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寧自從成為修士,膽子就變得很大。


    可是此時看著滿地的屍首,卻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毛骨悚然。


    莫辜死前的瘋狂言行,看似是報應不爽,罪有應得。但洛寧卻並沒有從中感受到正義懲罰邪惡的力量。


    這些人都是殺手,血債累累的江湖凶人,的確該死。


    可問題是,這種被詛咒般的死法,卻太過詭異。


    咕咖嗬咯吧啷…祂在一棵恐怖的樹上,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莫辜死前看見的東西?


    二十年前忘憂鄉的人死絕,據說受到了詛咒,難道那麽多人死前,也看到了祂在一棵恐怖的樹上?


    洛寧和那商隊管事都是神色凝重。


    兩人一起看著莫辜的屍首,一時都不說話。


    眾人全部陷入死寂的沉默,荒院中噤若寒蟬,隻有刺鼻的血腥味。


    此時,就是喝酒後從蘇綽變成陸翩翩的女子,也心中驚訝。


    連她也看不出莫辜為何會發瘋。


    天下道途極多,用密咒和魘鎮、邪術殺人的修士也不少。


    可莫辜不像是死於這些手段。


    若是自己修為還在,倒是能檢查一下屍體,找到一些線索。可如今…她也隻能看看。


    洛寧盯著莫辜的屍首,忽然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說道:“他明明死了,為何沒有死氣,魂氣?”


    人死了之後,某種特殊情況下會成為鬼物,絕大多數情況下會直接魂魄消散,化為魂氣,死氣,陰氣…


    可是眼下死了十來人,洛寧的神識卻沒有探查到死氣魂氣。


    難道,這也是此地沒有鬼物的原因?


    商隊管忽然指著莫辜的屍首說道:“他的金耳環呢?”


    洛寧一看,果然見到莫辜的金耳環不見了。


    他淩空一指,翻開莫辜的屍首,攝取莫辜的儲物袋,神識一掃,神色微變道:


    “儲物袋空了,什麽都沒有。”


    管事神色灰白,“他的儲物袋,最少有兩百兩金子,是我給的。我親眼見到他放入了儲物袋。”


    洛寧忽然想起蘇綽的話。


    當年忘憂鄉的人死絕之後,他們巨大的財富,一夜之間消失。


    非常詭異。


    難道,那個祂,是為了錢財殺人?


    不可能。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立刻離開。”洛寧說了一句,就下令即刻出發。


    商隊的人也一起匆匆套車,準備一起離開血腥的荒院。


    可是那商隊管事卻還是一咬牙,對屬下說道:


    “先別急著走!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先埋了屍首再說!多少是一路護送咱的!”


    十五六個商隊漢子一起動手,很快就挖了十來個淺坑,將莫辜等鏢師們的屍首就地草草掩埋。


    “辜道兄!對不住!”商隊管事對著莫辜的小墳作揖,“這一趟鏢,竟讓莫道兄英雄折戟,英年早逝。”


    “自古荒草埋忠骨,在下隻能來日再敬!莫怪,莫怪!一路好走!”


    已經走到門口的洛寧,回首看著這一幕,不禁有點意外。


    這個管事,有點意思。


    商隊管事不敢久留,草草埋了一群死人,就緊跟著洛家班離開。


    “洛道兄。”那商會管事趕上幾步,抱抱拳說道:“敢問道兄,貴班欲往何處去?”


    他雖是九品圓滿,卻是個求財的生意人,眼下又有求於洛寧,語氣就尊敬了很多。


    洛寧心中有數的回答:“往西,邊地,可能還要去吐蕃。”


    “那敢情好!”商會管事拊掌道,“貴班若是真去吐蕃巡演,包管驚掉那些夷狄的眼睛,那些領主頭人,可是很舍得花錢的。”


    洛寧語氣淡淡,“哦。”


    眼見洛寧不接,商會管事隻好直接說道:“在下錢鐸,乃是本郡錦雲坊第四把算盤,所以江湖人稱錢四算盤。”


    錦雲坊,乃是本郡較有名氣的商號,主要經營絲綢刺繡和茶葉。


    “原來是錢朝奉。”洛寧點點頭,他能看出,白白胖胖的錢四算盤竟是個巫修。


    巫修最厲害的本事,就是請神送神,又稱出馬仙。


    巫修的請神上身,乍看類似伶道珠的扮演神通,其實不然。


    首先,一般的巫修終身隻能供養一位神靈,再厲害的巫修最多也隻能供養兩位。


    第二,巫修不需要演,而是用咒語請神。咒語作用類似伶道台詞,卻很神秘,是密咒。


    第三,也是最根本的區別,巫修請神不用願力。可巫修雖然不需要願力,卻需每年獻祭一次自己的魂魄,需要獻祭一天。


    這天被稱為巫修的獻祭日,也是每個巫修最大的秘密。因為那日是巫修最虛弱的時候。


    錢四算盤說道:“在下這商隊,也是去吐蕃送貨。不瞞洛道兄,商隊有五車上等茶磚,五車甲等錦繡,價值兩萬兩。”


    “可是如今護鏢的莫辜死了,去吐蕃邊城卻還有一千多裏,這一路上不太平。在下想請洛道兄同行,以壯聲勢。”


    “如此一來,相互之間也有個關照。茶馬商道那條路,在下還算熟,也認識幾個吐蕃頭人。”


    這就是搭夥趕路了。其實就是要洛寧接替莫辜的角色。


    錢四算盤看洛寧雖然是個少年,卻已經是八品修士,而且言行舉止練達果斷,也不像有賊寇的凶心,這才動了心思。


    別說,他修為不高,看人卻準。


    洛寧完全沒有絲毫趁火打劫的意思。


    可若是順路保鏢…那就得談好價錢!


    看洛寧神色淡然,錢四算盤隻得苦笑道:“當然,在下也不讓道兄白操一路心。”


    說完取出五根金條,“五十兩黃金,不成敬意,還請洛道兄笑納。”


    洛寧漫不經心的說道:“也罷,那就一路同行,也算有個照應。”


    “不過我有言在先,我這一路西行,不時會停留下來巡演,不比你們一心趕路。錢朝奉,若是誤了你們的行程,那就不美了。”


    “無妨!”錢四算盤一擺手,胖乎乎的臉上露出三分豪氣,“我等也要經常停留,休養馬力的。”


    洛寧這才“笑納”了五十兩黃金,心中頓時踏實了很多。


    五十兩黃金,那可是五百年白銀啊。


    比得上洛家班接演幾十次!


    可問題是,洛寧演戲是為了願力,還真不是為錢。


    洛離看阿兄收了五十兩黃金,頓時眉開眼笑,心情大好。


    洛家班眾人眼見洛寧收了一筆大錢,也都很高興。


    洛寧和錢四算盤商議之下,決定先走回頭路,退出忘憂鄉的範圍,野外露宿。


    等到天亮,再用一個白天的工夫,穿過忘憂鄉。


    這是最安全的方案。若是繞路,有山水阻礙,起碼要多走兩百裏。


    當下,雙方合流上路,走了十幾裏回頭路,一直出了忘憂鄉,這才停了下來。


    隻能野外露宿了。


    眾人沒有帳篷,隻好在野外燒起篝火度過黑夜。


    “蘇綽”默默喝著酒,已經是今日第七壺酒。


    她的豪飲,就連商隊的人都注意到了。


    洛寧看了“蘇綽”一眼,不由想起陳大郎說的秘密。


    越想越覺得蹊蹺。


    陳大郎偶然知道這個秘密不難,畢竟他曾是個想當繡衣衛的捕頭。


    可那個聾啞守棺人,為何等了三年才報信?


    陸翩翩的肉身藏在陰月山莊三年,都沒有泄露消息,如今卻泄露了?


    她的那些屬下,一定都不簡單,為何完全想不到守棺人會告密的可能?


    這個所謂的秘密,真有那麽簡單?


    竟然這麽巧,陸翩翩剛在自己身邊,剛好這個和陸翩翩關係極大的消息就送到自己手上?


    一個懂唇語而又識字的聾啞人,哪裏找不到一口飯,非要在義莊那種地方當守棺人?


    越想越透著吊詭。


    洛寧搖搖頭,懶得去想。


    反正,他是絕對不會冒險去找陸翩翩的肉身的。


    陸翩翩若是得到肉身,恢複了實力,會怎麽對付自己?


    僅僅奪回陸秩的遺物?還是捏死自己?


    陸翩翩這種人心機叵測,經曆複雜,洛寧不敢去賭。


    他自顧不暇,隻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幹脆不管。


    肉身不肉身,關我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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