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生意外,門口站著的,正是崔三娘。


    “秦夫人,早上好。我做了一點小點心,請你嚐嚐,對了,飛將軍說你身子不好,有內傷,我還特意給你燉了點湯,這是昨晚就燉好的……你嚐嚐吧……”


    “崔小姐,這可不敢當!”


    “秦夫人,你可不要客氣。”


    崔三娘一邊說話,一邊走進來,環顧子周,但見這房間特別雅致,就笑起來:“秦夫人,這裏距離飛將軍的住地最近,環境最好,嗬嗬,當初我要住這裏,他可是不同意的……”


    花溶一怔,微微有些尷尬。


    這時,崔三娘又看到了桌上的早點,發現那些早點,雖然算不上什麽很好很精美的東西,但是,就飛將軍一貫的節儉來說,那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了。而且,顯然是吩咐夥夫單獨做的小餐,因為那黍米粥和軟點心,都並非軍營裏的正常飲食。


    花溶見她的目光在那些餐點上瞄過,也有些微的不安。


    “飛將軍竟然待你這麽好!難得難得啊!就算是鄖王派來的人,他也給不了這麽好的待遇。嗬嗬,不過,秦夫人,這可是你應得的。秦夫人,這可都是因為你的大功勞啊,你家大王,你家兒子,都好生厲害,難怪飛將軍會將你待為上賓。”


    原來是這個意思。


    花溶本是要鬆一口氣的,卻很快發現不對勁,因為崔小姐的身後,還跟著兩名侍女一類的人物,每人都拿著一個匣子。


    崔小姐親手接了匣子,放在桌上,打開。花溶一看,裏麵全是一些首飾以及上等的錦緞。


    “秦夫人,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望收下。”


    “不敢!無功不受祿,崔小姐,你快快收起來。”


    “秦夫人,你可千萬別客氣……”她一邊說話,一邊親熱地將點心拿起來,“秦夫人,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可是,這個崔小姐,也太熱情過頭了吧?


    花溶搖搖頭,淡淡道:“崔小姐,我不餓。”


    “怎會不餓呢?昨晚我看到你也沒吃什麽。而且,身子不好的人,最是經不得餓……”


    花溶忽然問:“崔小姐,這些東西,是誰要你送來的?”


    崔三娘依舊十分熱情:“實不相瞞,這是我自己送的。”


    “???”


    “昔日在家裏,我聽得哥哥和鄖王屢次提起你們夫妻。尤其是王爺,他說,若是能得到秦大王的幫助,肯定會如虎添翼。也因此,我的哥哥叮囑我,南下的時候,一定要留心你們夫妻的消息。我曾多次打聽,不想,得來全不費功夫。其實,我早就知道陸文龍是你的兒子,但是,竟然沒想到你就是秦夫人……”她捂著嘴巴,本是個十分大方的女孩,現在又多了一點小女孩子的羞澀。


    花溶這才明白,她是替鄖王來拉攏秦大王的。


    這是飛將軍的意思麽?


    肯定不會是!


    不然,她不會這麽久才明白自己的身份了。


    “秦夫人,當今的鄖王,雄才大略,寬厚仁慈,是一個非常傑出的人物,天下許多豪傑都歸附於他。尤其是因為有飛將軍的赫赫威名,更是吸引了許多江湖人物。秦夫人,如果能夠有大王的加盟……”


    花溶徑直搖頭:“多謝崔小姐好意。不過,我們浪跡慣了,受不了約束,早已無心功名利祿了……”


    “知道!王爺知道賢伉儷是閑雲野鶴一般的人物,否則,也不會將到手的10萬貢銀分給北方義士了。賢夫婦的義薄雲天,真是天下罕有。王爺的意思,並不是要二位歸順,而是……”她思索著,在考慮該如何措辭,但是,一時半刻,哪裏想得起來?


    花溶倒是驚訝,這姑娘,小小年紀,顯然一副見多識廣,非常老成的樣子。


    現在的飛將軍,正需要的是這樣的一個女子。內外都能管理得透透徹徹。


    崔三娘一時想不起來該怎麽說,就咯咯地笑起來:“秦夫人,我不說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嗬嗬,以後,鄖王要勸你們,就自己來說,我可做不了說客,嗬嗬嗬嗬……”


    她的笑聲極其富於感染力,坦率,而又不失真誠。


    花溶忽然有點喜歡她了。臉上帶了一些笑容:“崔小姐,你就不用客氣了,我和我家大王,隻習慣海上的生活,今後,隻願在海上終老,陸地上,是不適合我們的……”


    “也罷。秦夫人,我們不談那些事情了……嗬,這些大事,就留給那些男人好了,我們談一點女人的事情……”


    女人會有什麽事情呢?


    花溶這些年東奔西走,出生入死,幹的都是男人的活計。實在已經暌違太久,反倒不知道女子之間一起,應該是怎樣的話題了。


    “秦夫人,你這麽年輕,就有文龍那麽大的兒子了,真看不出來啊……”她很是好奇這一點。


    花溶一笑:“我其實已經不年輕了。”


    崔三娘注意到,她笑的時候,眼角便有了淡淡的魚尾紋了,可是,卻是細細的,不仔細,還不怎麽看得出來,仿佛是笑多了的,溫柔的細紋。


    這才明白,這個女人,是真的不年輕了。


    尤其是太陽升起的時候,從窗外照射進來,灑一些在她的臉上,這種淡淡的魚尾紋,就看得更是分明。


    “秦夫人,你覺得飛將軍怎麽樣啊?”


    她一怔,無法回答。


    崔三娘的臉忽然微微地發紅,手也扭著,聲音微微低了一點:“飛將軍這個人,脾氣真是古怪,一天到晚隻知道練兵,打仗,其他的,什麽都不懂……”


    花溶淡淡地看著她臉上的那抹少女的紅暈。這少女的心事,是誰也隱瞞不了的。她以千金小姐的身份,在軍營裏來來去去,不辭辛苦,為的是什麽?


    可是,此時此刻,她卻偏偏無法回答她。


    就連她的少女的心事,她也是不想聽的。


    “秦夫人,飛將軍是一個很奇怪的人……他對誰都冷冷淡淡的,板著一張臉,但是,對你,已經算是我見過的最好最客氣的了……”


    心裏一陣一陣地疼痛,卻還是鎮定自若地:“崔小姐,你也知道。那是看我家大王的麵子,看我兒子的麵子……”


    “嘻嘻,其實,就算是不看誰的麵子,秦夫人也是蠻厲害的。”她小小聲的,“秦夫人,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我怎麽幫得了崔小姐的忙?”


    “幫得了,很簡單的……秦夫人,非常簡單……”她有些著急,語速又快起來,又帶了一些小小的委屈:“秦夫人,我可是從老家來到這裏的,我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天天在戰場上,我哥老說我沒個樣子……”


    花溶明白過來。這個少女千裏萬裏的來到軍營,受這些苦楚,當然是因為飛將軍,因為她喜歡這個男人。現在要找的,便是一個能去捅破這層窗戶紙的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是非常重要的。


    她再大膽,也不敢無媒媾和。


    更主要的是,飛將軍個性冷冷淡淡的,她自己再是熱情大方,也根本沒法去捅破這層窗戶紙。


    “飛將軍老是那樣,冷冷淡淡的,跟呆頭鵝似的……枉人家那麽崇拜他……”


    花溶似乎沒有聽清楚她到底說的是什麽,腦子裏嗡嗡的,亂成一團。


    飛將軍,飛將軍!


    “秦夫人……”


    “秦夫人?”


    她連續叫了三聲,花溶才回過神來,強笑道:“昨晚太吵了,沒睡著,今日精神不濟……”


    崔三娘識趣地:“那就不打擾秦夫人了,你再好好休息一下,反正今天也沒有什麽事情。”


    “好的。”


    她將崔三娘送到門口,才想起那些禮物,又趕緊道:“崔小姐,你把這些帶走吧……”


    崔三娘大步跑走了,邊走邊說:“那點小禮物,夫人千萬不要嫌棄,收下吧……”


    花溶待要追上去,在這軍營裏,又覺得不便,隻好默默地回去,看了下那些盒子裏的禮物,又收好放在一邊,準備下次還給崔三娘。


    這一日,她沒有出門。


    飛將軍也沒有出現。


    隻是陸文龍和劉武二人快到傍晚的時候來了。


    花溶向他們打聽一些情況,得知現在都處於休整期,十天半月內,應該沒有大的動作了。趙德基遭到如此重大的打擊,短時間也,她思慮,也不太敢立即派出他要保命的精兵良將了。


    按照她對趙德基的了解,現在,趙德基肯定已經令人將臨安周圍包圍得水泄不通,這叫做護衛京畿,先要保證他的安全,其他的,都得稍後再說。


    果然,幾乎是很快,便得到消息,趙德基公告天下,立下太祖一係的子孫為太子。此消息一公開,便如長腿的翅膀,四處亂飛。朝廷唯恐聲勢不夠浩大,還專門派人在四處張貼皇榜。如此,又激發了民間那些頑固的保皇派的心氣——


    如此一來,趙德基又會凝聚一些人氣。做垂死的掙紮。


    要如何才能迅速將他的這一點人氣全部打散呢?


    連續幾日,飛將軍依舊不曾露麵。


    花溶自然也沒有過問他的下落。心裏隱隱是明白的,他在有意無意地躲著自己。某一個傍晚,她在外散步,忽然看到他遠遠地而來。


    她以為他是沒有看到自己的,正要往回走,避開他,卻見他已經先一步,走上了側麵的一條小道,繞道走了。


    她呆在原地,半晌沒有做聲。


    呆在這裏這麽久,本來,昔日還有些欺騙自己的借口:比如,自己可以幫他一些忙,自己可以替他出謀劃策,自己可以替他抄寫文書……現在才明白,其實,這些,都不需要自己。他自有他的幕僚,有他的智囊團。


    就如自己不曾和他相逢的時候,他已經打下半壁江山。


    這些,可不是自己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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