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溶拍拍他的肩,無限感慨。孩子不知道人心的險惡,王君華和耶律觀音在一邊虎視眈眈,而且,她對四太子府接連有孩子死去感到十分蹊蹺。隻要這兩個女人在身邊,陸文龍就隱隱有著莫大的危險。


    遠遠的,紮合牽著馬跑來,在三丈開外停下,並不靠近母子倆,隻忠誠地在一邊看守。花溶低聲說:“今後無論你去哪裏,紮合叔叔都會保護你的安全。”


    “媽媽,你會不跟我一起麽?”


    “會。媽媽盡量跟你在一起,隻偶爾不在的時候,你就要小心。以後,媽媽帶你去一個絕對安全可靠又快活的地方。”


    他立即追問:“是哪裏?”


    “那是一個好地方。”花溶想起小虎頭,想起他穿著虎皮圍裙在沙灘上追逐吵鬧,看海龜,撿貝殼,那是個無憂的地方,不是麽?而陸文龍,他還沒有見過大海呢。


    陸文龍見媽媽的神情,無限期待,拿了弓箭就往前麵跑:“媽媽,快教我射箭,快。”


    “好的。”


    金兀術還在睡夢中,忽然聽得一陣哭泣聲。他睜開眼睛,很是不悅,隻見王君華跪在地上,披頭散發,嘴角流血,一邊臉孔高高腫起,缺了一顆牙齒,那麽狼狽。他有些意外:“王娘子,你這是怎麽了?”


    王君華見他問起,真是如見了天大的救星,蹲在他的床前,放聲大哭:“四太子,都是花溶這廝賤婦。四太子,隻要花溶在,就會把奴家折磨死,求求四太子做主……”


    金兀術勃然大怒:“她竟然敢打你?”


    “誰說不是?她仗著四太子的寵愛,偷偷施展毒手。四太子,您一定要替奴家出這一口氣……”


    金兀術皺著眉頭走下床,一手扶起她:“王娘子,你先起來。”


    王君華看他的神色,的確是滿麵怒色,不似作偽,才抽抽搭搭地站起身,邊哭邊訴:“奴家說要告知四太子,花溶這廝賤婦卻警告奴家,說她就是替她丈夫嶽鵬舉報仇雪恨而來的,說她不僅要殺奴家,還要殺四太子,她還惡毒嘲笑四太子,說四太子喜歡她,隻會巴結她,討好她,絕不會動她一根汗毛,她今後還要更加殘酷地折磨奴家……”


    金兀術恨恨說:“本太子本是同情她新寡。嶽鵬舉死了,她一介女流,成不了什麽氣候才收留她,沒想到她竟然狼子野心。讓王娘子受苦了。”


    王君華滿懷欣喜:“四太子,趕緊將她殺了,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金兀術不語。


    “若是四太子不方便下手,不妨將她趕回宋國,我自然會想法除掉她。”


    金兀術搖搖頭,壓低聲音:“本太子知王娘子受屈。可是,還請王娘子替本太子遮蓋一二……”


    王君華不解地看著他,金兀術繼續說下去:“實不相瞞,本太子還有一個心腹大患,就是海盜王秦大王。這個不入流的強盜,對花溶情有獨鍾,當初,花溶就是為他所救才逃出生天。你道本太子就不知道花溶的惡毒用心?本太子之所以留著她的命,就是要這海盜頭子前來送死,好一網成擒……”


    王君華也略知秦大王整治耶律觀音和金兀術的事情,又期待又擔憂。如今,秦大王已經是花溶的唯一靠山,隻要他一死,花溶便徹底孤立無援。“可是,秦大王會不會來救花溶?”


    “會來!他一定會來!”金兀術看著她腫起的臉孔,帶了血跡的臉頰。王君華忽然有些慌亂和恐懼——自己竟然以這種姿態出現在四太子麵前,以最醜陋的麵容——女為悅己者容,往常,她都是要精心裝扮才會出現在四太子麵前的,甚至到燕京的這一個多月,因妒忌耶律觀音的身材,她也試著克製自己保持體態,有很大的改善,為何此時竟然忘了此事,竟然以血汙的一麵出現在四太子麵前?四太子,他是否看了自己這樣子會很惡心?


    她悄然捂住麵孔,急急忙忙地準備退下。金兀術叫住她:“王娘子,你且忍耐一些日子。待秦大王送上門,本太子一定將花溶送給你,由你親手處置,要殺要剮,隨你喜歡。”


    王君華喜出望外:“多謝四太子大恩大德。”


    她行禮退下,火辣辣地麵頰仿佛一點也不疼了,自言自語說,花溶這廝賤婦,你這是利用,焉知我們不會反利用?你就等著受死吧。心裏的疑惑也徹底解開,原來,四太子留著花溶是有如此重要的用途:侮辱四太子者,必死,花溶、秦大王,隻要跟她有關的,都該死。甚至,陸文龍。


    她剛出去,就瞧見耶律觀音。


    二人親熱地打招呼,耶律觀音微微驚訝,王君華的臉腫得如豬頭,在這裏,誰還敢如此出手?


    她低聲驚問:“是花溶這廝賤婦?”


    “正是她。耶律娘子一定要當心這個賤人。”


    “四太子怎麽說?”


    王君華微露得色:“四太子自會替奴家做主。”其餘的,她便不再告知耶律觀音。這是她跟四太子之間的秘密,表示四太子對自己的信任,所以絕不會說給耶律觀音知道。耶律觀音恨得牙癢癢,一邊親熱安慰她,一邊又暗地裏幸災樂禍,瞧她這豬頭樣,四太子見了難道不會惡心?看花溶的下手,這是往毀容方向而去呢。容貌是女人最生命的要點,自己今後可要防著她的辣手,否則,會是王君華第二。


    要麽不惹花溶,要麽致她於死地,否則,還是暫時伏低做小的為好。


    她很好奇,看王君華的臉色,顯然得到了四太子有力的安慰,隻是,四太子究竟會不會懲罰那個母老虎?又如何懲罰?


    王君華見她的揣測之色,冷笑一聲,很是得意:“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現在先看她猖獗,到時,讓她明白我們姐妹的手段……”


    耶律觀音知她有所隱瞞,便也點頭:“看這廝賤婦能囂張到幾時。”


    天氣炎熱,所有人都到湖邊沐浴,古樹下就格外安靜。


    兩名隨從隨著金兀術悄然來到帳篷下,值守的親兵正在打瞌睡,見四太子來了,急忙行禮。金兀術問:“夫人呢?”


    親兵急忙回答:“她出去了,尚未回來。”


    金兀術皺著眉頭,花溶每天都神神秘秘的,親兵們又不敢過問她的行蹤。真不知她在燕京到底在做些什麽,甚至連她的“黑月光”也來得那麽蹊蹺。


    他百無聊賴地走進屋子,渾身疲乏尚未褪去,見那潔淨的木床,上麵似還有她的香味,心裏一動,便躺上去,頭幾乎剛一挨著枕頭便睡著了。睡夢裏,依稀是一個朦朧的女子在靠近,溫柔纏綿,巧笑倩兮,一轉眼,又變成身背弓箭,英姿颯爽……正在香甜時,耳邊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四太子是不是走錯路了?”


    金兀術翻身爬起來,隻見麵前的女人顯然是剛剛騎馬歸來,麵色紅潤,精神抖擻。如果不是眼裏那種冰冷的神情,這該是如何豔麗多姿的一張臉龐?他的目光往下,落在她握著小弓的玉手上,那麽瑩潤,淡紅的指甲,手背上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他急切地問:“花溶,你們去哪裏了?兒子呢?”


    “四太子,既然你問到兒子,我正要找你。”


    他看她麵色不善,就問:“什麽事?”


    “請你令耶律觀音和王君華不得接近兒子。這兩個女人居心叵測,為了爭奪你四太子的寵愛,隻怕她們會拿文龍當突破口……”


    他想起王君華的窘相,豬頭一般的麵孔,花溶出手,便是為警告此事?他略感高興,她這是維護兒子?維護自己的兒子?


    “她們敢?!誰敢危害兒子,本太子一定要將她全家斬盡殺絕。”


    “隻怕到時發生了意外,你還不知道是什麽回事。”


    他警惕起來:“花溶,你這是什麽意思?”


    花溶淡淡說:“你府邸的子女接連死去,除了瘟疫之外,難道就毫無其他原因?”


    他一驚,怒道:“你說是有人搗鬼?”


    “我可沒這麽說。況且,你的兒女,死活跟我無關。但文龍,我既不能讓他死於瘟疫,也不能死於意外。我隻告訴你,他必須活著,好好的活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許王君華和耶律觀音跟他有任何的接近。隻要他遭到一點傷害,我必拿你是問。”


    金兀術大怒:“這麽多年兒子都是好好的,誰敢把他怎樣?你少危言聳聽。”


    她輕蔑一笑:“誰知道呢。畢竟你四太子色迷心竅,胸懷寬廣……”


    他麵上一紅:“王君華絕不敢對孩子下毒手,而耶律觀音,她卷土重來,戰戰兢兢,沒有任何靠山和背景,能有什麽圖謀?就你!有所圖謀的其實是你花溶!其他人一介女流,算得了什麽?謀得了什麽?”


    她不屑一顧:“是否圖謀與我無關。隻要你四太子高興,她們隨時可以做你的王妃,給你生一個王位繼承人,難道不好麽?”


    金兀術幾乎要跳起來,手指幾乎戳到她的鼻梁骨上:“花溶,你在嘲笑我,你從心底嘲笑我,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那個該死的秦大王一樣惡毒。總有一天,我會殺了秦大王……”


    花溶勃然變色,殺了嶽鵬舉,金兀術現在的心思又算計到了秦大王身上?她冷笑一聲:“金兀術,隻怕你沒那能耐。鵬舉算是被你害死了,至於秦大王,我勸你還是早日收起你的那一套卑鄙伎倆……”


    他不可思議:“你竟然為了秦大王罵我?你為了嶽鵬舉,我能理解,可是,秦大王,他一介不入流的強盜,要論卑鄙,本太子不及他的萬一,他算什麽東西?你竟然替他擔憂?”


    “你的事情,關秦大王何事?又不是秦大王讓你蒙羞。”


    她不說還好,這一說,金兀術忽然抽出腰間佩刀,指著她,恨不得將她攔腰斬為兩截:“花溶,你再敢提起此事,休怪本太子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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