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海點頭,沒插話。


    江丞陽陰著臉,卻突然問:“知道老爺子這次為什麽會把和大塍合作的項目交給江臨岸來做嗎?”


    “這個……”阿海搖頭,其實他也很納悶,老爺子不喜歡這個小孫子的事在公司不是秘密,所以這幾年在工作上事事阻撓,可半年前卻突然讓江臨岸去和大塍接觸,為這事江丞陽還去找老爺子吵過。


    “照理這麽大的項目輪不到他來做,不過誰讓他有本事哄到了梁文音的女兒呢?”


    阿海不明白什麽意思。


    江丞陽低頭又看了眼桌上的那份策劃書,內容即是關於聯盛與大塍合作之後的一些後續計劃,連續幾個項目都是大動作,那麽龐大的一筆資金哪裏來?


    “江臨岸是想借這個項目在公司裏麵打個翻身仗,不過知道他為什麽會對這個合作項目勝券在握嗎?”


    阿海直搖頭,他屁都不懂,更不參與公司內部工作。


    江丞陽也沒指望他懂,更像在自言自語:“因為這個項目裏麵一大部分資金來自鼎音創投!”


    “……”


    “梁文音也確實器重她這個未來女婿,願意投錢給他的項目,不過要是我把手裏一些照片亮給梁文音看看,還有這次他在青海和這小主編私會的事,你說這場戲會不會更好看?”


    阿海走後江丞陽又盯著屏幕上的照片看了一會兒,沈瓷那張臉在鏡頭裏並不清晰,可江丞陽心裏那種怪異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右眼疼痛加劇,他將一直捂住的手放下,露出整個血紅突出的眼球。


    真是見了鬼!


    江丞陽煩躁得一把將電腦合上。


    陳遇住院期間阮芸幾乎天天黏在他病房,不是送湯就是送點心,順帶把守在病房門口的那些記者都伺候好了,一言一行都深得黃玉苓喜歡。


    出院那天黃玉苓和陳延敖親自開車來接,阮芸又帶了好些自家廚師做的甜點過來送給記者。


    黃玉苓看著在走廊裏招呼記者的阮芸,真是越看越滿意。


    “看看,小芸這種才是能擔得起陳太太名分的人,會做事,懂分寸,八麵玲瓏又麵麵俱到,比那些小門小戶出來的女人不知強多少倍。”


    相比之下沈瓷確實不如阮芸,前者冷清固執容易得罪人,後者左右逢源處處討人喜歡。


    陳遇不發一言,旁邊保姆在幫他收拾東西,他圈著腿坐床頭玩手機。


    黃玉苓見他不搭話,卷了一張報紙往他肩上扔。


    “昨天你是不是又偷偷跑去見那女人了?”


    “……”


    “自己看看這張報紙,還被記者拍到,最好祈禱小芸沒有看到!”


    “……”


    “喂,媽在跟你說話呢!你這什麽態度?”


    “……”


    陳遇還是不理會,黃玉苓又氣又急,走到陳遇床前麵。


    “你怎麽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


    “知不知道這次事情的嚴重性?外麵那些人怎麽評價你的?說你意氣用事難當大任!……”黃玉苓越說越激動,氣得眼角都起了褶子,可床上的陳遇無動於衷,幹脆往耳朵裏塞了耳機。


    黃玉苓用手捂著心口,整個臉都漲紅了。


    “你真是……”作勢掄起報紙就要上去打,被後麵的陳延敖攔住。


    “好了好了,說幾句就行了,我相信阿遇會有分寸的!”


    “他有屁個分寸,腦子都被那女人灌了迷湯藥,小芸這麽好的姑娘他不要,阮家那邊我沒法交代,股東那裏又說服不了……”黃玉苓最近也是焦頭爛額,想想心裏不免有些委屈。


    這些年她一人撐著大塍,已經有些力不從心,好不容易把陳遇推到現在這個位置,眼看還差一步就能上去了,上去之後至少也能幫幫她,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總比外人強,可沒料在關鍵時候又爆出了這種事。


    “不孝子,小時候我到處給他收拾爛攤子,本想長大以後會懂事一點,結果還是給我捅婁子!”黃玉苓對現在的形勢也有些控製不住了。


    如果陳遇在這次股東表決中不能順利當選,那麽“執行總裁”一職就極有可能落入其他人之手,這個人如果不是陳家人,黃玉苓擔心以後自己在大塍的決策就會受到掣肘,這是她最不想見到的局麵。


    陳延敖留意陳遇的表情,他戴著耳機一臉冷淡,似乎對他母親的話充耳不聞,心裏不免冷笑,還真是長不大的孩子。


    “行了,阿遇都已經是30歲的人了,他應該明白自己在做什麽,你也別總逼著他做不喜歡的事,更何況感情這種事是強求不來的,他不喜歡小芸你難道還要讓他硬娶?”陳延敖這段話陳遇倒是聽進去了,他扯掉了耳朵裏塞的耳機,看著黃玉苓。


    “媽,你聽聽,連叔叔都知道站在我這邊,你什麽時候才能學會尊重一下我?”


    “我什麽時候不尊重你?讓你娶小芸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為我好為什麽要在我喝的酒裏下藥!”陳遇一句刺過來,這事他原本不想再提,因為太過齷齪,可每回想到便覺得無法原諒黃玉苓。


    黃玉苓臉上有些訕訕,忙著否認:“你胡說什麽,我什麽時候在你的酒裏下過藥?”


    陳遇隻能笑:“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不過我很想知道你當初下藥設計自己兒子時是什麽心情?”口吻變得咄咄逼人,弄得黃玉苓既尷尬又心慌。


    陳延敖在後麵扶了她一把,又低頭嗬斥陳遇:“行了,你也少說幾句,不管怎麽說你媽做這些都是為了你。”


    “我不需要,不需要她總是把她認為有價值的東西強加給我,那是她的意願,不是我的!”陳遇漸漸嗓門抬高。


    他是大塍的太子爺,唯一繼承人,含著金鑰匙出生,外人眼中他應該活得逍遙又灑脫,可是事實呢?從出生開始他肩上就被強加了許多責任,他需要按部就班地朝著黃玉苓給他的安排往上走,去哪所學校,念什麽專業,畢業之後進入大塍擔任什麽職位,每一步都是別人給他安排好的,他沒有選擇的權利,可這些他都忍了,唯獨“婚姻”這件事上他不能忍。


    他到底還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既然出生無法選擇,興趣無法選擇,職位和工作都無法選擇,那麽他總該可以自己選擇自己願意牽手的女人吧。


    一時病房裏的氛圍被陳遇一席話弄僵了,剛好阮芸分完甜點進來,看到每個人都耷拉著一張臉,她便笑著問:“怎麽了這是?伯母?陳遇哥?”阮芸不明所以地在病房裏看了一圈。


    黃玉苓也不知如何回答。


    陳遇卻從床上站了起來,看著一步之外的黃玉苓。


    “媽,你別再為這事費神了,就算你問我一千遍一萬遍,我的答案還是一樣,我不會娶阮芸,不會娶任何一個你給我安排的女人!”他拋下這句話就出了病房,剩下一屋子呆滯的人。


    阮芸先愣了幾秒,隨後哭出來,畢竟是個女孩子,麵子上掛不住也很快跟著陳遇跑了出去。


    原本正在收拾東西的保姆眼瞅著氣氛不對勁,找了個借口也出了病房。


    陳延敖站在窗口的位置,看著這個病房裏剛才發生的一切,就像這麽多年來他冷眼旁觀陳家發生的一切一樣,始終作為一個“局外人”,淡然,鎮定,卻又心懷暗湧。


    “不孝子,不孝子啊!”黃玉苓氣得直用手捂著胸口,陳延敖隨後過去將病房門關上。


    房裏就剩下他們兩個人了,他過去扶著黃玉苓坐到床上,一邊替她順著心口一邊勸:“孩子大了你就由著他們去吧,別總是事事操心,把自己身體氣壞了多不值當!”


    “我知道,可……”黃玉苓心裏堵得慌,順勢將頭挨在陳延敖肩膀。


    “我知道自己心氣高,這麽多年一直逼著阿遇往上走,說到底隻是不想讓大塍落入其他人手中。”


    其實黃玉苓這些年真的不容易,陳遇父親沒走之前她隻不過是閑在家裏養花喝茶約著幾個富太太一起搓搓麻將的婦人,是丈夫的突然離世把她推到了現在這個位置。


    當初主持大塍是身不由己,可這些年身處高位,嚐到權利的滋味和好處,人心都變了,她暗地裏也會有自己的打算。


    陳延敖明白這一點,看著她這些年掙紮謀劃,一步步走到現在。


    “你也看到了,這幾年大塍已經大不如前了,底下那些老東西又個個虎視眈眈,恨不得今天就把我拽下去,所以我必須盡快扶一個人起來。”


    這是黃玉苓的下一步打算,把陳遇扶到高位,可以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


    “我在阿遇身上花了不少心思,隻可惜他始終不明白。”黃玉苓有些恨鐵不成鋼。


    陳延敖靜靜當一個聆聽著,這是他近30年來在黃玉苓身邊做得最多的一件事。


    “別想這麽多了,阿遇遲早會明白。”說著便握住了黃玉苓的手,黃玉苓心內感動,更緊地摟著他的胳膊。


    “我自己的兒子都不體諒我,也就你這麽多年始終陪在我身邊,延敖…”漸漸就滲出眼淚了,陳延敖趕緊抽了紙巾替她擦。


    “怎麽好好的就哭了?”


    “沒有,隻是覺得…”黃玉苓自己也覺得有些羞愧了,畢竟一把年紀居然還賴在男人身上哭,可一想到對方是她最信任最依賴的男人,於是哭聲就止不住了。


    “延敖…最近發生這麽多事…我累了,真的……有時候甚至會想,既然阿遇這麽不聽我的話,倒不如……”


    黃玉苓執掌大塍多年,雖資質一般,但在女人中間也算比較強了,可有時候到底抵不住感情,畢竟還是女人。


    容易感情用事,這大概是女人的通病。


    她抬頭深情地看了陳延敖一眼,這男人幾十年如一日陪在她身邊,在精神和工作上給了她莫大的支持。


    如今她已經老了,可他的麵容還是那麽俊朗,看她的眼神還是那麽溫柔。


    得此一人,她該滿足,是否不該有別的強求?


    “倒不如什麽?”陳延敖像多年前一樣用手指輕輕觸了觸她的額頭。


    黃玉苓心口都要化開了,女人最幸福的時刻便是被自己心愛的人當成孩子一樣看待。


    她皺了下眉頭,回答:“如果阿遇不願意,倒不如讓你來幹!”


    陳延敖愣了幾秒。


    “胡說,我不會接受!”


    “為什麽?”


    “大塍是我哥的心血,我哥在天之靈,肯定希望阿遇繼承。”


    “我知道,可阿遇不肯,再說你也是陳家人啊,隻要大塍不落入外姓人的手,給你和給阿遇都一樣!”黃玉苓能說出這樣的話,到底還是說明她心裏對陳延敖深信不疑。


    陳延敖沒再回答,隻是用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好了,這事以後再說,最近你太累了,晚上去我那?”


    一聽這話黃玉苓臉上便顯出與年紀不符的嬌嗔來。


    “去你那…做什麽?”


    “你想做什麽?”陳延敖有一塔沒一塔地揉著黃玉苓有些粗胖的手指,聲音漸漸變得暗啞,“晚上我下廚,做飯給你吃!”


    “嗯,然後呢?”


    “然後…”陳延敖笑了一聲,捏著黃玉苓的下巴,“然後任你處置!”


    “討厭!”


    “你不就喜歡我這樣?”


    “是啊,所以這些年一直被你吃得死死的…”


    “哈哈…是我被你治得服服帖帖。”


    “行了行了,你手規矩點,當心有人突然進來。”


    “怕什麽。”


    “唔…”


    方灼到底不負重任,想辦法從大塍那邊打聽到了一些“內幕消息”。


    “姐,陳總在公司好像地位不保,我聽說他出院後幾天沒上班,公司內部又有人在背地裏惡意中傷他,支持率很低,我估計當選上位的可能性很小了。”


    沈瓷也料到了這一點。


    雖爆出來的醜聞隻能算家事私事,但被“有心人”拿出來做文章,一點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被說成西瓜大。


    “我知道了,謝謝!”


    兩日後是大塍和聯盛正式簽訂戰略協議,在圈內鬧得沸沸揚揚的收購項目即將告一段落。


    按慣例協議簽約之日會舉辦慶功宴。


    沈瓷思來想去,還是撥通了那個號碼。


    當時江臨岸正在去見客戶的路上,看到屏幕上顯示的名字竟然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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