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浩皺著眉回頭,看到衝進來的女人時不禁吹了聲口哨。


    “喲,你這是剛從凶案現場回來?”


    麵前的沈瓷著實有些嚇人,臉白目凶不說,那天她還穿了件駝色大衣,下麵是灰色寬腿褲,而大衣下擺和褲管上濺了很多血漬。


    門口amy情急之下隻能頻頻道歉:“對不起,我攔不住她,江總…”


    “出去吧!”


    “可是她…”


    “出去!”沈瓷突然吼了一聲,amy被嚇得咽氣,於浩饒有興致地挑著眉在旁邊看。


    江臨岸衝門口揮了揮手:“出去吧!”


    amy隻能走了,走後於浩還優哉遊哉地坐在那裏,江臨岸把目光挪到他身上:“你也出去!”


    “我幹嘛要出去!”


    江臨岸眼神一剮,於浩隻能起身,擦過沈瓷身邊的時候還故意停了停,在她旁邊嗅了一口氣。


    “怎麽滿身血腥味兒?嘖嘖……”遂轉過頭來又瞅了一眼江臨岸,“你當心點,她手裏可拿著凶器!”


    “凶器”便是那支筆,沈瓷從進太平間打算采訪開始一直捏到現在。


    於浩出去之後辦公室裏便再無聲音,窗外風有點大,房間裏空氣陰冷,沈瓷一口一口地喘氣,胸口起伏,像是花光了所有力氣才能站在這。


    她在來的路上已經聚集了許多怨憤,快要達到頂端了,此時全都被她壓著,壓得很吃力。


    椅子上的男人似乎看到她衝進來並不奇怪,依舊麵無表情地坐在那。


    沈瓷又擰了一下筆,問:“沈衛的床位是不是你叫人搬出來的?”


    她不喜歡兜圈子,開門見山,這性子讓江臨岸很是喜歡。


    “對,我安排的,沒想到那邊效率還挺快!”他也毫不避諱。


    沈瓷閉了下眼睛,她其實已經差不多猜到了,但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還是有些痛苦。


    “有意思嗎?”


    “有啊!”


    江臨岸起身從桌子後麵踱步過來,那女人離自己越來越近了,最後就停在她麵前,小小的一張臉,蒼白沒有血色,空茫的眼神也令人極為心疼。


    她這次大概真是急了,所以才會這麽不計後果地闖進來。


    江臨岸勾唇一笑,抬手用手指輕輕擦拭著她眼角下方那一小枚紅點,手指摸上去的時候沈瓷還下意識地往後躲,卻被江臨岸扣住,他用勁不大,但沈瓷僵著再也不敢動。


    指端微涼,上麵還沾著他身上特有的煙草味,從她眼梢旁邊輕輕擦過,清冽,陰冷,這是江臨岸當時給她的感覺。


    “臉上怎麽回事?”


    那一小枚紅色已經凝固,看上去就像她眼皮底下原本就有的一顆朱砂痣,顏色鮮紅,倒給她整張蒼白的臉上染了一點詭異豔麗,可江臨岸知道這是血。


    沈瓷幾乎屏住呼吸,別了別臉,江臨岸的手指便瞬時插進了她耳邊的頭發……


    她在來的路上想了一筐措辭,她要討伐,她要反抗,可現在看著眼前的男人,他那天穿了一件深藍色襯衣,是那種湛清湛清的藍,濃鬱深沉,就像夜幕降臨之前窺不見底的海麵……


    “你要有什麽不滿就衝我來,不要去動沈衛。”


    憋半天沈瓷也就說了這麽一句,口氣也不是很強烈,甚至帶著一點柔軟。


    江臨岸漸漸貼近,近到她能看到他眼中蒼白的自己,他依舊在笑,手指依舊插在她發間。


    “我為何要去動你?你脾氣這麽強,我知道一般手段動不了你,但是沈衛不同,他是你的軟肋。我今天能讓人把他床位挪出去,明天就能讓人把他的藥全停了,往後可能還會有更加讓你想不到的事,哦對了,還有你媽,你媽的檢查報告我今天早晨已經拿到了,胃癌中期,你是想治還是想任由她等死?”


    沈瓷當時的感覺就像命數被人掐在手中,那雙手一點點勒緊,卻又不讓她速死,可這個男人自始至終都一直淡淡笑著,他的手指沒有用力,輕輕摸在她臉上,語調平柔,還穿了一件湛藍色像海一樣的襯衣。


    如果說她之前認識的江臨岸是一個偽君子,讓她膩煩讓她生厭,那麽現在他正在揭開自己臉上的皮,皮下麵是一副什麽麵孔?


    沈瓷幾乎不敢呼吸,她開始感到恐懼,那種從每個毛孔裏滲出來的,來自這男人身上捉摸不定的恐懼。


    “別這樣…”她氣息不穩。


    江臨岸手指輕掃她的眉心,揚著唇:“我怎樣了?”


    沈瓷擰緊手裏的筆,逼迫自己與他對視,好一會兒,她又閉了下眼睛,睜開,氣若遊絲。


    “你放過我,放過我成嗎?”


    “你這是在求我?”


    “對,算我求你……”


    沈瓷這麽多年再沒求過人,江臨岸是第一個,可他搖了搖頭,手指順著沈瓷的眉心移到臉頰,再挑開她旁邊的頭發,耳垂露出來了,圓圓白白的一小團肉,昨天那枚珍珠耳釘已經被她摘掉,上麵隻留了個耳洞,周圍有些紅腫,大概是昨天溫漪給她戴耳釘的時候力度用猛了。


    江臨岸的手指就那麽有一搭沒一搭地撚著她那一小團肉。


    “別求我啊,你不是能夠隨便服軟的人。”


    “那你要我怎麽做?”


    “很簡單,…”


    他氣息如火,低下頭來輕輕含住了沈瓷的耳垂。


    沈瓷整個人僵直,不敢動,江臨岸淺嚐輒止,氣息從她發間抬起來又挪到臉上。


    “還疼嗎?”他的手指依舊停留在沈瓷紅腫的耳垂上,那裏剛被他含過,微微發燙,現在又被他細細柔柔地撚在手中,動作輕緩,近乎柔和,可沈瓷卻戰栗不已。


    江臨岸見她僵白的臉又笑了一下,笑起來眉梢有細微褶理。


    “別這麽怨恨地看著我,我要的很簡單,昨晚已經跟你說過了,現在就看你怎麽選擇!”


    他給出的指令永遠都很明確,對待女人也一樣。


    沈瓷死死揪住手裏的筆,她大概將會永遠記住這男人此時的樣子,一身湛藍如海,優雅陰涼,深不見底。


    “能不能給我時間考慮?”


    江臨岸又是勾唇一笑。


    “當然可以,不過我耐心不是很好!”說完他捧起沈瓷的臉再度吻上去,這次不是耳垂,而是直接覆上她的唇瓣,上麵似乎還有血腥氣,有點涼,江臨岸閉著眼睛盡情廝磨了一番,感覺渾身通暢。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這種讓他欲罷不能又不斷激起他貪欲的感覺。


    “要不給你一周時間吧,下周五之前,我等你答案。”他語調平和,卻是不容人拒絕的命令口吻。


    沈瓷像是透支了所有體力,虛虛笑了笑。


    “可以!”


    江臨岸滿意地又撚了下她的唇。


    “早這樣聽話多好,別讓我總想著卯足勁來為難你。”


    他冰涼的指端又劃過沈瓷眼底那抹紅,垂下來,順著她的手臂滑到他手裏那支筆杆上,筆都快被她擰斷了,江臨岸抽了抽,沒抽得出來。


    “放輕鬆,嗯?”聲音蠱惑又陰冷,眸光攏緊。


    沈瓷籲了一口氣,鬆開手,筆瞬時就被江臨岸抽了去,上麵沾滿了她手心裏的汗,他隨手將筆扔進旁邊垃圾桶。


    “行了,出去吧,下午等我電話,我讓人先安排你媽入院。”江臨岸揮揮手示意沈瓷出去,那感覺就像在招呼一直供他寵玩的小動物。


    沈瓷手裏空空,隻能收緊五指,轉身出去的時候身體還晃了晃,江臨岸沒在意,看著她扶著牆根走了出去。


    門被關上,一場仗終於打完。


    他好像贏了,又好像徹底敗了。


    算了不管,如果一定要用搶奪的方式才能得到某些東西,他並不介意自己的手段有多可恥。


    沈瓷出去之後江臨岸在椅子上定了一會兒神,打電話安排於浩聯係醫院和醫生,電話剛掛斷,手機又響了起來。


    “喂,江總,剛得到消息,曹小偉母親因承受不了刺激從一院頂樓跳了下來,搶救失敗,已於半小時前在手術室咽氣。”


    ……


    沈瓷記得以前問過那個男人一個問題。


    “為什麽每部電視劇裏都有好人和壞人?我們是不是也能這麽分?”


    他曾笑著回答:“傻丫頭,電視劇都是虛構的,我們現實生活中其實並沒有好人和壞人之分,這條界限太模糊了,如果一定要區分,那大概也隻有做了好事和做了壞事的人而已……”


    沈瓷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麵,裏麵是一張刷白的臉,水珠沿著臉頰往下淌,眼底那滴血還是洗不掉,而唇上還留著那個男人的氣息。


    胃裏早飯吃的那點東西都吐光了,沈瓷將身子輕輕靠著池台,喘口氣,兜裏手機卻開始響。


    陌生座機,她接起來。


    “你好,請問是沈瓷嗎?”


    “對,我是!”


    “沈小姐你好,這裏是建安區派出所,半小時之前有人報案說市一院頂樓有名女子跳樓,經搶救無效已於上午十點五十四分死亡,知情人透露當時你也在場,能否麻煩來我們所裏做下筆錄?”


    沈瓷拿著手機撐住池台才勉強站穩。


    她抬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衣服上都是血,眼底一抹鮮紅。


    “沈小姐,沈小姐?”


    “抱歉…”


    “請問你現在方不方便過來?”


    “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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