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頭在清晨的陽光裏醒來,奶媽要給他穿遮陽的衣衫和頭巾,遭到他強烈的反抗,咯咯笑著,拚命躲閃,大叫大嚷:“不穿不穿就不穿……熱……”


    秦大王走進來,他奔過去,一頭撞在秦大王的腿上,一伸手就抱住他的腿,撒嬌嗲聲:“阿爹,他們欺負我,有人欺負我……”


    秦大王眼睛一瞪:“臭小子,快穿衣服。”


    “不穿,不穿,好熱,阿爹,他們欺負我。”


    “你還敢撒謊?你自己不穿衣服,還敢撒謊?”秦大王一伸手就重重地拍在他的屁股上。這一下用力甚猛,小虎頭疼得哇地一聲哭起來:“壞蛋,你打我,嗚嗚嗚,媽媽……媽媽……”


    這聲“媽媽”更是激怒了秦大王,他手一伸,如拎一條魚:“小兔崽子,你再敢哭嚎,老子扔你下海喂王八……”


    小虎頭第一次見到阿爹眼中那種真切的凶光,雖是孩子,也知不同往時,嚇得再也不敢哭,隻雙腳亂蹬:“媽媽,我要媽媽……”


    “不許提你‘媽媽’……”


    “媽媽,我要媽媽……”


    “再說一聲‘媽媽’,老子宰了你”秦大王手上略略用勁,小虎頭疼得更是厲害,一口氣緩不過來,雙腿一個勁地在空中亂蹬。


    “你媽媽早就不要你了,把你扔了,小兔崽子,你是個孤兒,懂不懂?跟你老子一樣,從小就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現在老子也不要你了,要攆你了……”他放下手臂,將他扔在地上,“小兔崽子,滾,今天老子就把你攆出去……來人,趕緊收拾這個小子的東西……”


    兩名奶媽跪倒在地,看出秦大王絕非昔日的發發脾氣而已,因為往昔,秦大王從未叫她們收拾小虎頭的衣衫。她們和孩子朝夕相處,自然有很深的感情,一名奶媽膽顫哀求:“大王,這是要送少爺去哪裏?”


    “少爺,他不是你們的少爺,送他滾出去,自生自滅。”


    “孩子還小,大王,求你留下他……”


    “滾去收拾衣物,再敢囉嗦半句,老子打斷你的腿。凡是這個王八蛋的東西都帶走,一件也不能留,免得礙眼……”


    小虎頭往昔惡作劇慣了,這些日子雖然阿爹越來越暴躁越來越恐怖,卻從未下過這樣的“毒手”,他雖不懂事,但見奶媽哭著去收拾自己的衣物和小玩意,也發現不妙,驚恐地抱著阿爹的頭,手揪住他亂蓬蓬的頭發,顫聲喊:“阿爹,阿爹,你不要小虎頭了?”


    秦大王手一矮,將孩子摜在地上:“滾,老子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小虎頭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淚汪汪:“阿爹,小虎頭不敢不乖了,也不敢捉螃蟹放在你頸子裏了,也不摘你的帽子了,阿爹……小虎頭不走,不走……”


    他不耐地一把推開小虎頭,小虎頭又要撲上來,他抬起腳,小虎頭被摔倒在地,哇哇大哭:“阿爹,阿爹……”


    “來人。”


    兩名嘍囉急忙上來。


    “把人帶走。”


    “帶去哪裏?”


    “送到岸上,隨便扔給什麽人家收養。”


    眾人這才明白,秦大王是決心把孩子扔了。


    “大王,若是嶽夫人回來問起……”


    他的手抬起,一耳光重重落在小嘍囉的臉上,“叫你走就走,羅嗦什麽?什麽嶽夫人?狗屁夫人。老子有什麽義務替她養兒子?老子又不是她請的保姆……”


    小嘍囉半邊麵頰高高腫起,一張嘴,打碎的牙齒合著血吐出,再也不敢多說半句。


    那飛濺的牙血濺落在小虎頭的手上,他舉起胖乎乎的胳臂,目瞪口呆地看著忽然殘暴得無比猙獰的阿爹,一個勁往後退,腿一踉蹌,又摔倒在地,嚎啕大哭:“媽媽,我要媽媽……阿爹……”


    秦大王上前一步,巨大的皮靴子重重一跺,擦著他的小腦袋而過。孩子仿佛覺得周圍地動山搖,一刹那間的生死糾葛,這一腳若是稍微踏偏了,豈不腦漿迸裂?他恐懼得嘴唇直哆嗦:“阿爹,阿爹……”


    “不許叫老子阿爹,老子不是你阿爹!”


    “阿爹……”


    小虎頭被那淩厲的眼神驚擾,嚇得整個人癱軟在地,眼淚鼻涕一起流出來:“媽媽,我要媽媽……”


    “活該你這個小王八蛋投錯了胎。你阿爹是個短命鬼,你媽媽是個狠心愚蠢的女人。王八蛋,你媽媽都不心疼你,老子還要你作甚?滾開,老子忍你這麽久,再看到你,恨不得一把掐死你,滾……”


    奶媽鼓起勇氣抱住已經哭得癱軟的孩子,走得幾步,被秦大王的怒吼嚇得雙腿一軟就跪在沙灘上,二人一起重重摔倒在地。


    “媽媽,我的媽媽……”


    “滾,滾得越遠越好,小兔崽子,你若再敢讓老子看到你,老子非宰了你不可,滾……”


    奶媽抱起孩子就跑,兩名嘍囉跟在身後,眾人大氣也不敢出,隻知道往海邊奔,生怕稍微慢一步,秦大王真的會痛下殺手。


    …………………………………………


    遠遠地,蕭大娘主仆閃身進了巨大的椰樹林裏。


    李汀蘭膽戰心驚:“秦大王這是怎麽了?看樣子,他竟然真的想殺了那個孩子。”


    蕭大娘也很是迷惑:“大王這些日子越來越暴躁。看來,花溶走得好,終非自己親生的骨肉,這個強盜,得不到女人,自然不會善待她的兒子。如此也好,免得這個孩子擋了我們的路……”


    “一個孩子,也礙不了我們什麽事。真是可憐。”


    “小姐,你不知道人心險惡,送走了好。否則,這個孩子在島上,遲早會成為禍害,他一天不走,花溶就一天可能回來爭風吃醋。隻有他走了,大王才能收回全副的心思,完成主公的大業……”


    大業,大業,李汀蘭聽到這個字眼就頭疼,她才十八九歲,不諳人事,每日都沉浸在父親大業的夢幻裏度日,不勝其煩。可是,這種情緒她卻不敢表現出來,即便在蕭大娘麵前也不敢表露,隻能忍在心底,強顏歡笑。秦大王如此無情,連一個孩子也能翻臉無情,今後,又怎能指望他善待自己?


    終究是強盜,不入流的強盜。她潸然淚下,不敢想象,這一輩子,自己怎麽在這個孤島上熬得過漫長的歲月。


    船帆降下,海麵風平浪靜。


    長林島已經完全消失在視野之外,一點也看不到了。一群海鳥鳴叫著飛過,小虎頭怯生生地從船艙裏走出來,他渾身上下穿戴得像一個小小的漁夫,小靴子在甲板上走得“踢踏踢踏”,就連頭巾也戴得端端正正,再也不敢因為炎熱而挪動分毫。他的小手夠不著船舷,眼巴巴地站在艙裏,也不敢像往常那樣撒嬌要人將自己抱起來,隻能仰望遠處停靠的鳥兒,滿臉都是淚痕。


    沉重的靴子的聲音,他不敢回頭,不敢看來人,小身子一個勁往前靠,緊緊貼著甲板,生怕那隻蒲扇般的大手又伸出來,揪住自己。


    秦大王在他身後停下,隻見他依舊貼著甲板,小肩膀微微抽動,仍舊不敢回頭。他長歎一聲,伸出手拉他。小虎頭要掙脫,卻又不敢,慢慢地,似是感覺到這雙手又像以前一樣充滿了慈愛,小虎頭才怯生生地回過頭,卻仍舊不敢看他的眼睛。


    秦大王甕聲甕氣的:“臭小子,害怕了?”


    他“哇”的一聲哭起來,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轉過身,緊緊抱住秦大王的大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阿爹,你不要趕我,我不想走,我要媽媽……我不走,阿爹,不要趕我走……”


    秦大王眼眶濡濕,手一伸,將他抱起來。


    他雙手摟住秦大王的脖子,小臉貼在秦大王的臉上,眼淚鼻涕擦了秦大王滿臉:“阿爹,我不想走,阿爹,我要跟你在一起……”


    縱是鐵石心腸也被這樣的哭喊所震動,秦大王凝視著懷裏那雙淚汪汪的大眼睛,纖長的睫毛,曬成棕色的臉蛋,似足那個夢中的女人。他的哭聲慢慢轉為了抽泣,秦大王在他耳邊低聲說:“兒子,我帶你去找媽媽,好不好?”


    他迷惑地看著阿爹,停止抽泣,轉為欣喜:“真的麽?我們真的去找媽媽?”


    “你要聽話。否則,阿爹就不帶你去。”


    “我會聽話,小虎頭最聽話了。阿爹,我好想媽媽,你想不想媽媽?”


    秦大王輕輕撫摸他先前摔在地上擦得淤青的手腕上的痕跡,屁股上的淤痕,長歎一聲:“可憐的臭小子,還疼不疼?”


    “疼……不疼……阿爹,隻要能見到媽媽,小虎頭就不疼了……”他興高采烈,手卷著阿爹亂蓬蓬的頭發,完全忘記了不久之前,阿爹還是何等地凶神惡煞。


    “阿爹,你想不想媽媽?”


    秦大王一瞪眼睛:“小子,想不挨揍,就不要東問西問。”


    “不問就是嘛。”


    秦大王這才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玩意遞給他:“以後不許不穿衣服了。靴子也要穿得好好的,頭巾也要戴好,不然,曬傷了,你媽媽見到就不喜歡你了。”


    “好耶,小虎頭穿衣服就是了嘛。可是,我媽媽現在哪裏?”


    “小孩子不要多問,等到了,老子自然告訴你。”


    小虎頭撅著嘴巴,玩弄那個小玩意,偷偷觀察他的神情,像是明白阿爹不會再發怒了,忽然貼在他的耳邊,軟軟的吹一口氣,“我最喜歡阿爹了。”然後咯咯笑起來。


    “臭小子,調皮鬼,還懂得說奉承話了?”秦大王心裏一酸又是一甜,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樣陌生的一種感覺,卻是新奇的,不停撫摸他小手腕上的淤青,後悔不迭,“唉,要是讓你媽媽見到,不知該怎樣怨恨老子……”


    他撇撇嘴巴:“媽媽不怨恨阿爹,媽媽待阿爹好,給阿爹做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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