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第一次見花溶參加,都有些意外。但是,很快,花溶的開口就打斷了他們的疑慮:“現在趙德基首鼠兩端,正是我們消滅朝廷水軍的最好時候……否則,這一次不消滅,他們終究會尋找時機卷土重來。不如一勞永逸,能消滅多少算多少。”


    馬蘇等人也是如此打算。不然,永遠都是心腹大患。


    “我觀朝廷動向,趙德基這一走,短期內不會有什麽新的指示,他一定忙於追查他的緋聞,半個月之內,我們就該發起攻擊。”


    眾人商議一陣,很快秦大王就做出了決定:“就依此說,半個月後反攻。”


    此時,已經是深夜了。眾人退下,花溶和秦大王也回到家裏。陸文龍也參與了這次長長的會議,麵上已經露出倦色。


    花溶微笑道:“你先去睡吧,小虎頭都早已熟睡了。”


    陸文龍請安後離開,二人徑直回到屋子裏。


    二人都很疲倦,也很快入睡了。


    迷迷糊糊裏,仿佛是一聲驚雷。電閃雷鳴中,無盡的狂風暴雨,無邊的血流成河,拖著長槍鮮血淋漓的嶽鵬舉、被人追殺的嶽鵬舉……


    他提著長槍,明明是向自己走來,她大聲地喊:“鵬舉……”可是,卻無人應答。他隻是提著槍,從自己身邊走過,徹底地旁若無人,仿佛自己是一縷空氣,他根本就看不到。


    她心急如焚,跟在他身邊,他卻依舊奔跑著,像一陣風,一陣雨,一陣足以淹沒一切的風暴,完全不看她一眼,仿佛自己是一個徹底的空氣:


    隻有血,一身的血仿佛滴不完,如水一般。他提著長槍,站在風裏,站在雨裏,奔跑,奔跑……


    來世必殺趙德基!


    來世必殺趙德基!


    來世必殺趙德基!


    ……


    花溶驀然睜開眼睛,一頭的冷汗,仿佛人影晃動,一閃而過。


    她跳下床就追了出去。


    “是誰?”


    她推開窗戶就跳出去。


    此時,月白風清,寂靜無邊,周圍是一片很空曠的椰子樹,沒有任何的人影。


    秦大王早已被驚醒,立即追了出來,驚訝道:“丫頭,你怎麽了?”


    她隻顧奔跑,仿佛要抓住那模糊不清的人影,淚流滿麵,心如刀絞。


    “丫頭,丫頭……”秦大王立即抱住了她的身子。


    被桎梏的懼怕,死亡的危險,她仿佛失去了心魄,驚心動蕩:“放開我,你放開我……惡魔,惡魔……”


    秦大王大驚失色,“丫頭,你怎麽了?”


    花溶揉揉眼睛,如夢初醒。卻掙紮著,離開了他的懷抱。


    他本是要牢牢抱住的,但她掙紮得厲害,隻好放開。


    旁邊兩個值守的侍衛跑過來:“大王,夫人,出什麽事了?”


    花溶驚愕地搖搖頭:“沒事,我看花了眼睛。”然後就回到了屋子裏。


    秦大王一路跟著她,但覺她神思恍惚,麵色蒼白,正要伸手去扶她,她卻在桌子邊坐下,倒了一杯冷茶就喝下去。


    秦大王很是不安:“丫頭,你究竟怎麽了?”


    她閉著眼睛,神情十分疲倦,嘴唇微微張開,又合上,沒有做聲。


    “丫頭,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她聲音低低的:“噩夢,我隻是做了一場噩夢而已。”


    “什麽噩夢?”


    她忽然就吼起來:“就是噩夢而已,你不要問我了!”


    秦大王許久也不曾見過她這樣的暴躁,一驚,竟然不知該說什麽。


    她的身子卻微微發抖,根本無法言說,這樣的噩夢,她已經許久不曾做過了,迷迷糊糊裏,鵬舉的身影那麽清晰,他的死狀曆曆在目。


    又仿佛是活生生的,隻是在掙紮。


    仿佛一具屍體在冷雨的泥濘裏掙紮,無比淒婉,無比恐怖。


    她想象這樣的畫麵,腦子裏竟然慢慢的抽搐,仿佛怎麽都清醒不過來。


    忽然想起,自己自始至終都不曾親眼見過鵬舉的屍首。而魯提轄,盡管尋找了許久,也沒有任何的蹤跡。


    莫非,是鵬舉托夢要自己替他報仇?


    自己不曾找上趙德基,他反而先送上門來威逼,這一次,不徹底消滅他的朝廷水軍,怎麽對得起他?


    秦大王抱著她的肩頭,更加放柔和了聲音:“丫頭,你別多想,你身子勞累的話,就不要出戰,留在家裏好好休息。”


    “沒事,我沒事!”她堅決地搖頭,“這一次,我一定隨你出戰。”


    “可是……”他麵露難色,“丫頭,這些日子我都沒好好照顧你,等戰爭結束了,我們幹脆回落霞島住一段日子。”


    “不,我希望能徹底消滅趙德基的水軍,殺死他!……我要追去臨安殺了這個惡賊……秦尚城,一定要滅掉水軍……一個不留,不給他們任何的機會……”


    秦大王怔怔地看著她,但覺她神思恍惚,語言混亂,不知所措。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抱她:“丫頭,我們先休息。等你精神好點再說。”


    她卻一把就揮開了他的手,徑直走回床上躺下。


    秦大王熄了燭火,挨著她躺下,才發現她微微側著身子,背對著自己。


    他沒有再叫她,隻是伸出手,悄悄地拉住她的手。


    她沒有再掙紮,呼吸慢慢地均勻下來。


    半晌,秦大王還聽見她微微地翻身,輾轉著,顯然這一夜,思緒都不得安寧。


    “丫頭,明日起,無論是作戰還是島上,我都陪著你,好不好?”


    她悶悶地,一聲不吭。


    秦大王隻是輕輕拍拍她的肩,心想,她這些日子身子不好,又焦慮著戰事,她比誰的壓力都大,比誰都想殺掉趙德基,難免失控。本以為讓她在家好好靜養就行了,可是,這樣下去,身子養不好,精神先崩潰了。


    這可如何是好?


    ……


    花溶拿起看看,馬蘇果不愧出身世家,寫的討伐檄文,雖然稱不上文采天然,但是字字句句皆切中要害。


    她看了半晌,才沉吟道:“我們現在的敵人是劉琦,他非一般庸將。一切都要小心行事。”


    “正因為如此,才需要檄文,瓦解劉琦的軍心。”


    師出有名,師出無名!當初洞庭的楊麽等人,就是因為名不正言不順,而且沒有統一行事的綱領性文件,所以到後來軍心潰散,不戰而敗。


    “丫頭,你看,你當時給我出的主意是要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現在趙德基先來了,我們自然隻好先還擊。”


    “恩,等消滅了這支水軍,我們再規劃其他的。”


    秦大王見她眉目之間逐漸地開朗起來,他心裏頓時陰霾盡去。這一日,二人在屋裏吃早飯,卻不見兩個孩子。


    秦大王問:“小虎頭他們呢?”


    花溶也有點奇怪:“一早就被三叔叫走了。說是要給他們吃什麽好東西。”


    秦大王哈哈大笑:“這兩個臭小子。”他的聲音低下去,“三叔這是不想讓他們打擾我們……”


    花溶麵上一紅,啐道:“誰打擾你了?”


    “哈哈,丫頭,我們有兩個兒子了,我真想有個小閨女……”他老生重彈,花溶白他一眼,“小孩子多累人啊。”


    他摟住她的肩頭,聲音低沉得不像樣子:“丫頭,又累不著你……”


    “呸,不累我累誰?你自己生啊?”


    “丫頭,我會天天都陪著你嘛。隻要小閨女生下來,天天都我哄她,帶她,喂她吃東西,你什麽事情都不用做……”


    花溶簡直要被打敗了:“你轉行做奶媽了?”


    他理直氣壯:“不行麽?我做奶爸有一套,小虎頭剛來時才兩三歲,我天天看著他,不照樣把他養成了大胖小子?……”那時,小小的人兒天天跟在自己身後,小靴子走得踢踏踢踏的,神氣活現,無比氣派。誰說那不是一種幸福?如果再加上一個小閨女,天天承歡膝下,豈不更是賞心樂事?


    花溶心裏一酸,明白他的心情。他已經快年過半百了,當然急切希望有自己的親生的孩子。自己也三十幾歲了,身子又不好,真不知還能不能給他生個閨女。


    他神神秘秘地貼在她耳邊:“我問過一些老郎中,他們說,女子身子不好的,生了孩子之後,會好很多……”


    這倒是,自己生了小虎頭後,身子就好了許多。可是,那些內傷,並非是因為邪毒感染,這和生孩子是不一樣的。


    她紅著臉,輕輕推他一下:“這一切,都等趕跑趙德基再說吧。”


    他喜形於色:“好好好,我一定盡快趕走這個王八蛋。”


    他急切地幫她盛飯,添湯,柔情蜜意,仿佛趕走了趙德基,自己的小閨女馬上就來到人世間了。


    海麵無風。


    所有船隻開始集結。


    小虎頭蹦蹦跳跳地看著媽媽背著的箭簇,“媽媽,我也要去。”


    花溶微微一笑,撫摸他的臉蛋:“兒子乖,跟爺爺在家裏呆著。”


    “不嘛,不嘛,我要跟著媽媽。”


    李汀蘭牽著孩子走過來,溫聲軟語:“小虎頭,你跟著我好不好?”


    花溶身子不好的日子,小虎頭在海灘上玩耍,總是李汀蘭照顧他,無微不至。雖然是耶律大用的女兒,但是,幾乎第一麵開始,花溶就覺得這女子親切溫柔,這些日子的相處,更覺得她完全是跟其父不同的。


    她笑起來:“小虎頭,你跟李阿姨一起玩耍。”


    “不嘛,我要去作戰,哥哥都去,我也要去。”


    “哥哥長大了,你還是小孩子。再過幾年你再去。”


    “不嘛……”小虎頭緊緊拉著媽媽的衣服,“媽媽,我要去……”


    戰爭的場麵,孩子還從未見過,他還這麽小,才六七歲的孩子,怎能去目睹這樣的血腥?


    老遠地,小虎頭見阿爹走來,像見了大救星,,十二分地嬌嗔:“阿爹,我要去……媽媽不要我去……我想去嘛……”


    秦大王一把摟住他,親昵地親一下他的臉蛋:“乖兒子,打仗很危險的,你就在家裏,捉了海龜等我回來幫你燒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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