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熏自嘲的一笑,“不過是孫女胡思亂想的。祖父不在府的這些日子,孫女日日伴隨祖母身邊,發現近來府裏的客人川流不息的,便是父親都避去了宮裏,來往送客的事兒都累了二叔父和四叔父。”流熏見祖父的眸光裏有著默許,深深抿嘴說,“說來奇怪呢。孫女不過偶然聽了母親和嬸嬸們議論,說是為了推舉新太子一事,這些官員才入過江之鯽湊來謝府,不是來拉攏的,怕就是要探探祖父的口風吧?可若是此刻謝府出了一位女兒嫁給了六皇子……除非,皇上默許,否則,熏兒以為不妥。所以桂公公來府裏賜花那日,熏兒自作主張,駁了四妹妹,試圖攔阻她過於冒進。畢竟祖父未回府,爹爹沒發話……”


    一番話振聾發聵,謝老爺子一拍桌案倏然起身,嚇得流熏俯首請罪說:“熏兒信口胡言,爺爺息怒!”


    “好,很好,極好!不愧是我謝廷堯的孫女!”祖父讚不絕口,捋了胡須露出笑容。一麵吩咐她起身,一麵歎氣說:“不夠,倒是又一事頗為蹊蹺了。十二皇子搶先一步提親,一意要娶你為王妃,還要端妃娘娘做主。你可是知曉?”


    向前景璨那紈絝敲敲打打抬來聘禮招搖過市鬧府,流熏暗恨咬牙,才推開個如日中天的六皇子,卻忘記了還有個渾球十二皇子趁火打劫,難道還嫌這潭水不夠渾嗎?


    “齊大非偶,”流熏從牙關裏擠出四個字,表明心跡。謝府就不該動那將女兒嫁給哪位皇子的心思!


    祖父尋她來問話,原來是為了這個緣故。


    “熏兒,你可是見過那十二皇子?”祖父的眸光幽幽地打量她,似在懷疑什麽。


    “女兒在府裏倒是同十二皇子有緣一麵。”流熏心裏忐忑,立時記起梅園裏發生的樁樁件件,那裝傻做癡的十二皇子,紈絝不羈行事怪異,令她生厭。溫文爾雅人人稱頌的六皇子她都無意,何況是個傻子?


    不過一個念頭,流熏笑了,她笑意漸漸變得薄涼,反透出幾分譏誚的神色,“十二皇子大智若愚,他提親來娶謝府嫡長女,無非有兩層意思。若非他也想野心勃勃的問鼎太子之位,借聯姻來求得祖父和爹爹在朝廷中的支持庇佑;那就是他有意攪局,阻攔六皇子同謝府聯姻。”她挑眼看一眼祖父的神情。


    謝廷堯更是望一眼兒子們,啞然失笑,捋了銀白的胡須頻頻點頭,疑惑的眸光審視流熏,似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一般,幾乎難以置信眼前人是昔日驕縱率性的謝家大小姐。


    流熏天真的一笑問:“爺爺,是熏兒說錯話了嗎?不過是熏兒胡亂猜的。那日賜花,三妹妹分明喜歡那朵牡丹,可四妹妹手快搶了去,三妹妹心裏再喜歡,也隻得撤手了。這娶王妃更不比搶珠花。若是弟弟提親在先,怕是六皇子這做哥哥空當個賢王的盛名,總不敢開口同自己兄弟搶女人吧?”


    “老夫的熏兒總算長大了。”謝廷堯欣慰的感歎一聲,沉吟片刻問:“熏兒,你可是曉得,此次皇太後賜珠花要選的,絕非是六皇子妃,而是……”祖父一字一頓地說,“……而是和番嫁給準格爾部落的女人,聖上要選的……是當朝的王昭君!”


    祖父一語道破天機,可是驚得流熏驚愕不已,難以置信。


    她驚疑的眸光望著祖父。


    “皇上即將下旨,著太後娘娘選中的名門淑媛一名,下個月送親去蒙古和親。”祖父輕描淡寫的話音中透出些譏誚,怕是那些苦心經營的人尚不知機關算盡,原來此次賜花和選美的群芳會不是要為六皇子選妃,而是要尋一位遠嫁番邦和親的名門女子?


    流熏一顆心在噗噗亂顫,好險。更感慨皇上畢竟老謀深算,這招棋下得果然狠辣。


    原本流熏還在尋思,怎麽皇上容了六皇子如此大張聲勢的選妃,如今看來,皇上聰明的釜底抽薪,忽然在推舉皇子前中間巧計截去了六皇子的王妃人選。但一想,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皇上默許六皇子所為,其實六皇子同皇上一起在巧計引出這些大臣府裏妙齡女子去番邦。為六皇子選妃,這些女子敢不如孔雀開屏躍躍欲試?


    流熏恍然大悟,心下可是暗自叫苦不迭,原來入宮謝賜珠花麵聖選中的女子並非給六皇子做王妃,而是要遠嫁塞北。


    “太後,可是選中了中意的女子?”流熏試探地問,心裏忐忑,眸光閃爍著天真的望著祖父。


    祖父一笑置之,寬釋她說:“聽說,皇上交由太後定奪此事。”


    如此說來,皇上將此事向祖父點明,還是頗照拂謝家的。流熏思緒淩亂。


    可皇上為什麽偏偏在此刻借了六皇子選妃之際,落下這一招匪夷所思的棋子,選女子和番。若是皇子中意六皇子,就該促成六皇子選妃,為他培養強大的妻族勢力,以圖將來。


    如此算來,種種跡象表明。皇上絲毫沒有立這位六皇子為太子的意思。


    這同前世裏她所記得的皇子們奪嫡的結局一樣,六皇子是與儲君之位無緣的。隻是這出大戲的結局隻有重活一世的她心裏明晰,無人能知。可是她分明記得,前世裏,那一年,被廢了一年的太子竟然被重立,令朝野震驚,群臣始料未及的結局。


    如今皇上逼群臣舉薦皇儲,怕也無奈,朝中不能一日無儲君,朝中大臣立儲的壓力,他不得不速速立儲,穩定民心,但眼下委實沒有合適的人選。六皇子是宮裏的怡貴妃的兒子,心性仁厚,逢人見笑,寬厚待人,毫無絲毫戾氣。比起廢太子,他的名聲在諸位皇子中是最好的,更有母族的支撐。若是立太子,怕是諸位皇子中沒有一人能同六皇子抗衡,這儲君之位的人選幾乎毫無懸念。


    祖父三朝閣老,兩代帝師,對皇上的脾性脈搏把握的自然最準。


    朝廷上的事兒,如臨危穀,步步不能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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