈瓷當即轉身朝他刺了一眼,可無濟於事,車窗後麵還是那副不冷不淡的表情,沒辦法,沈瓷隻能拉開門上車。


    車子在路邊停了一會兒,雨勢更大,很快玻璃上已經模糊一片。


    江臨岸也不急著走,抽了紙巾遞給她。


    “把臉上的水擦幹淨!”


    沈瓷隻能照辦,擦完見江臨岸依然沒有要開車的意思,而殯儀館裏已經有其他車輛開出來,她忍不住催:“為什麽不走?”


    旁邊男人卻是邪冷一笑:“怕?”


    “我怕什麽?”


    “怕被別人看到!”


    “……”


    沈瓷幹脆不再說話,轉過身去看著窗外,一輛輛車從旁邊飛馳而過。說到底她有何可怕?大不了關係曝光身上再添一條汙名,反正髒水已經被潑得夠多了,更何況這場關係中怕的不應該是他麽?如果兩人關係真被別人發現,難道不是他的事業受威脅?


    如此想來沈瓷倒輕鬆了一些,繼而嘴角一笑,那一抹就像淺淡的波紋蕩在嘴角,江臨岸看了不免頭皮一麻。


    “你笑什麽?”


    “笑你不自量力!”


    “……”


    江臨岸好像一下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帶著那麽直白的嘲諷,氣得他一腳踩下油門車子便衝了出去,而在車後大概四五米的地方,另一輛商務車還停在那裏。


    車內氣氛似乎如車外一樣蕭寒,後座上的李大昌一顆顆撚著自己手裏的佛珠子,眼看那輛邁巴赫的車燈已經沒入雨霧中,他才幽幽開口:“走吧!”


    司機領命,車子啟動緩緩並入車流,而此時李天賜的情緒也已經漸漸平複了下來,轉身看了李大昌一眼,試探著問:“哥,你和剛才那女的什麽關係?”


    李大昌依舊一顆顆撥著佛珠子,好一會兒才回了兩個字:“舊識!”


    李天賜微愣,舊識是什麽意思?這個範圍太廣泛了。


    “新認識的?”


    “不是,很早以前了。”


    “那怎麽從來沒聽你提過?”


    李大昌停下手裏撚珠子的動作,側身突然盯了李天賜一眼:“你不知道的事何止這一件!這些年除了在外麵吃喝惹事玩女人,你還幹過什麽正經事?”


    “……”


    李天賜被罵得一時不敢出聲,把頭又偏了過去,車內氣壓猝降,坐在前麵的阿幸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問:“昌爺,前麵那輛車要拐彎了,繼續跟麽?”


    李大昌卻緩緩閉上眼睛,像是存了一口氣。


    “不用了,回去!”


    江臨岸直接把車開到了沈瓷公寓樓下,停入車位,正準備下車,卻聽到旁邊沈瓷突然開口:“有話就在這裏說吧。”


    “……”


    江臨岸一愣,但最終還是把車門重新合上,兩人並排坐了一會兒,直到雨水將四周的窗玻璃全部覆蓋,沈瓷才緩緩開口。


    “前幾天你從南寧回來之前問我的問題,我考慮清楚了。”


    江臨岸似乎頓了頓,繼而回答:“說!”


    沈瓷也已經習慣他一向硬邦邦的口氣,隻是低頭抿了一下冰涼的唇。


    “其實也沒什麽可說。”遂抬手把腕上那串手鏈露了出來,上麵掛著三顆珠子,她用勁扯了一顆下來,拉過江臨岸的手把那顆珠子放入他掌心。


    江臨岸蹙著眉峰:“什麽意思?”


    “這是你之前給我的承諾。”


    “……”


    “你說一顆珠子代表一個要求,我想要什麽就摘下一顆來給你。”


    “……”


    江臨岸被她弄得有些沒耐心:“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說的是…”沈瓷還抬著江臨岸的手,珠子放在他掌中,她嘴角緩緩上揚,終於開口:“讓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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