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謝祖懷終於沉不住氣,脫口而出:“爹,您老若要抗旨不舉,這,這可是掉頭的罪過呀!就是不為府裏上下著想,好歹也要為俊哥兒和熏姐兒想想。覆巢之下無完卵呀!”四爺更是急得摩拳擦掌,求救的目光望向兩位兄長,不知兩位哥哥為何如此不開竅。


    “時危見臣節,焉能因一己之私而廢了為人臣子的‘忠義’!”祖父話音堅決,他一手揉著發痛的額頭,雙眼望天,眸光裏滿是矍鑠的堅定。


    呀,老爺子心意已決,還真是一心去赴死?流熏詫異地望一眼秋彤,再看父親和兩位叔父各個束手無策一臉難色。不過瞬間,她心裏有了主張。


    流熏打量著祖父,心頭一陣無奈,哭笑不得,祖父這倔強的模樣令人哭笑不得。她乖巧地坐去祖父跟前的木杌上,輕輕吹著湯碗的熱氣,心想該如何點明倔強的祖父呢?前世裏那立儲之爭的結局她是最清楚不過的。


    眼見祖父徐徐擺手示意她退下,眸光裏透出幾分回天無力的無奈。


    “抗旨不尊可是要掉頭的大罪嗎?”流熏抿抿唇單刀直入地問。


    “熏兒,放肆!”謝祖恒訓斥流熏道,“一個女娃娃家,你懂得什麽?”


    “爹,您聽聽,熏姐兒都明白這個道理,”四叔謝祖懷平日膽小怕事,又遊手好閑隻做個翰林院編修,如今他卻急得坐立不安,“若是日後六皇子即位……”


    “忠臣不事二主,豈能見異思遷?”二叔謝祖慎脫口駁斥,他也是祖父的追隨者。


    流熏心頭暗恨這些迂腐之人,因她深知這立儲之爭的謎底,所以如今看祖父和叔父們的固執及朝廷百官惶然不安隨波逐流的鬧劇,更覺得可笑。


    她倏然起身問:“那熏兒敢問二叔父,當今天下,誰是‘主’?”


    一句話,眾人愕然,祖父詫異的眸光望向她。


    流熏毫無懼色的朗然說:“家無二主,國無二君。叔父口口聲聲不事‘二主’,難道除去了皇上,當今朝廷可還有什麽別的‘主子’令二叔父誓死效忠嗎?”


    這番話看似敲打二叔父,其實這番話是點撥祖父。真正的朝堂上的主子隻有皇上一人!皇上要立哪個兒子,廢哪個兒子為儲君,可還用他們去左右?


    二叔口舌打結一不般,張張口竟然無言以對。


    “熏兒,放肆!”父親謝祖恒喝止,但目光裏卻透出幾分意外,深深地看她兩眼。


    祖父卻擺擺手,眸光遲疑地打量流熏對謝祖恒說,“讓孩子說下去!”


    她繼續說:“立儲、廢儲都是皇上乾綱獨斷的事兒,不知祖父尋死覓活的要忠於廢太子還是當今皇上?”


    一句話振聾發聵,謝祖恒雖然厲聲嗬斥:“熏兒,放肆!”


    但心裏也暗歎旁觀者清,一個女娃子竟然道破天機,眼見老太爺的眸光裏散去執著,透出些隱隱的迷離。


    一語驚醒夢中人。謝廷堯一陣沉吟,顫抖的手去摸流熏的頭頂,揉弄著,若有所思。


    許久,謝廷堯苦笑了搖頭無奈,擺擺手示意流熏退下。流熏這才長鬆一口氣,輕輕一福隨了秋彤出了門。


    立在廊下,秋彤忍俊不禁,拉住流熏的小手拍拍,低聲說:“記你一功!”


    流熏眯了笑眼天真地望她,似在問:“怎麽謝我呀?”


    忽然,屋內一聲喊:“熏兒,回來!”


    祖父的話音嚴厲,莫不是剛才的話有什麽不妥?


    流熏同秋彤互望一眼,遲疑地入內。


    二人才邁步進了屋,忽聽“嘭”的一聲,捶案的聲音,流熏驚得抬頭,見祖父臉色一沉,厲聲嗬斥:“你幹的好事!”


    流熏一驚,慌忙跪下,心裏尋思,祖父忽然大發雷霆之威,這是怎麽了?


    她心驚肉跳,唇角一拉,做出小女子委屈嬌柔的模樣,“不知祖父因何事怪罪熏兒,熏兒惶恐。”


    “你惶恐?嘿嘿,嘿嘿~”祖父幾聲冷笑。


    “聽說,前兒個宮裏的桂公公來府裏賜珠花,回宮後對你是讚不絕口。”祖父說,冷冷的眸光俯視打量她,頗有幾分怒意。流熏心頭暗笑,不過是她那日略是小計,見招拆招就是了。


    原來是這事,流熏烏亮的眸子一閃,故作糊塗地答:“那日桂公公來府裏,也不見誇獎流熏,倒是對四妹妹的慷慨和三妹妹的清雅乖巧誇讚過幾句。”


    這個孫女,自幼他拿她當做孫子一般在身邊養大,長孫子俊和孫女流熏自幼喪母,他格外心疼這對兒小兄妹。平日裏,這孫女聰穎可愛,觸類旁通,詩詞文章都是學得極快,極有靈性的,若是生為男兒,定然能光耀門楣,做一番大事業。如今,這丫頭滿頭的鬼心思都用在了家宅爭鬥上,還真真屈才了。


    祖父謝廷堯剩下的都是冷笑,笑了看看兒子們,然後悠然地側身倚在書案,手指輕叩了桌案問她:“哦?那你可知道,此次桂公公來府裏替太後賜花,所為何事?”


    流熏本想搖頭再裝糊塗,不過轉念一想,六皇子要娶親,求皇太後賜婚一事,也是府裏眾人皆知的秘密。


    她眸光一轉忙說:“聽喜姨娘說……”她怯生生地望一眼送客歸來的父親,心想既然要抓這口快傳話的,那就抓喜姨娘做靶子吧。


    “喜姨娘說,八成是宮裏的六皇子要納妃,怡妃娘娘求到了太後賜婚,這才賜珠花在各大府裏遴選……”


    見她說得坦白,祖父又是一陣冷笑,指了她看著諸位兒子,竟然哭笑不得的說不出話,然後罵一句:“蠢材!蠢材!”


    見祖父頻頻搖頭,流熏心想,自己本對那六王妃的位置毫無覬覦之心,無奈祖父猜疑了她有意爭奪。她忙說:“熏兒自知無才無德,情願在府裏伺候老祖宗一輩子,無心於此的。”


    “哦?那你倒是覺得,你這些姐妹中,誰更合適這王妃之位?”祖父步步緊逼順了她的話問。


    流熏卻是糊塗,這事兒問得奇怪,婚姻大事,豈是她一小女子所能想的?但她眼前浮現了怡貴妃母子那囂張的嘴臉,六皇子那一臉雍容親善的笑意下暗藏的陰險。


    她頓頓聲說:“孫女愚見。若是平日裏,能攀上皇親自然是各府求之不得的好事。隻是此時,朝局不定,皇上正著百官推舉新太子的人選,六皇子此刻急於娶親……怕是……”


    她隨口一句話,餘光仔細察看祖父的臉色,就見祖父一張原本滿是嘲弄奚落的麵頰頓時斂做肅穆的顏色打量她,似有疑慮,督促一聲:“繼續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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