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侍女口中得知那個不知好歹的呂先生居然收了二房那名叫蘊福的孩子為徒, 方氏氣得重重地將手中的茶杯砸到了地上。


    “欺人太甚, 簡直欺人太甚!”


    當日呂先生絲毫不給顏麵地拒收下魏承騏那場景曆曆在目, 更讓她可著勁要全力培養兒子, 勢必要讓他將來看清楚, 誰才是國公府小一輩中最出色的孩子。


    可如今對方竟然再度收了徒, 還是府裏的一個下人!


    “世子夫人這分明是要打大夫人您的臉啊!不隻如此, 還有意要羞辱四公子, 這才……”張嬤嬤煽風點火。


    桃枝不悅地瞪了她一眼,打斷了她未盡之語:“嬤嬤事兒都回完了, 還不回去當差麽?”


    張嬤嬤有些不甘不願,但到底不敢和她作對。


    “夫人莫要惱,且靜下心來細想一想。世子夫人雖然近來有些鋒芒畢露, 但也不是那般沒腦子之人。況且,四公子一向是大長公主的心頭肉, 她的膽子便是再大,也不敢拿四公子來說項,這萬一傳到了殿下耳中,她隻怕是落不到半分好處。”張嬤嬤出去後, 桃枝忍不住勸道。


    方氏冷笑:“連讓兄長休了長嫂此等事都做得出來, 她還有什麽事是不敢做的?她不就是怕騏哥兒將來會比她的兒子優秀, 從而威脅到二房的地位,這才想方設法要打壓咱們一房!”


    “她此舉, 不過就是想要向父親、向母親證明, 騏哥兒不但比不上她的兒子, 連她兒子身邊一個下人也及不上!!”說到此處,方氏便抑製不住滿臉的痛恨。


    “若沒有沈氏牽針引線,難不成那呂先生還會主動找上門來要收一個下人為徒?一個不知打哪來的野孩子,我便不信他能比騏哥兒懂的學問更多!”


    桃枝張張嘴欲再勸,方氏已經伸手打斷了她:“你不必多言,往日沈氏欺我辱我倒也罷了,隻她千不該萬不該便是將主意打到騏哥兒頭上!”


    桃枝見狀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隻要事情牽涉到四公子,夫人便聽不進任何人的勸。


    楊氏得知後自然也是氣得要命。


    “霖哥兒倒也罷了,誰讓人家是嫡長孫,又是在他祖父身邊長大的,我們釗哥兒越哥兒讓便讓了。可如今連個下人也能爬在我們頭上,這口氣我是斷斷咽不下的!!”


    說完,楊氏一挽衣袖便要衝出去找沈昕顏理論,虧得她身邊的梅英眼明手快地拉住她,連連道:“夫人不可,夫人不可!”


    “你莫要拉我,她沈氏是金貴不錯,可如今連她身邊的阿貓阿狗也能越過我們了,這事便是說破天去也是她沒理!”


    “夫人,夫人莫急,且等等那邊的動靜。”梅英拉著她不放,朝著長房的方向努了努嘴。


    楊氏愣了愣,瞬間便明白她的意思,一拍大腿道:“瞧我都氣糊塗了,不急不急,這回我不急,反正有人肯定比我急!!”


    騏哥兒是長房的金疙瘩,如今他被一個下人給比下去了,相信方氏心中的憤怒比自己更盛。她便等著,等著方氏出頭,而她自己就跟在後頭搖旗呐喊便可,順便瞧準時機爭取些彌補。


    想明白了這層,楊氏的怒氣便漸漸平息了。


    而此時呂先生也將欲收蘊福為徒之事告知了英國公。


    英國公有些意外:“先生果真要收那孩子為徒?”


    “這是自然,我從不拿此等事說笑。”呂先生一臉嚴肅。


    英國公捊著胡須笑道:“竟得呂先生開口主動收徒,這孩子想必有些過人之處。”


    “確是有些過人之處。”呂先生毫不謙虛地道。


    英國公哈哈大笑。


    “隻還有一事……”片刻,呂先生遲疑著又道。


    “先生但說無妨。”難得見他露出這般猶豫的表情,英國公饒有興味。


    “我想替蘊福這孩子贖身。”以為蘊福真是府內的下人,呂先生首先想到的便是替他贖身,畢竟奴籍可沒有科舉資格的。


    英國公略一想便明白他的打算,哪有不肯之理,當即命人到大長公主處取蘊福的身契。


    這孩子既入得了呂先生之眼,可見真有過人之處,況且便是脫了籍也還在府中與長孫一處念書,有著自小一處長大的情分,將來必會是長孫一個得力幫手。


    不過片刻的功夫,前去大長公主處的仆從卻空手如回。


    “殿下隻說蘊福並非府中下人,乃是惠明大師故人之子,大師將他托付世子夫人,如今不過暫寄居府中而已。”


    “竟是惠明大師故人之子,難怪呂先生一眼相中那孩子。”英國公有些意外蘊福的身世。


    呂先生同樣意想不到,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確應如此。那孩子眼神澄澈光明磊落,聰慧不輸魏承霖,卻又比魏承霖性情溫和。若魏承霖是一把尚未開刃的寶劍,這孩子便更像是堅韌能包容一切鋒利的劍鞘。


    “既然他不是府中下人,如今呂先生又收他為徒,不如便讓他搬到西院與先生一起住,不知先生意下如何?”英國公問。


    “若能住一處彼此有個照應自是好,隻是還要看看蘊福自己的意思。”呂先生捊須笑道。


    英國公見他如此在意蘊福的意見,心知他這是將這孩子放在心上了,笑了笑,便命人到福寧院請蘊福過來。


    福寧院。


    “不是這樣繡的,你要按我剛才給你示範的那樣來做。”小盈芷雙手叉腰,氣呼呼地瞪著笨拙地穿針引錢的蘊福。


    蘊福苦惱地皺著小眉頭:“這個好難啊!不學了行不行?”


    “不行,你都能跟哥哥學打拳了,那也得跟我學繡花,這樣才公平!”小姑娘直接駁回。


    “可是這個是姑娘家才會做的啊……”蘊福小小聲地反駁。


    小姑娘被他駁得啞口無言,好一會才耍賴地道:“我不管,反正你就要跟我學繡花。哪,快點繡,繡不好點心不給你吃了!”


    蘊福好不委屈地瞅瞅她,小姑娘被他看得有一點點心虛,下一刻又挺挺胸膛,學著平日沈昕顏教訓她的語氣道:“蘊福你不乖,不聽話不是好孩子!”


    “好、好吧……”


    屋外將兩人的對話聽得分明的秋棠好笑:“四姑娘又在‘教’蘊福繡花了?”


    春柳捂著嘴笑了好片刻:“可不是,這師傅還沒半桶水呢,徒弟就更不必說,光是把針拿起來都花了半個時辰。”


    秋棠也忍不住笑。


    “兩位姐姐在呢,國公爺傳話,請蘊福去一趟。”奉命來請蘊福的小廝伶俐地上前招呼,並說明了來意。


    兩人不敢耽擱,連忙進屋裏叫蘊福。


    蘊福如蒙大赦地放下繡得不成樣子的繡屏,匆匆扔下一句‘我先走了’便一溜煙地跑了,惱得小盈芷噘著嘴連連跺了好幾下腳。


    “蘊福,你先過去,莫要讓國公爺等,我溜個號就追上你。”走到半路,帶著蘊福去見國公爺的小廝捂著肚子交待了一句,也不等蘊福回答便急急忙忙跑開了。


    蘊福撓撓耳根,聽話地一個人往前走,隻走一會又回頭瞧一眼,看看對方什麽時候溜完號追上來。


    “哎呦……”再一次邊走邊回頭,卻撞上了一個溫熱的身軀,足下一個不穩,加上慣性使然,整個人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


    “你沒事吧?可摔疼?”女子好聽的嗓音隨即響了起來,同時一雙白淨的手伸過來欲扶他。


    蘊福下意識地抬頭,撞入一雙含著關切的溫柔眼眸,裏麵映出兩個小小的自己。


    “沒、沒事。”他有些不自在地避開對方的手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那女子見他動作利索,並不像摔疼的樣子,這才稍稍放心,正想再問他幾句,一直落後半步跟著她的另一名青衣女子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


    女子醒悟,歉意地朝著蘊福點了點頭,再輕聲道了句‘抱歉’,便低著頭與那青衣女子離開了。


    “陛下派的人就在前麵,夫人快走吧,玉薇姑娘我們世子爺會讓人照顧好的。”一直帶著女子避人耳目地出了國公府,青衣女子才壓低聲音道。


    趙氏點點頭,跟著奉命來接她的人正要離開,又止步回身不放心地叮囑那青衣女子:“若是不妨礙,還請姑娘著人看看方才那孩子可有摔傷。”


    “夫人放心。”


    ***


    “大夫人,老奴剛剛得到一個消息,關於世子夫人身邊那名為蘊福的孩子的。”張嬤嬤一臉神秘地湊到方氏身邊,壓低聲音稟道。


    正想著法子欲出出心中惡氣的方氏一聽便來了精神:“什麽消息?你且細細說來。”


    “夫人可知那蘊福乃是前不久世子夫人從外頭帶回府的。”


    “這還用你說?若不是沈氏帶回來的,難不成還是他自己跑來的?”方氏沒好氣地道。


    “那夫人可還知蘊福曾經在靈雲寺住過一陣子?”


    方氏沉下了臉:“你要說的便是這些?”


    見她臉色不豫,張嬤嬤不敢再賣關子,忙道:“不不不,夫人請細聽。老奴有個老姐妹,數月前曾到靈雲寺上香,曾聽聞寺裏出了小毛賊,隻因一直沒有人抓到,故而到後來便不了了之。隻老奴那老姐妹卻是曾親眼目睹那小毛賊爬進了廂房裏,再出來的時候,懷裏便揣著幾個包子。”


    方氏本來已有了些不耐煩,隻聽到後麵精神一振,當即便挺直了腰:“難不成你口中的那小毛賊便是蘊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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