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的有來世!


    她想得癡了,伏在桌子上,不知不覺,一輪紅日已經從東方的天空升起。


    “媽媽,媽媽……”


    一聲輕微的聲音,她驀然驚醒,抬起頭,隻見陸文龍已經坐起來,好奇地打量著四周,“媽媽,我們這是在哪裏?”


    兒子醒了,徹底醒了!


    花溶興奮地一把抱住他,喜笑顏開:“兒子,你終於好起來了,嚇死媽媽了。”


    “媽媽,我口好渴,想喝水……”


    花溶急忙端起桌上早已準備好的一碗野生蜂蜜水,又濃鬱又芬芳,陸文龍一口氣喝下去一大碗,頓覺滿口生津,渾身筋骨開始有了力氣。


    “媽媽,我這是怎麽了?媽媽,我們在哪裏?”


    花溶微笑著一個個回答他的問題,陸文龍聽得似懂非懂,忽然想起當日狂奔的瘋馬,倒下去的小夥伴,才心有餘悸,急忙問小夥伴的下落。花溶黯然歎息一聲,隻能告訴他,小夥伴已經死了。


    終究是孩子,陸文龍又驚又怕,緊緊拉住媽手:“到底是是想害我們?”


    花溶略一猶豫,此時,已經不能向孩子隱瞞任何事情了。便將耶律觀音和王君華合謀的事情簡單告訴了他。陸文龍並不意外,卻對父親感到好奇:“為什麽阿爹不來看我們?”


    “傻孩子,耶律娘子現在懷了他的親骨肉,要生孩子了。”


    “怎麽會這樣?阿爹不是說不許耶律娘子留下麽?阿爹難道就不懲罰她?”


    花溶苦笑一聲,孩子,根本懂不了大人的世界。按照耶律觀音到草原的時間推算,她懷孕了,肯定是四太子的骨血,處於四太子今時今日的地位,要他放棄親骨肉去懲罰耶律觀音,隻怕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陸文龍不停地東張西望,看著這片奇怪的樹屋,問:“媽媽,這是什麽地方?”


    “這是一個叫大蛇的部落。”花溶鄭重其事,看著兒子,如在向一個大人說話,“兒子,現在耶律娘子當家,我怕你回去有危險,所以,不希望你再回四太子府了。你願不願意跟媽媽在一起?”


    陸文龍眼睛一亮:“是一直跟媽媽在一起麽?”


    花溶點點頭。


    “我願意。”


    孩子也被那天的瘋馬嚇怕了,小小年紀,連續經曆耶律觀音的兩次恐嚇,好不容易才掙脫生死邊緣,怎敢輕易再回去?可是,他又有些失望:“那樣,我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阿爹了?阿爹難道沒有找我麽?”


    花溶實話實說:“媽媽為了救你的命,又怕耶律娘子破壞,所以是悄悄帶你離開的。兒子,你很想念阿爹麽?”


    陸文龍低下頭,有些難過。


    花溶拉著他的手,柔聲說:“兒子,我答應你,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讓你去見你阿爹。”


    他欣喜地問:“真的麽?”


    “真的。可是,在這之前,你必須先徹底養好身子,而且把本領練強,變成一個真正的勇士,誰也無法傷害你。如此,你才可以去見你阿爹。”


    “好,我馬上就跟媽媽學習射箭。”


    他邊說,急不可耐就要下床,花溶急忙按住他,“兒子,你身子還未痊愈,不能亂動,要學射箭,還得再休養兩天。”


    但是,小孩子,無論如何也不肯臥床,花溶沒法,便帶他下了樹屋,隻允許他四處參觀。


    陸文龍雙腳一著地,頓時如發現了另一個世界:林中花木蔥蘢,到處是各種奇怪的小動物,孩子們在溪水邊、大樹下盡情玩耍,一個個又不穿衣服,隻在身上畫滿了各種彩色的圖案。


    孩子們一見他,就跑過來,團團圍住他,也稀奇地看這個粉妝玉琢的英俊少年。這是他們從未見過的小朋友類型,他竟然穿著整齊的馬裝,腰上係著玉佩,頭上還帶著新結的頭巾,唇紅齒白,俊眉秀目。


    一個小孩子好奇地伸出手去摸他腰上的玉佩,陸文龍急忙退一步,花溶拉住他的手,笑道:“兒子,他們這是在歡迎你跟他們一起玩耍。”


    話音未落,一個小女孩拿著一隻甲殼類的蟲子遞給他,一笑露出滿口整齊白皙的牙齒,嘰裏咕嚕地說了幾句。陸文龍見那甲殼蟲,色澤十分鮮豔,很是喜愛,接過拿在手裏仔細地看了幾眼。


    花溶放開他的手,任他跟孩子們一起嬉戲。她在一邊著意觀察,隻見陸文龍很快便愛上了他們新玩的一種投擲遊戲。就是在一塊木板上拿白石畫許多圈,用小石子瞄準投擲,誰投得越準,誰就得勝。陸文龍聰明,手勁好,眼力又好,幾乎百發百中,很快便贏得孩子們的一陣歡呼,將他簇擁著,儼然成了新的孩子王。


    花溶不勝欣慰,又想起小虎頭。小虎頭若是在這裏,不知該多麽快活?而且,他還能有兄弟。兩個孩子都孤苦,就更需要相親相愛。


    紮合從一邊跑過來,見陸文龍和孩子們玩耍,喜道:“小哥兒,文龍都好了?”


    花溶笑著點點頭,問他:“紮合,今天去了哪裏?”


    “對了,小哥兒,我正要向你說這事,我聯係的那個做兵器的朋友,他又出爐了一批刀劍,隻等我們去拿了。”


    花溶大喜,有了這批新的兵器,又可以武裝一陣了。


    這時,大蛇也走來在她對麵坐下。三人暢談一陣,當大蛇得知她的兒子也會留下時,不禁欣喜萬分。


    花溶早已想好一些計劃,大蛇部落不能一直狩獵而居,要發展壯大,就得大力發展自己的農業和畜牧的養殖。她將醞釀好的計劃說出來,大蛇驚奇地聽著,一直點頭。


    紮合問:“小哥兒,可是,我們缺乏種子。”


    花溶也早已想到一個問題,思索了一下:“紮合,我倒有個主意。我想離開一趟,外出帶回來一些種子和書籍。”


    紮合完全聽出她準備在這裏落地生根的意思,驚喜交加,搓著手:“小哥兒,那我跟你一起去。”


    花溶搖搖頭,微微一笑,陸文龍留在這裏,必須有紮合留下照看。最主要的是,她還有自己的打算,想去接了小虎頭回來,不讓他再寄人籬下。黑月光腳程快,如果自己一人上路,估計一個月便可以來回,若多了人,他們的馬及不上黑月光,反倒要耽誤很長一段時間。


    她決心已定,反倒輕鬆了,而且,得知秦大王在這裏,再怎樣,他也會手下留情幾分,所以,才敢放心離去。她又和大蛇等人商議一陣,做了布防,才向二人透露,自己兩日後就要啟程。紮合憂心忡忡,擔憂她的安危,執意同行,花溶卻堅決不允。


    陸文龍滿頭大汗地跑過來,他的衣襟已經散開,也像野人的小孩子一樣裸露著胸膛。花溶替他拉攏衣服,柔聲告訴他,自己要回去接弟弟,紮合會好好照顧他。


    陸文龍聽得她要走,急忙拉住她的衣襟:“媽媽,我跟你一起去。”


    路途遙遠,帶一個孩子就添一分危險,她搖搖頭,從懷裏拿出一樣東西遞給他:“兒子,你帶上這個,可以保證你的安全。”


    這是秦大王給她的一件東西,有紮合和信物在,縱然有什麽事情,秦大王也絕不會傷害陸文龍,而金兀術,他更不可能對孩子下毒手。


    陸文龍拿著東西,很是焦慮:“媽媽,你什麽時候回來?”


    花溶摸摸他的頭,柔聲說:“最多一個月,媽媽接了弟弟就會回來。”


    第三日一早,花溶便隻身騎了黑月光出發。


    黑月光腳程快,三日後,已經到了宋國邊境。


    再次踏上宋國的土地,花溶勒馬,看著那一輪秋日的夕陽,無限唏噓。這一去,接了兒子,也許,此生就不能再踏上故國的土地了。忽然想起鵬舉在臨安的墳墓,自己,連給他上墳,也不可能了!


    還有昔日的故人,李易安、高四姐等等,自己也不敢去看一眼了。自從刺殺趙德基失敗後,她深知,自己一露麵就是死路一條,還會帶給親友不必要的危險,此生,已經注定隻能孤老異族。


    她雙腿一夾馬肚,強行收斂了惆悵的心情,就往前而去。隔著千裏,那一片茫茫的大海,無數的叢林,落霞島,長林島,每一個,都有著深重的回憶。兒子,他此刻就在長林島。心裏急切,恨不得馬上就看到兒子,也顧不得天色已晚,便加緊趕路。


    深秋的海洋,一輪紅日血一般浸在水裏。


    海灘上,人來人往,追逐的人群,嬉戲打鬧的孩子,晚歸的漁船,風平浪靜,又顯出富饒生機的氣息。花溶這才發現,這片海洋,發生了多麽巨大的變化,已經不再是昔日的海盜窩,而是一個獨立的小王國了。


    放眼望去,既有勞作的漁民,也有懂經驗的老漁民圈養的魚類海產珍貝等;而島上的大片大片的肥沃的土地上,也種植了大量的農作物、蔬菜等;靠近山壁的地方,就地取材,打了成片成片的籬笆,裏麵圈養著無數的野牛、野羊。


    她的視線落在一艘掛著巨大風帆的商船上,工人們忙忙碌碌,正在搬運貨物,她細看,竟然全是來自江南的精美瓷器,顯然是準備出海貿易的。


    秦大王如此大手筆,果然有問鼎天下的野心了?發展經濟實力,又在遼國周圍訓練大量的軍事基地和軍隊,也難怪他會和耶律大用聯手。


    旁邊巡邏的侍衛警惕地盯著這個不速之客,雖然她拿著秦大王的信物,可以通行無阻,他還是覺得奇怪。


    花溶見他十分麵生,是以前沒見過的。她拿出令牌遞過去,侍衛仔細地看了,一招手,大聲說:“備船,有來客去長林島。”


    一聲令下,一艘小帆船很快就靠岸停下。


    花溶驚訝於他們的速度和傳遞命令的那種迅捷的方式,看起來,完全是訓練有素。秦大王如果不進軍陸地,單在海洋上,也能真正成為超級的強者。


    兩名水手畢恭畢敬地放下登船的旋梯,恭請她上船。花溶道一聲謝,一站穩,船已經飛速行駛起來。


    海天一色,風平浪靜,海鷗撲著翅膀,煽動起雪白的浪花。天空如一大塊透明的藍色水晶,慢慢地,又鑲嵌了一圈深邃的紅,濃豔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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