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蘿其實也不懂這是怎麽了,她盯了母親腹部半響,終於忍不住呐訥地問道:“母親……你,你最近可覺得身上哪裏不適?”


    想來是病了,才會如此?


    二太太越發詫異,擰眉細細想了一番,終於道:“若說不適,倒是沒有……”


    她其實素來身子虛弱,自打生下阿蘿後,身上時而淋漓不盡,時而月事久盼而不至,這都是有的,這些年也吃藥調理過,總不見效,後來想著左右也沒什麽大礙,就此作罷。


    隻是這種話,卻是不好和七歲的小女兒提及。


    阿蘿見母親言語中有些吞吐,卻是想起,此時距離母親病逝,不過是三年光陰罷了!難不成說,其實母親在此時已經有了什麽病症,到了三年後病重,就此撒手人寰?


    這麽一想,阿蘿再也顧不得裝傻了,砰的一聲站起來:“母親,你若是身上有什麽不好,可要快些請大夫來看啊,這病可不能耽擱下去!”


    二太太聽著這脆生生的稚嫩聲音,竟然語出驚人,也是震驚不已:“阿蘿,你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說出這番話來?”


    阿蘿卻是急得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母親在自己十歲時沒的,當時別人隻當她年紀小,也沒人告訴她是什麽病症,一味地瞞著她,她也就此稀裏糊塗的。如今她重活一輩子,怎麽也要想法救了母親,再不讓母親早早地香消玉勳了去!


    想到這裏,她噗通一聲跪在那裏,哇地哭了出來:“母親,你快些去看大夫吧,阿蘿隻怕如今母親已經病症纏身!若是不能及早治了,以後沉屙舊疾,難以根治!”


    二太太見此,真是唬了一跳,她盯著自己女兒,想起阿蘿找出旺財的事來,不免覺得此事詭異。


    微一咬唇,她沉吟間已經有了主意,當下沉聲吩咐魯嬤嬤道:“關了門窗。”


    魯嬤嬤也看不出不對勁,幸好眼下並沒有其他丫鬟服侍身旁,她忙不迭地過去,看外間幾個丫鬟伺候著,應是沒聽到屋裏的話,便小心關上了門。


    再次跑回來,卻見二太太擰眉道:“阿蘿,你且起來,青天白日的,你又不是大夫,怎地說出這番話來?”


    阿蘿跪在那裏哭泣,勉強用拳頭捂住了嘴巴,抬起頭來,委屈地道:“母親,你腹中怕是有些異樣,我總聽著,仿佛裏麵有些聲音,和別人不同。”


    這下子二太太和魯嬤嬤都吃驚不小,兩個人麵麵相覷一番,最後將目光落在了二太太肚子上。


    二太太自己,捂著肚子,臉色蒼白,嘴唇顫抖,半響後,她終於顫聲問阿蘿:“什,什麽聲音?”


    阿蘿擦了擦劈裏啪啦往下掉的眼淚,眨了眨已經通紅的眼睛,歪頭想了想,老老實實地道:“有點像灶房裏那種風箱,轟隆轟隆的。”


    說著,她又指了指母親腹部偏下之處,比劃道:“就是在那處,它還在響。”


    二太太順著阿蘿的視線,望向了自己的小腹,半響後,顫著手摸上了被阿蘿所指的那處、


    她想起自己數月以來,隻有零星血跡遺落。


    自己並不在意的,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可是阿蘿作為個七歲孩童,她不該知道這些的……


    最後倒是魯嬤嬤先鎮靜下來,小聲提議說:“二太太,不管三姑娘所說是童言童語,還是……還是真有其事,我們總是要小心為上。此事先不要聲張,二太太也好歹請個大夫,仔細過過脈,若是無事,那自然是好,隻當三姑娘大病一場後糊塗。”


    二太太此時也冷靜下來,點頭,對地上阿蘿道:“阿蘿,你先起來,仔細讓別人看到了,倒是起了疑慮。”


    阿蘿聽到母親同意要趕緊找個大夫來過脈,心裏稍微鬆快,在魯嬤嬤的扶持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母親,我真得聽到了,這個做不得假的,就像我聽到了旺財在孤島上的叫聲一般,你可不能搪塞我,快些請個高明大夫來看看。”她因為哭過,童稚的聲音中還拖著鼻音,語氣是再認真不過了。


    二太太在最初的震驚後,看著自己女兒含淚清眸中的濃濃擔憂,也是一個歎息。


    她走上前,拿出了帕子,輕輕幫阿蘿拭去眼淚:“這件事,無論真假,你千萬莫要聲張,若是讓人知道了,難免有些閑言碎語。”


    阿蘿連忙點頭,重重點頭:“知道了,母親,這件事我誰也不告訴!”


    魯嬤嬤從旁,卻是想起什麽,欲言又止。


    二太太掃了她一眼,自然是看穿了她的心事,便提醒道:“老祖宗雖然疼你,可是她身邊人多口雜的,你說話也是要小心的。”


    阿蘿微怔了下,之後便明白過來。


    老祖宗身邊的丫鬟,自是各房正相巴結討好的,難保不說哪個丫鬟和哪房有了私密。


    這事自己便是對老祖宗都不能說的。


    她咬了下唇,濕漉漉的眸子望向母親,乖巧地道;“母親,我知道,便是老祖宗,我也不說,誰也不告訴,這事兒除了母親魯嬤嬤和我自己,再無第四個人知道了。”


    二太太聽了,這才放心,又囑咐了阿蘿一番,看看時候不早,怕引起人猜疑,這才匆忙而去。


    送走了母親,阿蘿怔怔坐在杌子上,倒是兀自思索了好半響,卻是不得而知,最後隻能作罷。恰此時老祖宗派了春香請她過去用晚膳,她才擦擦眼淚,打起精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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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的時節,竟是家裏幾個姐妹都在的,圍了一團在老祖宗身旁。


    老祖宗自是特意留了自己身邊的位置來給阿蘿。


    坐下後,飯菜十分豐盛,老祖宗也頻頻親自夾了往日她愛吃的到阿蘿碗裏,隻是阿蘿心裏記掛著母親的病,真是味同嚼蠟,食不下咽。


    正兀自走神著,就聽得葉青萱嬌聲笑著道:“三姐姐,你好歹說說,到時候打算怎麽穿戴什麽過去?”


    阿蘿忙抬頭看過去,卻見大家都在望著自己,仿佛等著自己回答。


    隻是,剛才在說什麽來著?


    老祖宗見此,帶著慈祥的笑:“阿蘿想必是琢磨著自己到底該穿哪件吧?依我說,你們姐妹幾個都不用操心,改明兒我和你們大太太說,讓她拿出銀子來,好生給你們做兩身衣裳頭麵,一定要今年最新的款,打扮一新,到時候也好出個風頭去。”


    阿蘿聽得這話,才知道原來是在說那秋菊宴。


    她想了想,笑著道:“諸位姐妹如今琴棋書畫想必頗有些造詣的,隻有我,因病這一場,倒是荒廢了學業,秋菊宴上,怕是要給諸位姐妹拖後腿了。”


    ——其實她心知肚明,便是沒病這一場,未必就不是拖後腿的。


    果然,她這話一出,大姑娘葉青蓉淡掃她一眼:“阿蘿也不必擔憂,你自有你的好。”


    阿蘿最大的本事,不就是討好長輩嗎?她自是不必勤學苦讀,隻需要到長輩跟前笑一笑,撒個嬌,外麵的國公夫人侯門老太太的,哪個不是拉著她的手隻說模樣好討人喜歡?


    偏生葉青蓉是不愛阿蘿這樣貌的,用她母親的話說,美則美也,卻太過單薄,紅顏薄命罷了,哪來那麽大福分消受老祖宗這般寵愛?


    一如那隻貓。


    老祖宗也是笑嗬嗬地安慰阿蘿道:“你病才好,別把這點子事放心上,該吃吃,該睡睡,這什麽秋菊宴,當得什麽緊,到時候隻管出去透透氣罷了。”


    眾姐妹聽得這話,心中自然明白,老祖宗怕是早把阿蘿的將來打算好了,阿蘿自是不必操心費力去出什麽風頭。


    坐享其成,說的就是她。


    至於她們幾個,除了大房的葉青蓉葉青蓮出身好,其他諸如葉青萱是毫不出眾的,又如馮秀雅,是個寄人籬下的,遇到秋菊宴這種難得可貴的機會,還不是要緊地想出個風頭,引得人注意,傳出去個才名,也好為將來鋪路。


    想起這裏,眾位姐妹心中自然百味雜陳,這在座的,比她出身好的,比她出身賴的,一個是一個,竟是都不如她。


    阿蘿如今心性也不是單純的七歲小娃兒,自然感覺出席上眾位姐妹的心思異樣,不免些許無奈。


    其實她也能明白幾位姐妹的心思,若易地而處,她未必就能心平氣和。


    隻是現在的她,心裏所想卻遠不是眼下這小小的秋菊宴,至於那秋菊宴出風頭的事,她也並不是太過在意。


    她牽掛著母親的病情。


    也心懷對未來命運的不安。


    母親腹中那轟隆隆猶如風箱般急促的聲響,她聽得分明,還不知道到底如何,若是不能及時診治,怕隻怕三年後,母親依然是要撒手人寰。


    還有那秋菊宴上,按理說,她應該會遇到蕭家的公子永瀚,七歲的自己和九歲的永瀚初初見麵,便頗為投緣,幾個侯門老太太紛紛打趣他們是金童玉女一般。


    從那之後,蕭家和葉家來往也比以前更甚,她和永瀚竟算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及至大了,她順理成章嫁到了蕭家。


    重活一世,她下意識想躲開這一切。


    當下望向老祖宗:“老祖宗,阿蘿大病初愈,身子確實不好,到時候勉強去了,也怕耽擱幾個姐妹的興致,倒是不如幹脆不去了?”


    這話一出,老祖宗大搖其頭:“阿蘿啊,你這性子,遇到事兒總是愛躲,這可不行。不過是區區個秋菊宴,你當那是大老虎能吃了你不成?再說了,承國侯家的老太君,還有蕭家老太太,這一個個嘴裏都念叨著你,說好久不曾見到,怪想你這小丫頭的,你忍心讓老人家失望?”


    其他幾個姐妹聽此話,心裏卻是越發不是滋味了。


    那馮秀雅等,心裏想著,這麽好的機會,阿蘿竟是根本不稀罕?


    而葉青蓉卻是淡淡地掃過阿蘿後,垂下眼眸,修長的睫毛遮下了那一絲幾不可見的不屑。


    這阿蘿,怕是擔心在那秋菊宴上丟人現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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