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我輾轉難眠,並不是因為秦漠飛擠到了我這狹小的臥室裏,而是那些鋪天蓋地的帖子。


    是人都會有點自尊的。即使我走的路本就錯了,卻也一直都在小心維護著那點少得可憐的臉皮。因為一旦撕開那層皮,我會變得及其不堪。


    現在,我仿佛失去所有掩飾的小醜。在裸被人圍觀著,嘲笑著。


    秦漠飛一再讓我不要介懷此事。他說人活著不是活給別人看的,而是為自己活。他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因為他本就是高高在上的神,而我什麽都不是。


    半夜的時候。外麵下起了暴雨,嘩啦啦跟瓢潑似得。我起身關了窗戶就再被回床上睡覺,一個人坐在陽台邊怔怔地望著漫天暴雨發愣。


    我想了很多,從小時候想,一點點想到了我爸重病那年。爸走得特別不放心,他最惦念在他走後媽媽會沒人照顧,因為她習慣性依賴他了。


    倒是我。他說我自小就獨立,所以咽氣的那一刻他隻千叮萬囑讓我照顧好媽媽,並未告訴我以後的路該怎麽走。他若知道我現在的一切。可能會很傷心很失望的。


    我忽然間累到了極點。想逃得遠遠的,誰都找不到我。或者就在這屋裏關著。等著自己慢慢死去。其實我想過很多次死了,每次遇到跨不過去的挫折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死,隻是還放不下媽和小凡。


    該怎麽辦呢,天馬上就要亮了,明天我會不會就成了熱搜上的第一名,被人扒出了所有曆史,以至於路人都知道我是個老鴇子,拉皮條的。


    我在昏暗的夜裏又悄無聲息地哭了,雖然知道眼淚解決不了任何事,但現在能讓我肆無忌憚地揮霍的也就是眼淚了。我捂著臉哭得肝腸寸斷,覺得自己是世上最不被待見的女人了。


    “我以為你應該是很堅強的一個人,怎麽老是哭?哭有用的話,這世上早淚流成河了。”


    身後傳來秦漠飛涼薄的聲音,我頓時一陣尷尬,慌忙吸了吸鼻子止住了哭,轉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的影子。他拿了一件衣服過來披在我身上,輕輕揉著我發絲,掌心的溫度令我微微有些心安。


    “以前讀書的時候,我誌向特別的高,隻是後來一身傲骨被擊得蕩然無存。漠飛,你不會懂那種從天堂掉入地獄的感覺,那一瞬間覺得活著真沒意思。”


    “是從陳酒身下鑽過去的事情嗎?”


    “是啊,從那一刻起,就覺得這輩子完了。後來在我覺得終於可以離開時,卻又被人暗算。那時候在醫院,我幾乎每天都要看護士和醫生們別樣的眼神,特別無地自容。”


    “你恨那個占有你的人嗎?”他的手滯了一下,縮回去了。


    我點點頭,“恨,恨他為什麽不稍微仁慈一點,為什麽要把我弄傷,還給了我一個孩子。”


    “你恨小凡?”


    “不恨,要不是因為小凡,我都不敢提那個人,以前一想起來就恨不能那把刀捅了他,現在好多了。雖然他很混賬,但起碼小凡是可愛的。”


    “歡顏,你有沒有想過可能那個人也是身不由己的呢?否則你怎麽可能受傷住院?”


    “可能吧,是非我都沒法去追究了,我又不知道他是誰。”


    我輕歎了一聲,抬頭看了眼秦漠飛,他的臉在昏暗中看不太清,唯有那涼涼的眼光依然懾人得很。我忍不住身上覆上了他的臉,感覺他臉冰涼涼的。


    “漠飛,你的脾氣為什麽那麽怪?有時候柔情似水,有時候冷若冰霜,我都懷疑你有人格割裂症。”


    這會可能是心情不好,所以我忌諱沒那麽多了,提了提秦漠飛的怪癖。他也沒生氣,隻是攬過我把我抱在懷中,指尖一下下穿透我的發絲。


    他沉默很久歎了聲,道,“睡吧,明天我帶你去個地方。”


    “恩?”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我沒想到秦漠飛居然會帶我來秦家祠堂,這是在魔都郊區的一個古色古香的大莊子。莊子周遭綠蔭蔥蔥,還靠著小山和小湖,很有種依山傍水的感覺。


    莊子是個七進院落,裏麵就兩個守莊子的人。所以這地方雖然冷清,倒也處處一塵不染,有種令人肅然起敬的莊嚴。這莊子前麵都是庭院,最裏邊的正廳才是擺放靈位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已經很多代人了。


    秦漠飛沒有給我介紹這些靈位的人,隻是把我帶到了一個名為褚寧秋的牌位前,牌位的下麵寫著子是秦漠飛,但夫那一邊卻是空白的。


    我疑惑地看了眼他,“這是你媽媽?”


    “恩,走了十多年了,因為抑鬱症自殺了。”


    “你節哀。”


    “我媽患抑鬱症那年我才七歲,她平時也非常的溫柔,慈愛。但一發病就會打我,好幾次把我打得住院,可即使是那樣,我也希望她活著,隻是她每次清醒的時候看到我遍體鱗傷的樣子就會難過,以至於後來她受不了她自己就自殺了。”


    我竟無言以對,想來阿飛說的他小時候有過一段很黑暗的日子,應該就是這個吧?怪不得他有時候會柔情萬種,有時候又那麽狠毒,可能是因為褚夫人吧。


    “我媽走的時候很清醒,跟我說了很多很多話。”秦漠飛說著拿起一塊幹淨的毛巾一遍遍拭擦靈牌上的塵灰,星眸裏全是濃濃的悲戚。


    我想說點什麽安慰他的,卻發現我跟他同病相憐。我頓了頓道,“你們家的條件那麽好,褚夫人為什麽會得那樣的病啊。”


    “她當時懷了一個孩子,都快臨盆的時候卻發生意外沒了,後來每天以淚洗麵,直到我爸發現她生病時已經來不及了。”


    “對不起,我不該問這些。”


    “歡顏,你知道你身上哪一點最打動我嗎?”


    他忽然放下靈牌轉頭看著我,眸光涼涼的。我搖搖頭,因為我一直覺得他對我的感覺也就是對我肉身發生了興趣而已。否則也不會時而好時而壞了。


    他頓了下道,“是因為孩子,一個花樣年華的女人能夠不顧一切把意外來的孩子生下來,這需要很大的勇氣。”


    “其實你高看我了,我隻是因為身體不好,所以不敢拿掉而已。”我自嘲地道,轉身走出了祠堂。


    秦漠飛也跟了出來,帶著我又朝前院而去,那兩個守山莊的傭人看到他都唯唯諾諾的,似乎很怕他。他帶著我來到了一間廂房,裏麵居然還擺著幾盆綠蘿,很淡雅。


    “你腿不好,就在這裏住一段時間吧,這邊沒有網絡沒有電器,會很愜意。”


    “這不太好吧,這地方是你們家的祠堂呢,我一個外人在這裏有些不像話。”


    “沒關係,我說可以就可以,我會陪你的。”


    我長這麽大,還從未過過那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然而跟秦漠飛在秦家祠堂裏,卻體會了這樣的日子,真的很愜意,很溫馨。


    當生活沒有那些現代科技打擾時,人的心情會特別的安靜,即便是看到牆角一朵隨時可能凋零的花也會被感動。


    而更令我感動的是秦漠飛的朝夕相伴和照顧,他一日三餐都自己做,從井裏打水洗菜都自己來。每次他忙碌的時候,我就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靜靜看著,會偷偷把這些畫麵速寫下來。


    這院子裏有很多畫畫的工具,我一時興起就開始作畫了。不過畫麵裏無一不是秦漠飛,有他洗衣服的,有他做飯的,還有他打掃衛生的,很生活化。


    他似乎特別喜歡這種生活,每天忙完了就會帶著我在後山上去看風景,看日出時的火燒雲,看日落時的晚霞,這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愜意。


    我就在這樣不被打擾的情況下度過了一天又一天,完全沒有時間和機會去想那些流言蜚語的事情。在他的悉心照顧下,我的腿也日漸好了起來,已經可以丟掉拐杖走路了。


    他這段日子都沒有離開過祠堂,我都不曉得他的工作是怎麽處理的,或者說他沒處理。因為我們的手機都被他關機了,完全處於一種原始的狀態。


    這段時間我也沒聯係我媽,秦漠飛不讓,說有阿飛和秦語照顧她們。他讓我放鬆玩一段時間,等回到魔都市區就沒有這種機會的,他說得極是。


    我們是十月初回市區的,距離我離開已經有二十來天了。我本以為那些流言蜚語已經隨著時間而淡化了,卻誰知來了一波更令人無法承受的:我被扒出了在當秦漠飛情人的事。


    這事說得有鼻子有眼,並且還有我們倆在一起的畫麵,雖然都是偷拍,但看照片的清晰度,似乎是有預謀的。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說我妄想攀高枝嫁豪門,所以很多人噴我不自量力。


    於是我一回到市區就接到了秦老爺子的邀請,讓我月中去參加他舉辦的一場宴會。這分明就是鴻門宴啊,然而秦漠飛一定要我去,說興許還有地方要我幫忙,讓我見機行事就好。


    我想到他這些日子那麽細心照顧我就同意了,隻是沒想到他還興師動眾地找來了造型師和設計師給我量身定做發型和衣服,弄得我特別的惶恐。


    到了月中這天,我打扮得像個公主似得,穿著大牌設計師專門給我做的淡藍色長禮服出發了,重點是我還戴上了他送給我的那枚大鑽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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