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說得這一句便噤聲。花溶等立刻明白,原來她果真是趙德基派來的。從洞庭湖到臨安,趙德基顯然是怕嶽鵬舉去楚州,自己夫妻二人逃遁,這是留下了自己做人質!


    嶽鵬舉眼中冒出怒火,卻強行忍住,向李巧娘行一禮:“多謝巧娘直言相告。”


    李巧娘眼中又湧出淚來,低聲說:“奴家本是煙花女子,當初並非奉太後命,而是奉張大官指使來洞庭湖。後來嫁了高太尉,時間雖短,卻夫妻恩愛,他戰死後,奴家傷心欲絕,更念及他的好,本想終生為他守節,不意又得張大官驅使……”


    李巧娘雖然不過一風塵女子,但歪打正著嫁給高林,高林一表人才,對她又十分愛惜,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竟然真正愛上了高林。她抽泣著說:“奴感懷高太尉的恩愛情分,在洞庭和鄂州也見識了嶽相公和夫人的高潔品行,這次被逼無奈,實在非出於本心……”


    張大官自然是張去為,他的指使,就是皇帝的指使。嶽鵬舉夫妻雖然早就疑心李巧娘的身份,但聽她說自己竟然不是奉太後之命,而是奉皇帝之命時,還是十分震驚,原來,趙德基的猜忌,在這之前就已經嚴重到了這等地步。


    花溶慢慢說:“既是如此,我就先留下和巧娘為伴……”


    嶽鵬舉再也沉不住氣了,按照手詔上的命令,明日就不得不啟程,但若花溶不走,豈不是真正要留下做“人質”?


    “十七姐,你必定得跟我一起走。”


    “可是,如今皇命在身,又如何走得了?”


    李易安慢慢說:“依老身之見,十七姐可以先留下……”她跟花溶此時已經情若母女,稱呼上也早已有了改變。


    “既是還派鵬舉去楚州,秦檜這廝就還不會那麽快動手。鵬舉先離開,見機行事,十七姐再想辦法脫身,也許會稍稍容易一些。”


    花溶點點頭,若是一家三口公然抗命同行,豈不是擺明了“抗旨”?嶽鵬舉聽得有道理,冥思苦想許久才下定決心。


    這一夜夫妻二人都是輾轉反側,卻誰也說不出話來。到半夜,花溶還是忍不住說:“鵬舉,你不必擔心我,‘他’想必還不至於要殺我。你一旦出去,能不回來最好就先不回來了……”


    嶽鵬舉心裏更是難受,摟住妻子,隻覺戎馬一生,到此時竟然連妻兒都難以保全,不由得流下淚來。


    花溶輕輕伸出手擦在他臉上低聲說:“鵬舉,你在外才能想辦法。你放心,隻要有機會,我一定立即出來尋你。”


    嶽鵬舉點點頭,此時心裏已經慢慢有了計較。第二日,便辭別妻兒,隨張俊到楚州。


    韓忠良自從被罷免兵權後,天天在家鬱鬱寡歡,這一日,他召集了幾名妻妾一起宴飲,聽得親兵報告說於鵬來訪。他對嶽鵬舉身邊的幾名文士都很看重,聽得是於鵬,立即將他領進內室書房密談。於鵬將耿著下獄的消息一說,韓忠良目瞪口呆,此時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皇帝不止是要罷自己的兵權,還要自己的命。於鵬當即為他籌劃一番,韓忠良片刻也坐不下去,頂著中午的秋陽就騎馬去見皇帝。


    趙德基正在和小劉氏調笑,聽得韓忠良來訪,還是勉強算給勤王功臣麵子,單獨召見。韓忠良一去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臣一輩子赤膽忠心盡忠陛下,不敢絲毫違逆,請皇上留一條活命……”


    趙德基不經意說:“這又是怎回事?”


    韓忠良便將大將耿著被誣蔑下獄一事一通哭訴,末了,忽然轉過身,脫下自己的袍子,袒露上身,渾身都是老傷疊新傷,也是他半生戎馬的見證。他伏地慟哭:“臣不敢戀棧兵權,也不留戀高位,隻求能善終……”


    趙德基雖然罷他兵權,但並沒想致他於死地,聽得秦檜竟然私設刑堂也嚇了一跳,而且,此事,秦檜竟然一點也沒有上報。他對秦檜添了幾分惱怒,可深思熟慮一番,認為罷相容易,虎將難防,不如凡事等議和之後,不消一年半載,自己再找借口將秦檜驅逐就行了。


    他深思的時候,韓忠良就一直跪在地上。他想了許久才皺眉對韓忠良說:“你且先起來。”


    韓忠良起立垂手站在一邊,隻聽得皇帝的金口玉言:“秦檜這次雖然有些過了,但他一切也是忠於國家。隻將耿著杖刺100,流放嶺南。你且回家,朕當保全你全家。”


    韓忠良隻覺得一盆冷水從頭到腳淋下來。皇帝明明知道是誣告,卻還能麵不改色說秦檜忠於國家,而且將無辜的耿著發配嶺南。他忍不住,還是鬥膽再次跪奏:“現在秦檜一手遮天,不停鏟除異己,羅織罪名。臣聽得他四處散步毀謗嶽五的言論……”


    趙德基嚴厲地打斷了他的話:“朕容你保全,你需不得私下與嶽鵬舉結黨……”


    韓忠良微微接觸到皇帝眼角的餘光,但覺一抹凶光閃過,他才知,嶽鵬舉,也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一個字也不敢再辯駁,隻得謝過皇恩,匆匆出去。


    嶽鵬舉一離開,家裏少了男人,李易安便就長期留下陪伴花溶母子。加上李巧娘,眾人也頗不寂寞。


    如此過得二日,李巧娘出去買一點零碎,到了傍晚都不見回來。花溶起初沒在意,眼看天色晚了,就差人出去尋找,可是,如此到天黑,依舊沒有人影。


    她慌了,再派人出去,搜索了一整夜,哪裏有半個人影?李易安安慰她:“也許巧娘是自己離開了?”


    花溶急得直搖頭,李巧娘是奉命前來,怎會輕易離開?直到第二日午後,還沒有李巧娘的絲毫音訊,她再也坐不住了,站起來對李易安說:“虎頭就煩勞婆婆看覷,我想去宮裏走一趟。李巧娘凡事聽從張去為,此時一定凶多吉少了……”


    李易安要阻止她,卻阻止不住,隻聽得外麵通報說康公公來了。


    康公公何故會來此?花溶急忙迎出去,康公公笑眯眯地向她一福:“嶽夫人,官家有請……”


    花溶心裏一沉,趙德基此時召見自己能有什麽好事?


    她向李易安使了個眼色,就隨康公公出去。直到出了回廊,才忍不住低聲問:“康大官,李巧娘去了哪裏?”


    康公公眯縫著小眼睛,聲音低得不能再低:“你我也算故舊,所以向你透露一二,那個女人,估計被張去為那廝滅口了……”


    原來李巧娘當天一出門,就被張去為的人盯上帶去秘密場所。張去為要她說出嶽鵬舉有何“叛逆、不軌”的秘密證據,李巧娘自然拿不出來,張去為眼看她沒了什麽利用價值,竟然就私下將她處決了。


    康公公雖是輕描淡寫,花溶卻覺得一股熱血衝到頭頂,卻聽得康公公的低聲吩咐:“嶽夫人,凡事不需太較真,明哲才能保身,委屈才能求全,女人就該遵從女人的本性,柔順才能換來榮華富貴……”


    花溶停下腳步,聲音一沉:“康大官,你這是要帶我去哪裏?”


    “到了你就知道了。”


    花溶微微咬緊牙關,門外幾名便衣的衛士,一盛小轎。她隻得硬著頭皮上去,轎簾垂下,也不辨方向,她隻在轎子裏思慮。也不知過了多久,轎子停在了宮門外麵。到此時,花溶反倒鎮定下來。


    穿過花廳,來到暖閣,九曲回廊,一進門,門便無聲地關上。花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這裏是“暖閣”,也是趙德基曾幾次秘密和王君華偷情的地方。她雖然不知道,但一進屋子,便覺出一股惡心的曖昧氣息。


    一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驀然回頭,隻聽得一個聲音:“溶兒……”


    這聲“溶兒”本是飽含了“濃情蜜意”喊出來的,她聽得一身雞皮疙瘩,急忙拂開這隻手,隻覺得如吞了一隻蒼蠅一般,惡心得要吐出來。她回頭,麵前的男人,頭發已經有些花白,十幾年前初見的雄姿英發仿佛是一個可笑的幻覺,相由心生,他未老先衰,麵上也露出一股子猥瑣。


    她緩緩開口:“陛下,何事召見花溶?”


    趙德基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溶兒,你且看看……”


    花溶一側身,隻見前麵的梳妝台上,放著一個長方形的打開的匣子,匣子裏裝滿了珍珠美玉,金銀首飾,光耀奪目。


    “這些都是你的,是朕賞賜給你的。隻要你乖乖聽話,朕可以給你天下任何女人都夢寐以求的東西。”


    花溶淡淡說:“無功不受祿,花溶不敢領受賞賜。”


    趙德基上前一步,用力拉住她的手,花溶一掙,趙德基放開手,花溶退後幾步,靠在牆上,睜大了眼睛。


    趙德基笑得色迷迷的:“溶兒,朕今天要你來此,目的也不隱瞞你。自從小皇子夭亡後,後宮妃嬪,無一生子。朕為江山社稷著想,需要你的幫忙……”


    花溶聲音尖銳:“這種事,跟我有什麽關係?”


    “你身患絕症,尚且能生下健康兒子。朕尋思,你是練武之人,體質更加強健,不像嬪妃們纖弱。更主要的是,朕一直很喜歡你,這些年對你一直念念不忘,若是你能為朕生下兒子……”


    男人對於自己想ooxx卻又ooxx不到的女人,總是喜歡“念念不忘”——希望有朝一日能ooxx得遂心願。


    花溶冷笑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陛下三思!天下皆知花溶是嶽鵬舉之妻。陛下難道就不怕背負一個君奪臣妻的惡名?”


    趙德基不以為然:“武則天是唐太宗的妃嬪,照樣可以成為他兒子唐高宗的皇後!唐玄宗甚至可公然以兒媳為寵妃。兒子尚且顧不得,何況是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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