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陸庭修互道晚安,我關了床頭燈睡下。


    想著明天早上起來後又要麵對的尷尬場景,我頭都大了。


    外麵的風雪聲越來越大,隔著窗戶都能聽見風撕扯著院子裏那棵落葉梧桐的聲音,剛開始我還被吵得睡不著,但是到後半夜,我實在抵擋不住困意,慢慢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我翻了個身,習慣性的伸手去抱旁邊的人,但是伸出去的手摸了個空,我一下子驚醒了,這才發現蘇陌漪不在旁邊,我下意識的看向洗手間,見裏麵的燈亮著,我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起床上洗手間去了。


    我沒多想,翻身繼續睡。


    但是左等右等都不見蘇陌漪回來,我幹脆爬起來打開床頭燈,床頭的鬧鍾顯示已經是淩晨三點鍾了。


    我耐著性子又等了十多分鍾,洗手間的燈依然亮著,但是裏麵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不由得有些擔心了。


    想來想去,我還是掀開被子下了床,走到洗手間門口敲門:“蘇陌漪?”


    裏麵立刻傳來一聲脆響,好像是蘇陌漪把什麽東西打碎了,我心裏那點細微的不安頓時被放大,我立刻伸手去擰門把,出乎意料的,門並沒有反鎖,我一擰就開了,這直接讓我看到了永生難忘的一幕。


    蘇陌漪赤腳坐在馬桶蓋上,頭發淩亂滿臉淚痕,左手拿著修眉用的刀片,刀片上還滴著血,右手手臂上已經被劃出了數道刀口,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而她此時看著我的眼神裏全是做壞事被抓現行的不知所措。


    我被這驚悚的一幕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足足四五秒鍾我才反應過來,立刻衝上去搶走她手裏的刀片,壓著聲音低吼道:“蘇陌漪,你在幹什麽!!”


    蘇陌漪怔怔的看著我,眼淚大顆大顆的湧出來,大概是知道她自殘的事已經掩飾不過去了,她緊繃的肩膀慢慢垮了下來,最後捂著臉失聲哭了出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真的不知道……”


    我連忙拿過一旁的大毛巾把她還在滲血的手臂纏了起來,連拉帶拽把她拖了出去。


    把蘇陌漪按坐在沙發上,我翻出藥箱給她處理傷口,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蘇陌漪手臂上細細的刀口密密麻麻,幾乎縱橫交錯成一副棋盤,我暗暗心驚,拉過她另一條手臂掀開一看,上麵更慘。


    也不知道她存在這種行為多長時間了。


    我忍住想要狂罵她一頓的衝動,拿了棉簽給她處理傷口。


    蘇陌漪自始至終都不說話。


    用修眉刀劃出來的刀口特點是刀口深,但範圍小,出血量不大,而且愈合期也短,不仔細看的話根本就看不出來,再加上現在是冬天,蘇陌漪整天穿長袖,一般人不會注意到,所以最近跟她接觸這麽頻繁我才沒發現。


    給她傷口纏上紗布,我耐著性子問:“這到底怎麽回事?你為什麽要傷害自己?”


    蘇陌漪已經冷靜下來了,她搖搖頭:“我不知道。”


    “蘇陌漪!”


    “我真的不知道。”她眼淚又開始泛濫成災:“我隻知道這樣能讓我好受一點……我太難受了。”


    我膽戰心驚的問:“你這樣有多長時間了?”


    “快兩個月了。”


    “你就沒想過要去看醫生?”


    蘇陌漪搖頭:“我不能讓人知道我變成這個樣子。”


    “心理醫生會為你保密的!”我幾乎想吼她一頓:“他們不會告訴別人的,你現在這樣子,明顯是……”


    “抑鬱症。”蘇陌漪接下我的話:“我知道。”


    我:“……既然知道,那為什麽不配合治療?”


    蘇陌漪垂著頭不說話了。


    我心裏越發煩躁,一想到我今晚要是沒發現她在浴室自殘,天亮後她又會變成那個用罵天罵地脾氣火爆來掩飾自己的蘇陌漪,我心裏就訥訥的疼。


    “蘇陌漪,你聽我說。”我好聲好氣的跟她說:“你要去看醫生,對症下藥,抑鬱症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病,你要是放縱自己這樣下去,遲早會害死你的,你信不信?”


    蘇陌漪茫然的看著我:“可是、可是萬一被公司那幫老東西知道我患了精神病,他們一定會想方設法把我拖下來,疏詞,你知道嗎,我不能走,事到如今我已經沒有退路了,一旦被拽下那個高位,我就活不下去了……”


    她的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我連忙按住她的肩膀安撫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冷靜,聽我說。”


    蘇陌漪這才鎮定下來,眼巴巴的看著我,像一個溺水的人在向我求救。


    那個眼神一下子擊中了我的心,想著她這些日子白天頂著壓力上班,晚上卻在沒人看見的地方用修眉刀一刀一刀的自殘,試圖從疼痛和鮮血橫流裏找到平衡和釋放感,我心疼得不行,語氣也軟了下來:“你相信我嗎?”


    蘇陌漪點點頭:“我隻相信你。”


    “那接下來聽我的話成麽?”


    蘇陌漪遲疑了一下:“你要做什麽?”


    “我來為你找醫生,過程絕對保密,而且也不會影響你的正常生活。”


    蘇陌漪猶豫了。


    我繼續給她灌輸治病的好處:“這種病並不是無藥可救,隻要你配合醫生堅持吃藥,再適當放鬆心情,那就一定會好,你要相信我!”


    蘇陌漪沉默了足足兩三分鍾,才艱難的點頭:“好……我相信你。”


    我立刻鬆了口氣。


    可下一刻她又不安起來:“萬一、萬一我吃藥被人懷疑怎麽辦?公司裏那麽多眼線在時時刻刻盯著我看,要是被他們知道我在吃治療抑鬱症的藥,那他們就會……不行,不可以,我不能讓他們知道!”


    我心裏上火一樣的著急,臉上卻不得不裝出淡定的樣子:“你放心好了,抑鬱症的藥瓶上又不會真的寫著抑鬱症藥品,別人要是問你,你就說是在吃維生素就好了,這年頭,工作那麽忙,誰還沒個缺鈣缺維生素的毛病?”


    蘇陌漪這才冷靜了一下,點點頭:“好,我聽你的。”


    安撫了她的情緒,我催促她上床睡覺,自己好去把浴室裏的血跡打掃幹淨,可蘇陌漪神經敏感脆弱得像個孩子,我一有要走的趨勢她就立刻抓住我:“疏詞,不要走,你陪我說會兒話。”


    我見她哭得眼睛紅彤彤的樣子,到底還是不忍心拒絕,拿了被子把我們倆都裹起來,在這個寒風呼嘯的夜裏陪她秉燭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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