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益急得滿頭大汗,苗劉二人打的旗號就是“誅閹黨”,自己此回回去,可是自動送死。但他見呂頤浩的手按著寶劍,情知推辭也是死,不如孤注一擲,回去一探,若能立功,就是一世的榮華富貴了。


    馮益喬裝成個儒生模樣,在城門口,見著了表親吳湛。


    吳湛私下和苗劉眉來眼去,叛變那天,正是他打開城門,才令苗劉兵變成功。馮益見了他,強作鎮定,以他的排行親熱稱呼:“吳二七,自家這次來送你一場天大的富貴。”


    “什麽富貴?”


    “呂樞相召集四大將,匯聚了十萬兵馬,不日殺來,苗劉必不能抵擋。你當日開了城門迎敵,原是不知者不罪,今日何妨戴罪立功?”


    吳湛聽得此言,很是動心,又遲疑說:“隻怕官家複辟殺戮。”


    馮益低笑一聲:“自家在官家麵前,保你富貴。”


    馮益是皇帝最親信的宦官之一,吳湛見他拍著胸口信誓旦旦地保證,他本就不敢明目張膽,聽得遠親如此,權衡一下,便答應下來。


    馮益這才悄然喬裝進了皇宮。


    一路遇見宮女太監,他都打招呼,千萬不要泄露自己身份,然後,悄然去麵見太後。他取出呂頤浩的親筆,跪下說:“幾大將不日即將興兵勤王。”


    天薇和太後對視一眼,喜道:“大宋中興有望了。”


    可是,二人很快就擔憂起來,一旦起兵,苗劉行凶,誅戮小皇帝和皇族,這可怎麽辦?天薇說:“我這幾日在皇城尋訪,發現一個可靠的去處,太後伯娘和小皇帝以及文龍孩兒入夜可先去躲藏。”


    “你呢?”


    “我先去見九哥,通報他一聲。”


    經和苗劉二人周旋,二人同意,天薇每三天去見一次趙德基。


    趙德基帶著一些宮女妃嬪居住在顯忠寺。被軟禁在這裏不過一二十天,他卻如老了十歲一般,麵目憔悴,吃睡不香,嘴上起了許多血泡,頭上隱隱有了幾絲白發。被廢立的滋味,比在海上逃亡更加沮喪和恐懼。


    他自渡江逃亡得了陽痿後,在王繼先的指導下,服用了許多壯陽藥,越發熱衷於ooxx,可是,在這裏的一二十天裏,他對女色再也提不起絲毫的興趣。盡管張鶯鶯、吳金奴等百般侍奉,他也毫無興致和她們親熱,如一個老僧一般,早起晚睡,燒香拜佛,祈望菩薩保佑。


    天薇進來叫一聲九哥,但見他雙目失神,嘴裏的血泡大得開不了口,對這唯一的兄長,頓生更加強烈的哀憐和同情,在他身邊蹲下,拉著他的手:“九哥,呂樞相的討逆檄文發布,不日即將舉兵……”


    趙德基立刻來了精神,眼前一亮,艱難說:“果真?”


    “果真。嶽宣撫夫妻是勤王的先鋒,嶽夫人還曾進宮和太後商議大事,她夫妻二人必不會負九哥重托……”


    他喃喃道:“我就知道,溶兒會如此!溶兒,終究不曾負我!”


    天薇又說:“如今文龍孩兒和小皇帝在後宮,為怕逆賊行凶,我已經略作安排。”


    “如此甚好。天薇,辛苦你了。”他歎息一聲,“溶兒將兒子留在宮裏,我便知她忠心。一定要保護孩子的安全。”


    “九哥,你放心,隻要我在,孩子們就一定安全。”


    天薇告辭出來,見吳金奴和張鶯鶯等在門口,移居顯忠寺後,她二人千方百計設法善待太監、侍衛,爭取他們對皇帝的盡忠。


    張鶯鶯壓低聲音:“奴家擔憂二賊行凶。”


    天薇雖然平素不喜二人的宮鬥,但深知她們對九哥的確是真心真意,拚死保護,此時,同舟共濟,更是滋味不同,就說:“二位娘子辛苦,這幾日一定要盡心提防。”


    “奴家們手無縛雞之力,唯有燒香拜佛,求昊天大帝和祖宗保佑。”


    五裏亭。


    這一日,風雪大作,已經進入了一年中最寒冷的一天。


    花溶按照書信上的約定,來到此地,剛好是傍晚。


    四周雪花飄飛,人的眼珠子都睜不開。


    遠遠地,一個苗條的人影走來,依稀正是婉婉。


    花溶穿著極其厚重的袍子,迎上去,剛一看到婉婉麵孔,一張大網就兜頭罩來,花溶大叫一聲:“果然是你們……”


    圍上來的七八名黑衣人忽見這“花溶”聲音竟是男子,厚袍下,一柄短槍殺出,緊接著,“砰”的一聲巨響,連續兩枚霹靂彈爆炸開來,一眾刀槍劍戟慌亂之下後退,網中人已經斷網殺出,然後,是一聲清脆的聲音:“接住……”


    一柄長槍擲來,嶽鵬舉反手接住,就橫掃起來。後麵的馬背上,花溶手握弓箭,瞄準連發兩箭,兩人應聲倒下,她趨前一步,一下掃在一男子的臉上,大聲說:“你們究竟受何人指使?婉婉郡主在哪裏?”


    黑衣人吹一聲口哨,立刻,十幾名黑衣人殺出,一人大喝一聲:“殺了這二人。”


    嶽鵬舉見勢不妙,幾步躍前,和妻子背靠背,大聲道:“鼠輩意欲何為?”


    為首之人冷笑一聲:“你們若還想要郡主的命,就乖乖受死。”


    婉婉果然落入了這群人手裏。


    夫妻二人更不待分說,拚命廝殺,此時,又是一枚霹靂彈發出,眾人均未見過如此有威力的火器,很是震撼,屍首倒下去越來越多,嶽鵬舉趁著混亂,長槍連挑七八人,餘下寥寥數人見不敵,為首之人又吹一聲口哨,餘下人等趕緊撤退。


    二人停下看著橫七豎八的屍首。花溶正要去揭蒙麵人的麵巾,隻聽嶽鵬舉說:“小心有毒……”


    她縮回手,果然,一會兒,那些屍首就開始腐化成水,跟上一次見到的情景一模一樣。二人均感驚訝,誰人這麽大勢力能陰養如此多的死士?


    嶽鵬舉上前一步,緊緊拉住她的手,她心裏一鬆,忽然想到,若是自己一個人前來,真不知會是怎樣可怕的情景。


    “多虧秦大王上次來帶給我的幾枚霹靂彈,否則,在網中就脫不得身了。隻可惜探不得線索。”


    花溶隻是不做聲,不是不感激秦大王,而是根本不知道說什麽,又擔心婉婉:“鵬舉,他們沒想到你會陪我來。可是,你該回去了,起兵在即,否則貽誤大事,可是擔待不起。”


    “好,我叫他們幾人保護你,一切小心行事。”


    她握住丈夫十分粗糙的大手,好一會兒才放開:“你放心,有馮益在,沒事的。我先打聽婉婉的消息,而且很快就可以見到兒子了。我要跟他在一起才放心。”


    “回去後小心行事,不可強出頭,凡事以安全為重。婉婉的消息,我已經派人順路跟蹤,你不可貿然行事。”


    “嗯。”


    這時,二人已經使出一段距離,嶽鵬舉吹一聲口哨,幾個侍衛奉命出來,眾人又是一番喬裝,才換了方向,擺脫跟蹤,往臨安城而去。


    他騎馬奔出一段距離,又回頭,此時,妻子的身影已經被風雪淹沒。明明到了安全的地點,明明有了足夠的人保護,他心裏卻很是不安,竟然有種生離死別的懼怕。可是,他卻再也不能追上去,隻能打馬往回趕,隻心急如焚地希望立刻率軍殺回京城。


    這一路上,花溶的心情都十分緊張,婉婉要是落在這些人手裏,可如何是好?鵬舉奉命起兵,絕不敢耽誤,否則,先鋒失利,別說婉婉,趙德基也保不住。可是,犧牲婉婉又如何忍心?不犧牲,單憑自己又如何救得出來?她心亂如麻,再也顧不得凶險,立刻往宮裏而去。


    這一日,翟汝文剛到都堂辦公,隻見苗傅手裏拿著一張榜文氣急敗壞地衝進來:“翟樞相請看,自家們原是為天下太平,卻被呂頤浩指責為逆賊,要興兵討伐……”


    他手裏拿的正是俱重帶回來的呂頤浩親筆討伐檄文。劉正彥也說:“今日城裏,竟然張貼了上百張這種告示,看來,一定有奸細。”


    翟汝文看了心裏一喜,卻說:“二位太尉待要怎生處置?”


    苗傅怒道:“都是呂頤浩這廝鼓弄是非,得先將其罷免。”


    劉正彥說:“不妨奏明太後,立即罷免呂頤浩。”


    翟汝文此時不便發表意見,隻聽苗劉立刻通知心腹發兵臨安東北的小鎮,欲截斷嶽鵬舉等進軍的路線。


    苗傅說:“如今城裏有奸細,不如抽調兵馬替換了顯忠寺的侍衛。”


    翟汝文再也沒法保持沉默,就說:“不可,二位如此,驚擾聖駕,更是給了呂頤浩等人借口。”


    二人一時也想不出什麽高明的主意,就立刻退朝。


    翟汝文情知他們此時回去,一定是找智囊團相商,正猶豫,見馬蘇從都堂側門進來。


    翟汝文見了他,很是高興,將情況一說,馬蘇說:“在下倒有一計,趁此去遊說苗劉。”


    “上門遊說,豈不凶險?”


    馬蘇慨然說:“在下自從允諾呂相公進城,就將生死置之度外。”


    翟汝文見他神色凜然,很有好感,正要說幾句撫慰的話,卻見裏麵簾子掀起,竟是天薇公主出來。在翟汝文單獨向太後奏對之時,是並不垂簾的,他咋見天薇出來,並不驚訝,但馬蘇卻有一瞬間,驚得說不出話來。


    天薇終於尋得機會見到馬蘇,心裏一蕩漾,也說不出話來,隻呆呆地看他好幾眼,馬蘇神色卻十分鎮定,按照禮儀行禮。天薇回過神來,心裏懷疑,馬蘇怎麽從海盜搖身一變成了朝廷官員?他是怎麽成為呂頤浩門客的?他為何要甘冒風險來到這裏?心裏忽然隱隱期待,又隱隱不安,難道他是因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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