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死死壓抑著眸中瘋狂湧動的情緒,清冷的聲音矜貴而悅耳:“公主,宣下官來所謂何事?”


    什麽事都好。


    其實她能宣他,他心甚悅。


    “流紗。”


    不多時,流紗捧著一個木製的盒子來到了顧湛的麵前。


    盒子是用上好的紫檀木打造的,其上鑲金綴玉,端的是奢華無比。


    “打開看看。”冷瀾之微笑道。


    顧湛撚了撚指腹,須臾,依言打開了那奢華無比的盒子,露出了滿目潔白、閃爍著朦朧聖光的珍珠。


    “這是……貢珠?”


    所謂貢珠,在盛國特指達到了進貢級別的珍珠。


    皇宮每年能收到的貢珠,也僅有一百八十顆,這一百八十顆裏,有一半都來自於冷瀾之的封地,天海城。


    出自天海城的貢珠,珍珠碩大、明亮,品質比其它地方的珍珠更好,價值更高。


    可以說,這一顆貢珠都價值千金。


    且,有價無市。


    而眼前的紫檀木盒子裏的珍珠,品質絲毫不比貢珠差。


    細細數來,足足有十八顆。


    而往年送入宮裏的那些天海城的貢珠,每年送入皇後宮裏的,也不過三十顆。


    冷瀾之笑道:“這些時日多虧了顧典司傾力幫忙,小小謝禮不成敬意,希望顧典司不要嫌棄。”


    當年她大婚之前,因為聽信了沈逸之的話,覺得帶著宮中的暗衛進入平南侯府會有監視平南侯的嫌疑,便將父皇賜給她的暗衛退回給了父皇。


    若非當年腦子裏進水太多,她重生後也不必如此艱難,還要利用當年的人情管顧湛借人。


    如今事情已了,錦邢司的人自然是要還回去的,她也該當麵對顧湛說一聲謝謝。


    對她來說,當年救下顧湛不過是舉手之勞,而這些時日錦邢司給她行的方便,卻不是舉舉手就能辦到的。


    顧湛鋒利的眉峰微微擰起,本想直接蓋上甩下蓋子蓋上那奢華的盒子,又怕弄出的動靜太大驚擾到她,便動作輕柔地將滿目的珍珠重新蓋了起來:“公主言重了,保護公主是我等的職責,不必言謝。”


    冷瀾之有些驚訝。


    傳說中的千麵修羅,竟是如此溫和有禮好說話?


    她以為他當年溫聲細語是因為需要仰仗她的勢力帶他脫險,如今看來,他或許本質上就是一個溫柔的人。


    她忍不住打量起了眼前之人,這才發現,他有一張比沈逸之還有俊秀精致的臉。


    他的眉眼五官,無處不矜貴,是老天鬼斧神工的傑作。


    一襲金絲暗紋玄袍加身,腰間點綴著同色藍紋金羽腰帶,身形挺拔如鬆,不算壯碩,甚至有種文人學士特有的清瘦之感。


    隻是,誰也不會將他當成一個文弱學子。


    印象中,她似乎從未見過這人冷臉,卻不止一次聽說過有關於他的殘暴之名。


    據說錦邢司的刑罰有一千餘種,其中一半都是他上位之後創造出來的。


    但凡經過他的手的敵人,不管骨頭多硬,都會被撬開一張軟嘴。


    “近來邊境動蕩,瓦剌蠢蠢欲動,已有刺客潛伏進了盛國,阿青四人還是留在公主身邊的好。”


    玉石般清冽悅耳的聲音拉回了冷瀾之的思緒,她一愣:“瓦剌派了刺客潛伏入盛國?”


    “是。”如此機密之事,他卻沒有隱瞞冷瀾之:“瓦剌今年大旱,境內民不聊生,餓死了無數百姓。國內沒有吃的,這些賊子便將主意打到了我盛國。公主是陛下、皇後和太子最看重的人,若瓦剌想要出其不意地要走我盛國的糧食和城池,公主便是不錯的突破口。”


    冷瀾之一愣。


    她在國事上幫不上忙,能做的便是盡力不去拖後腿。


    不過她也沒有太過擔心就是了,前世的時候,瓦剌的刺客並未進京,更沒有人將她當成活靶子。


    等等……


    本就挺直的脊背,越發筆直如楊。


    瓦剌大旱?


    她記得在瓦剌大旱之後,盛國境內也發生了一些天災人禍。


    先是第二年南方三城遭遇了百年難得一見的特大洪水,緊接著第三年北方四城發生了旱情。


    不對不對……


    似乎還有什麽事情被她遺忘了。


    一件非常令人在意,但是當時她卻沒有放在心上,如今怎麽也想不起來的事……


    “公主?”


    顧湛眉間覆上了一層陰影。


    莫不是,他嚇到她了?


    他不禁心中自我厭棄。


    他果然是不適合在陽光下出現的肮髒之人,明明已經盡力壓抑自己,將最好的一麵展現出來了,卻依舊是那麽的惹人生厭。


    冷瀾之回神,這才想起來眼下還有正事。


    “多謝顧典司提醒。”她回神微笑,眉眼輕彎。


    顧湛被那笑容晃了眼,再次垂眸。


    他不敢多看。


    他怕遏製不住某種衝動。


    冷瀾之見他對自己避之不及的模樣,心道這人果然和傳言的一樣不近女色。


    “阿蘭他們四個都是不錯的得力幹將,若是下次本宮需要用人,希望顧典司不要吝嗇才好。”


    雖說她已經有了自己的人手,但錦邢司的人心思縝密,更擅長追蹤和調查。


    冷瀾之愛才心切,可惜阿蘭他們都有錦邢司的編製,而且從未有私人占用錦邢衛的先例。


    她之前調用了月餘已經是破例,也是仗著父皇和太子哥哥寵著她,不與她計較,若換個人的話,父皇怕是早已懷疑其心存異心了。


    還有下一次調用麽……


    顧湛那顆死寂下去的心,又活了過來。


    他拿出一枚腰牌,雙手奉上:“公主若有需要,隨時可以派人尋下官。”


    依舊是上次那枚腰牌。


    承著顧典司一個承諾的腰牌。


    價值連城。


    冷瀾之忽然就覺得,自己的謝禮準備的少了。


    貢品級別的珍珠雖然珍貴,卻不及顧湛一個承諾珍貴。


    隻是,貢品級別的珍珠,她這裏也不過隻有十八顆,剩下的全部都送入了宮中,這會兒還真拿不出合適的東西作為謝禮。


    金銀財帛,顧湛不缺。


    權利,他更是一人之下的權臣,這天下間除了父皇,沒有人比他的權利更大。


    女人……


    以她這剛剛與前夫撕扯的無比難看的身份,不適合給人說媒。


    算了……


    “腰牌本宮收下了,日後若是顧典司有需要幫忙之處,但凡本宮做得到,顧典司隻管開口。”


    矜貴桀驁的男子衣袖中的手倏地握緊。


    “下官眼下,便有一個不情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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