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楠溪江,小小竹筏江中漂流。竹筏上坐著一對兒小兒女,咯咯笑著在玩手中的紅線翻繩。豔紅的殘陽鋪滿江水,瀲灩如抖動的紅綾,絢麗滿眼。淡金色的日影散灑在江麵上是那紅綾上的點綴,伴隨著歡歌笑語滿江。


    天是一抹碧藍色。


    “阿逸,阿歡,仔細水流急,莫掉去河水裏喂魚了。”撐竹篙的漁夫鬥笠壓得低,唱著山歌一路順流而下。


    竹筏上立著幾隻白色的鸕鶿,各個仰首挺胸驕傲的仰頭鳴叫,暗示主人漁舟唱晚歸來。


    竹筏靠岸,小姐弟攜手跳上岸,抱著籃子裏的一籃子打來的白魚,歡喜的喊著:“娘,娘,阿逸和阿歡回來了。”


    茅草屋三間,門口籬笆內盤著夕顏花開得正是燦爛。


    籬笆牆外柳樹旁拴著幾匹駿馬。


    “爹爹,有客人嗎?”阿歡一眼看到了那赤兔胭脂馬,興奮的指著叫嚷。


    柴門開啟,裏麵踱步而出一人,身後隨著麵色窘然的謝流熏。


    “十二弟,別來無恙?”


    景璨一驚,一把扯去鬥笠抬頭望去,眼前人龍行虎步,器宇軒昂,對了他怡然而笑。


    “三哥……”景璨脫口而出。


    “十二弟!害得哥哥好找,原來你尋了這片世外桃源!”景璞緊緊的抱住了景璨,兄弟二人緊密無間,緊得令景璨窒息。


    “長大了,也結實了許多,自你走後,哥哥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們。”景璞歎息道。


    景璨一笑,打量著三哥,親近中難免還有幾分芥蒂,似乎陌生了幾分。


    “父皇和母妃,可還好?”景璨問。


    “母妃,如今是母後,自封後之後,她日日伺候在父皇身邊。父皇,自那日中風偏癱後,再也難以起身,話都難說出一整句,倒是人癡癡呆呆的,未嚐不是一種福分。”


    景璨同三哥對視,笑了笑,看三哥如今誌得意滿的樣子,像是執掌乾坤了。


    “三哥,竹杖芒鞋,一蓑煙雨,是小弟平身所求。如今的歲月靜好,不想有所改變。”景璨道,似乎猜出兄長的來意。


    景璞有些遲疑,他說:“父皇的病情不見好轉,轉眼已是五年。申國公的身子不如從前,謝閣老也……”


    “祖父他如何了?”流熏緊張的問。


    “春日害了一場寒症,如今臥床不起。朝中諸事雖然順利,但是老臣們主張讓父皇禪位。所以,朝中正是用人之際,十二弟,哥哥是請你回京的。”


    他用了一個“請”字,灼熱的目光凝視景璨。景璨遲疑片刻,噗嗤一笑道:“三哥高估十二了,十二不過一個癡傻,便是如今不癡不傻,原也比不得各位皇兄和朝中的青年才俊。十二一個傻人,就求哥哥賞十二一個安逸,就此癡傻下去吧。”


    兄弟二人凝視片刻,似打啞謎。


    流熏招呼說:“赤豆湯羹好了,請三伯進來嚐嚐吧。”


    殘陽灑在兄弟二人麵頰上,仿佛宮廷廝殺後麵頰上留有的一抹殘血,格外刺眼。


    “噅噅”一聲馬嘶,眾人猛然回頭循聲看去。


    “爹爹,爹爹,馬跑了!”阿逸大叫一聲。


    就見那批赤兔馬如飛一般絕塵而去,踏起江水如霧,如踩雲霧中。


    “爹爹,馬驚了!”阿歡跑來扯住了景璨的衣襟搖擺著,“爹爹,馬跑了,阿歡哪裏也不去。”


    流熏無奈的抱起女兒,又責怪的看一眼頑皮的躲去樹後的兒子,兒子手中握住一枝山棗刺,分明是他捅驚了馬,放了那馬韁。


    “跑了好,跑了好,本就不是凡間之物。”景璨感歎一聲,摟住了流熏。身影在夕陽下被拖得長長的,曳了兩世風煙,流淌進綿延江水中,無窮無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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