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話,外麵就見小廝福根在窗外庭院裏一晃,急匆匆的提個鐵鍁向外跑。


    “怎麽福根也跟著去挖渠嗎?”流熏探身向窗外看著。


    方春旎兀自繡著手中的針線活兒,取笑她說,“如今府衙上下可還有一個吃閑飯的?不去挖井,他留在這裏做什麽?”


    話音未落,福根卻轉身撓了頭奔回來,隻隔了窗對了裏麵傻傻的一笑說,“方姑娘,咱們家爺向姑娘來求點跌打藥。”


    “沈師兄受傷了?”方春旎放下手中的針線認真的問,“都說了,他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拿不了這些鐵鍁鐵鏟的。卻偏偏逞能!”


    流熏打量來福,不由心裏生了些尋思,她問,“沈師兄傷在哪裏了?這雖然都是治青紅傷的藥,藥和藥還是不同的。莫用錯了。”


    方春旎也似從她的話音裏聽出什麽,同流熏互換個眼色附和著:“說得是呢,還要看是內傷外傷,如何傷的,傷在肌膚還是腠理……還是請沈師兄過來,春旎親自為他診斷吧。”


    福根一聽更是撓頭,含糊的說,“咱們家爺說,才挖井時一時不慎跌倒,被根鐵鍁戳傷了大腿,怕是那鐵鍁有鏽不淨,傷口有些紅腫起來了,想討點藥,自己塗抹上。那傷處,多有不便呀。”


    流熏心頭暗笑,什麽鐵鍁傷了腿,分明是沈孤桐那埋下的苦果就要發作了。她對方春旎說,“旎姐姐,還是給沈師兄配些藥吧,出門在外缺衣少食的,可不要讓沈師兄病臥孤村。”


    姐妹二人說笑著,方春旎就去尋藥,流熏就誘了福根問他此來河南和,沈孤桐的行跡。


    福根說,“若說咱們沈爺,對大公子真是死心塌地的忠心,大公子行到哪裏,他就跟去哪裏,寸步不離的。才兩個人在打井,大公子下去井裏,沈公子也偏偏要下去,那井裏窄小,他偏不聽,若不是腿上有傷,一定鬧著同大公子一道下井去呢。弄得一身如泥猴似的,哪裏還像是朝廷的大人呀?”


    流熏聽著,本是在尋思,忽然覺得一絲不祥。沈孤桐如今同哥哥寸步不離,按理說,沈孤桐應該換了哥哥回京城,若是哥哥不依,沈孤桐同哥哥卻是一山不容二虎的身份,但兩個人去處之泰然。


    如何尋思,都覺得有什麽事兒不對,可又尋不出任何破綻所在。


    福根說,“這井深三丈多深了,還不見水,可兩位公子就不肯放棄。”


    三丈多深的井,人進到下麵應該頗是狹窄,哥哥難道下井了?可沈孤桐在井上?


    流熏忽然一驚,扔下東西連忙向外奔去,喊了福根前麵帶路。


    城邊一處枯樹下,沈孤桐坐在井上向下望,口中喊著,“子駿師弟你小心呀!”


    他一邊同災民用繩索將籃子裏放好的挖出的井下泥土向上拉,一邊吩咐災民說,“你去幫前麵的井,這裏有我就夠了。”


    那災民憨厚的一笑離去,沈孤桐將那手中的籃子拉得越來越緩,心頭開始盤念計策,封三畏的威脅和叮囑在他耳邊縈回,他要殺掉謝子駿,否則無法回京。他要殺掉謝子駿。


    他看看四周無人,手中的繩子正要鬆開,讓那泥土兜頭而下砸昏井下的謝子駿,再將周圍的泥土和了泥漿灌下,他謝子駿就要死在井裏。隻要他事後推說是井壁忽然塌陷所致,這也是天災人禍無從查證。這個邪惡的心思漸漸爬去心頭時,他的手漸漸顫抖,但心思卻愈發的蠢蠢欲動。


    就在他的手就要鬆開繩索時,忽聽了一聲驚呼:“沈師兄,你在做什麽?”


    沈孤桐手一抖,那籃子倏然墜下,但本能令他景警覺的一把拉住繩子,那墜了一半的泥土就臥在他手中,他一陣心驚肉跳。回頭一看,是師妹謝流熏氣喘籲籲的跑來。


    沈孤桐愕然的打量她,驚魂未定,終於透出幾分責怪道:“師妹怎麽來了?這暴土揚塵的地方,豈是師妹能久留之地,速速回去吧。”但他的臉色卻是一陣慘白,神色不定。


    那慌張的神色沒有逃過流熏的慧眼,她假意看一眼福根,訕訕道,“來福說沈大哥傷了,流熏不放心,特來看看。”


    沈孤桐麵頰一赤,旋即搖頭說,“不礙事的,福根多事!”


    這時井下傳來謝子駿遙遠縹緲的聲音,“快遞個土筐給我!”


    聽那聲音,哥哥竟然渾然不覺身邊的驚險,還正幹得熱火朝天。


    流熏心頭暗自慶幸,虧得她趕到及時,這沈孤桐果然歹毒,定然受人指使來加害哥哥的性命。如今,她也不必太多慮,不如一狠到底,一不做二不休,讓沈孤桐自顧不暇,看他還敢來害人!


    正在尋思著,耳聽一聲歡呼聲傳來,那聲音由遠而近,漸漸的跑來一隊人,為首的那位通判惠林,歡天喜地的喊:“謝大人,謝大人,天公庇佑,保我聖朝。那條淤泥河不過清理疏通了才半日的功夫,人多力大,已經有水引進來了!”


    天大的喜訊,惠林湊去井邊,同衙役們七手八腳的將謝子駿從井裏拉起,謝子駿一身一臉的泥,卻笑得格外暢快,“蒼天不負有心人!”


    謝子駿躬身撣撣衣衫,又一把扯過掛在枯樹上的官袍,穿戴好了吩咐眾人說,“走,一道去看看!”


    汩汩的水從新開的渠裏湧來,百姓的眼眸流溢著清波溶入這混沌的河水裏,透出無盡的希望。


    眾人歡快的在水渠裏嬉鬧,也不顧那大河水渾濁帶了泥沙,更有人用木桶打水,高高舉起兜頭淋去措不及防的謝子駿身上,官民同樂笑鬧去一處,立時一片歡騰的景象。


    流熏心頭為哥哥驕傲,哥哥平日少言寡語,卻是意誌堅定,他的毅力和堅韌才是令人佩服的。


    如今民眾擁戴,將哥哥圍了舉起,扔去了河裏,那副情景流熏看得忍不住心頭一酸就想落淚。平日在謝府,那個在爹爹麵前唯唯諾諾的哥哥,被繼母處處算計迫害的哥哥,被侮辱得沒有絲毫尊嚴的哥哥,這不過數月的光景,他竟然在河南這無人敢來的官任上,做得風生水起,如此被萬民擁戴。


    人群中,景玨不知不覺的立在她身邊,此刻,在這場賑糧風波中的景玨宛若一名幕後的無名英雄,默默的付出。她感激的目光望著景玨,景玨逗她說,“走,一道去河裏瘋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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