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個剃”


    王賢說到做到,將順來的剃刀遞給顧小憐,自己端坐在火堆前,閉上了眼睛。


    “官人,真要剃麽?”顧小憐問道。


    “剃”王賢沉聲道,雖然心裏對理發這件事充滿了期待,但為了不顯得太另類,他還是擺出一副糾結的神情。


    “那我可真剃了……”顧小憐小聲道。


    “嗯。”王賢點點頭,顧小憐才小心落刀,刮下他一綹頭發來,然後小心搭在手臂上。隨著一刀刀刮下去,王賢腦袋上的頭發越來越越少,他終於體會到一種久違的舒爽感覺……


    ‘實在是爽啊……,與眾人想象的正好相反,王賢此刻的心情,那叫一個雀躍……對他來說,再世為人最大的不適應,除了沒有電、不能上網之外,就是這滿頭飄逸的長發了。這年代不興剃頭,講的是扶毛發受之父母,不可損毀,,是以從小到大,除了修一修邊角之外,他就從沒撈著剃過頭。滿頭長發盤在頭頂上,要多難受有多難受,尤其是不在家裏,沒法定時洗頭的時候,那真是夏天捂痱子、冬天養虱子,他早就想剃光成一快了


    這次終於能名正言順的來一次,焉有不爽之理?


    不一會兒,一個鋥亮的光頭誕生了,王賢摸著自己光溜溜的腦袋,心裏那個舒坦,就別提了。反倒是顧小憐淚眼婆娑,就跟把她的秀發也剃光了一般…


    “別哭,我真不難過,這樣多舒服啊。”王賢笑著安慰下小憐姑娘,又對其他人道:“你們還磨蹭什麽?”


    見欽差都剃光頭了,宋將軍也沒啥好說的,也坐到火堆邊,流著淚道:“仙兒,你下手輕點……”


    “想得美,自己剃去。”顧小憐卻不管他,隻把剃刀丟給他,刀尖險些紮在宋將軍的腦袋上。宋軍忙手忙腳亂的接住,一邊嘟囔著‘女生外向,,一邊舉刀把自己的頭發刮下來,還眼淚直流道:“爹啊,娘啊,兒不孝啊……”


    他們之所以要扮成和尚、冒險進城,是因為閑雲那邊傳來的消息……吳為在喇嘛廟落腳後,用飛鴿傳書的法子,向設在鄰縣的聯絡點,告知了他們所處的位置和情況。之後,在喇嘛廟下的廢磚窯裏躲了幾天,終於等到了穿過層層封鎖的閑雲少爺……雖然晉王軍將五台縣圍得密不透風,但輕功超絕的閑雲少爺,還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摸進來。


    閑雲向王賢介紹了那邊的情況,又將楊榮的安排講給王賢知道,末了拿出兩本度牒道:“多了沒有,你看怎麽辦吧。”


    “不用都有,”王賢笑道:“你當是你武當山啊,度牒隨便發?就算這是五台山,每個廟裏有度牒的也沒幾個,大部分都是黑戶。”


    “那我就放心了。”閑雲看看王賢,突然忍俊不禁道:“不知道你頭圓不圓?”


    “什麽意思?”


    “頭圓的話,比較適合剃光頭。”閑雲少爺撲哧一笑道:“說正經的,你要我在暗中保護,還是跟你一起?”


    “還是暗中跟著吧。”王賢白他一眼道:“不過到時候我們要是露餡被抓了,你可千萬別衝動,速速到大同求援,切記切記。”


    “我知道了。”閑雲點點頭,消失在大風暴雪中……


    頓飯功夫後,所有男人都成了光頭,連昏迷不醒的張五也不例外。然後便開始換穿僧衣……那僧衣內黃外紅,穿上後竟是活脫脫的喇嘛,王賢還有些得意道:“得虧我們扮的是黃教,不然頭上還得點戒疤。”


    宋鍾和劉子進卻笑不出來,前者悶聲道:“你這招能不能行啊?可別自投羅網。”


    “不放心你就留在這兒。”王賢笑道:“說不定比我們瞎折騰還強。”


    “我還是跟著吧……”宋將軍縮縮脖子,蜷在火堆邊不吭聲了。


    王賢看看顧小憐,歎口氣道:“倒是你,明天能蒙混過關麽?”


    “官人放心吧。”顧小憐眯眼一笑,雖然滿麵灰黑,卻依然能讓人感受到笑容的甜美。


    當天夜裏,幾人都輾轉難眠,有人是心疼自己的頭發,有人則擔心明天能不能過關。王賢倒還好,睡著的挺早,很快就進入了夢鄉,直到感覺有人用毛發撓自己的鼻子,才打了個響亮的嚏噴,睜開眼時,便見一個小沙彌正紅著眼圈看向自己。


    “你哪位?”王賢先是一愣,旋即恍然道:“小憐,你也剃了光頭?”


    “不許笑……”顧小憐可憐巴巴的戳他一下,小聲道:“奴家陪官人一起光頭。”說著又不勝擔心道:“是不是醜死了?”


    “哪呢,好看極了,絕對是世上最好看的……”王賢笑道:“小尼姑。”


    “官人就愛取笑奴家……”顧小憐扭動嬌軀一陣不依,又獻寶似的捧出一團假發道:“這是用官人的頭發編的,不扮和尚後,總比用別人的強。”


    “還是小憐細心。”王賢把那假發往頭上一扣,感覺很是妥貼。


    “奴家自個也弄了一頂呢。”顧小憐也把一頂假發扣在頭上,笑嘻嘻道。


    “仙兒,有沒有我的?”宋鍾恬著臉問道。


    “沒有。”顧小憐白他一眼道:“你自己弄”


    “誰說閨女是爹媽的小棉襖來著……”宋鍾鬱悶的又歎口氣。


    把昨晚剩下的饃饃切成片,放在火堆上烤的金黃,便是眾人的早飯。吃過飯,打扮成喇嘛的眾人,便離了廢磚窯,大搖大擺下山,朝縣城方向去了……


    這天竟然難得放晴,不過白慘慘的日頭掛在天上,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溫暖,往縣城去的路上,不時有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兵丁走過,還有固定的哨位,盤查著過往的每一個人,氣氛肅殺極了。


    五台縣戒嚴已經有些日子了,老百姓膽小怕事,都躲在家裏,能不出門就不出門,所以大道上除了官兵,便看不到幾個行人,王賢這群喇嘛,就顯得分外紮眼。


    剛在大道上走了沒多久,便有一對官兵將他們攔住,盤問起來道:“你們是於什麽麽的?”


    “我們是喇嘛。”宋將軍摘下皮帽子,露出一顆光頭道。


    “知道你們是喇嘛”官兵心說這不廢話麽,粗聲粗氣道:“這天寒地凍的,抬著個人於啥去?不知道現在戒嚴呢”


    “我師侄得了急病,”宋鍾一臉焦急道:“必須到城裏求醫,這大雪封山車馬難行,我們是肩扛手抬從五台山上走下來的,諸位官爺行行好,借給我們一輛馬車吧。”見對方一臉不可思議,他又低聲下氣道:“賣給我們一輛也行,不然我師侄到不了縣城,就得凍死了”


    幾個官兵互相看看,伸手道:“你有度牒麽?”


    “帶了帶了。”宋鍾忙從懷裏掏出黃色封皮的度牒,遞給官兵看道:“咱是五台山沙拉寺的大喇嘛,諸位有空來上香啊,我們寺裏的香火很靈驗的。”


    “咳咳……”他身後一個小沙彌咳嗽一聲,埋怨道:“師伯,你快少說兩句吧,咱們色拉寺的臉都快被你丟盡了。”


    “你這孩子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宋鍾瞪他一眼道:“全寺那麽多人,吃穿住用,那樣不得花錢,你又不去掙錢,還不全著落在那些傻……哦不,信眾身上?”


    眾官兵聽得好笑,那為首的總旗打開度牒一看,隻見裏頭赫然躺著一張麵值一萬兩的寶鈔……雖說寶鈔貶值得離譜,但這張九成新的萬兩寶鈔,還是能換個十幾兩銀子的。總旗會心一笑,將寶鈔收入袖中,把度牒還給宋鍾,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和氣問道:“你還要買車麽?”


    “買,當然買。”宋鍾使勁點頭道:“多少錢?”


    “念在你們是去救人的份上,給你們便宜點,五十兩銀子。”總旗念在萬兩寶鈔的份上,沒有獅子大開口……其實橫豎大車都是征用的,無本的生意,要多少算多?


    “五十兩?搶錢呢?”宋鍾卻瞪大眼道。


    “愛要要,不要滾”總旗道。


    “那我們租呢?”宋鍾道。


    “租的話,三十兩。”總旗想想道。


    “真黑啊……”


    “愛租租,不租滾”


    “便宜便宜吧……”宋鍾拉開架勢,砍起價來,好容易講到二十兩,他還是不滿意……還是被身後的眾師侄拉住道:“師叔,你要是再磨蹭下去,師兄可就要圓寂了。”他這才意猶未盡的收了兵,從懷裏摸出兩錠銀子道:“我們可不管給你送回來。”


    “那個誰,你跟他們走一趟,”總旗隨便指派個士卒道:“到了地頭把大車再推回來。”


    “唉……”那士卒無比鬱悶,心說好事兒怎麽想不起我來?


    眾‘喇嘛,把張五安頓到大車上,又蓋好了棉被,那總旗在一旁看著,見張五麵色灰敗,神誌不清,果然病得很重的樣子,隨口問道:“他得的什麽病


    “要是知道還用去看麽?”宋鍾歎氣道:“他這病蹊蹺的很,發起病來六親不認,又撕又咬,不發病時,就這麽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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