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為淩小雪的事一了,今後就不會再與魯班門有什麽牽絆,沒想到才過了三個月不到,他們就又在我眼前出現,想起我爺說的那句“入了門,也就入了江湖”,無奈歎了口氣。


    宋大有好奇心起,問什麽是烤酒法。師父道:“先不忙說這個,咱趕緊離開這兒。”


    見師父臉上不容樂觀,我突然預感:今晚還會有事發生。就聽師父吩咐道:“你們兩個,把酒倒了。”我和季爻乾看了眼宋大有,見她沒反對,依言扳倒大酒缸子。


    “啪啦”碎響,酒缸子摔成幾瓣,黑褐色的酒淌了出來,屋裏瞬間彌漫著一股古怪的酒香味。


    師父喊我們退出屋外,對宋大有說了聲“得罪”,劃了根洋火,居然一把將草屋給燒了。


    “符師父你——”宋大有這才反應過來,慌忙想去撲滅大火,被我和季爻乾攔下。


    “一切損失我照價賠償。”師父轉身就往鎮口走。我倆拉過宋大有,也跟了上去。


    路上師父告訴宋大有,烤酒法是魯班術中的一種,就是在石頭或者斧子上貼符紙,口中念咒,將遠在百裏之外的生酒烤熱。宋耀祖的無腸酒本應常溫發酵,將裏頭驅邪避煞的功效慢慢釀出來,現在有人給他拔苗助長,這無腸酒就變味了。喝了它,容易被人操控。


    說著話,我們已到了鎮上。我原以為師父要回店裏,結果路過支書家,他卻不再向前,反而掉了個頭,往鎮拘留所的方向走。走到半道,他突然停下,想了想,回身對我們道:“等會你倆別說話,大有跟著我。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聽著沒?”


    恍惚間,師父的臉又跟我爺重合在了一起。我們三個同時點頭:“聽著了。”


    到拘留所時已是夜裏十一點多。除了兩個看守的警衛和一個夜班值勤,所裏沒有其他人。師父領了我們徑直進去。


    警衛拿著警棍,凶巴巴地攔下道:“站住!幹什麽的?”


    “老總好。”師父從兜裏掏出香煙給兩個警衛點上,賠笑道,“我們家親戚,出了點事,給你們關所裏了。丫頭沒人照顧,哭著嚷著要見親爹,攔不住,給帶來了。”說著用腳踢了宋大有一下。


    宋大有機靈,立馬會意,“嗷”地哭號起來。


    “行了行了,別在這兒鬧。所裏有規定,哭也不好使。你們明兒來,填了表再說。”


    “不是老總。”師父為難道,“我一個人帶倆娃兒已經忙不過來了,這丫頭又死活不肯跟我回去,我也沒辦法。要不,放你們這兒?”


    宋大有見師父眨眼,哭得越發凶了。


    值勤那人看著有些身份,聽見宋大有哭,揮手讓兩個警衛離開,像是認得師父,“喲”一聲道:“符師父幾時有了孩子?也不喊我喝酒去。你的麵子嘛,那是要給的。不過醜話說在前頭,要出了啥岔子,我可保不了你。”


    師父笑著道:“一定一定。”邊給他點煙,邊讓他帶著,往拘留室走去。


    我們從未到過這種地方,見裏頭陰暗狹長,氣氛壓抑,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值勤喊我們在一道鐵柵欄前等著,推門進去,喊了聲“宋耀祖出來”。不多時,白天那壯漢在鐵柵欄另一頭的房間出現。見到我們,他微微有些訝異,目光落到師父身上,忽然變得陰冷起來。


    “你來這兒嘎哈?”他先發製人。


    “來提醒你,別犯事兒。”師父似笑非笑,“另外告訴你,你屋子被我燒了。”


    宋耀祖倒挺鎮定,向後仰了下身子:“符二當家做事,還是這般心狠手辣。”


    “二爺抬舉。”師父邊說,邊用手指在胸前淩空畫著什麽,“要論心狠手辣,八門誰不知道,您宋耀祖宋二爺是頭一號。”


    我心中暗笑:原以為師父就手底的活兒厲害,沒想到嘴上的功夫也不遑多讓。


    宋耀祖靜靜地看他畫完,咧嘴笑道:“畫完了?畫完了滾,別吵著老子睡大覺。”師父盯著他看了兩秒,起身就走。


    快到門口,就聽宋耀祖在裏頭喊:“照顧好我女兒。”


    我們出了拘留所,謝過值勤和看守,往店裏走。


    路上宋大有問師父,剛才他在拘留室裏比比劃劃的是啥意思。


    師父臉色凝重,告訴我們,支書家的老太太,很可能真是宋耀祖殺的,不過殺她的不是肉身,而是魂兒。


    見我們不明白,師父解釋道:“問題就出在那無腸酒上。宋二爺喝了那酒,亂了心智,害他那人隻要作個法兒,宋二爺的魂兒就被邪物勾了去,成了殺人的幫凶。拘留室裏還有其他犯人,我怕今晚再出事,所以第一時間趕來提醒他。”


    宋大有麵露擔憂:“要是我爹殺人的話,那他豈不是……”說著嗚嗚地哭起來。


    師父搖頭道:“你放心,宋二爺是撈陰門的老手了。有了防範,相信沒人奈何得了他。”頓了頓,他接著道,“時候不早了,咱先回去歇息。等明兒把那人揪出來,宋二爺也就沒事了。”


    宋大有將信將疑,用袖子把眼淚擦幹,聽話地跟了我們回去。


    回到店裏,師父讓宋大有暫時住淩小滿的房間。她倒也不客氣,洗漱完畢,倒頭就睡。師父搖了搖頭,替她把門掩上,讓我倆夜裏先別背文了,養足精神,明天有場硬仗要打。


    轉天吃完過早,師父領了我們三個,又往鎮上支書家走去。才到街口,支書早早地候在那兒,滿臉焦急,似乎遇到了什麽麻煩。


    師父上前問他怎麽了。支書邊在前頭帶路邊道:“也不知怎地了,昨晚你一離開,這屋裏便滿是臭味,熏得人沒法歇息。家裏人裏裏外外都搜遍了,也沒發現啥蹊蹺。那味道別提了,跟死耗子似的。”


    師父冷哼一聲,自忖道:“果然又是這套。”


    他讓支書別著急,他已經知道怎麽回事了。到了支書家,師父徑去老太太的臥房,仍舊在房中搜尋,過了好一會兒,目光落到房門上,衝我伸手道:“尺子。”


    我把丁蘭尺遞過去。師父依舊如前那般,用丁蘭尺丈量了下房門一側的門枋高度,口中開始念叨:“丁蘭少失母,刻木當嚴親。天界分惡善,幽界度陽陰……”還未念完,他手中丁蘭尺一頓,在門枋靠近門楣一寸的位置停下,皺了皺眉,衝季爻乾道:“墨鬥。”


    季爻乾從籮筐裏掏出墨鬥給他。師父用墨鬥繞著他做記號的位置,纏了好幾道古怪的墨線,看著像個法陣。弄完這些,他這才拍拍手,衝支書道:“搗亂的東西就在裏頭。”


    支書將信將疑,照著師父的吩咐,用鑿子小心翼翼地沿著他做記號的位置鑿進去,取了些碎木屑出來。眼看鑿出個不大不小的凹坑了,卻仍舊啥也沒發現,支書正懷疑間,就見兩顆黑乎乎的東西如同跳蚤般,瞬間從木屑中彈出,正好掛在師父用墨鬥纏出來的法陣上,猛地發出淒厲的貓叫聲,“啪嗒”兩聲,掉落在地。


    我們見那是一對已經嚴重腐爛的貓眼,眼珠上溢著膿水,白的綠的紅的,摻了好幾種顏色,看著就惡心。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總覺得那兩顆眼球在直勾勾地盯著人看。


    師父二話不說,“啪啪”兩腳,踩了上去。貓眼發出令人作嘔的“咯嘰”聲,瞬間被踩癟,深綠色的膿水淌了一地,惡臭瞬間彌漫開來。除了師父和宋大有,所有人都忍不住彎腰幹嘔。


    支書嘔得臉都綠了,這才扶著牆壁抱怨道:“符師父,你也不拿出去再踩。”


    師父搖頭道:“你不明白。”他讓我們都別出聲,悄悄挨近門邊,往臥房裏看。


    支書隻看了一眼,忽然渾身發顫,忍不住連連後退。


    隻見臥房床頭上,赫然蹲坐著一團青色的人影。那人影佝僂著身子,在一頓一頓地抖動,那模樣,像是在咳血。人影身旁還蹲著另一團瘦小的身影。看輪廓,應該是隻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撈陰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夜半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夜半央並收藏撈陰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