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是部隊臨時有事把他叫過去,沒多想,把年年叫起來,監督他吃早餐。


    吃完早餐,我正思忖著是要在家陪陪年年,還是去公司看看再回來,手機響了。


    我拿起來一看,是陸庭修打過來的,我立刻滑下接聽:“喂?”


    “疏詞,我在醫院……”


    陸庭修的聲音透著一股子虛弱,隔著手機我都能聽見他壓抑的粗喘,我一愣,神經立刻緊繃起來:“怎麽回事?你受傷了?”


    “……你先過來再說。”


    掛斷電話,我馬上拿了鑰匙衝出門,年年在背後叫我:“媽媽,你去哪兒?”


    “我去醫院找爸爸,你在家好好待著不要亂跑,我很快就回來。”


    開車到了醫院,在休息室找到陸庭修時,醫生剛把針頭從他手背上拔下來,他臉色蒼白得不像話,額頭上的虛汗一層一層往下冒,看得我一陣膽戰心驚:“你怎麽了?怎麽會弄成這個樣子?”


    陸庭修擺擺手,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哆哆嗦嗦的從口袋裏掏了一張診斷證明書給我:“這個……你自己看。”


    我接過,粗粗掃了一眼,在看到上麵的“輸精管結紮術”時,我愣了一下。


    足足十多秒鍾我才反應過來,陸庭修居然一大早跑到醫院來做絕育手術!


    這尼瑪腦子有坑啊!


    我又氣又心疼,忍不住罵道:“你幹什麽!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陸庭修疼得渾身都在哆嗦:“隻要我沒了生育能力,那陸家就隻有年年一個孩子,我爸隻要不想讓陸家絕後,就不敢再動他了。”


    我想起他昨晚半夜不睡覺盯著我看,被我發現後問我的那句“如果我們這輩子隻有年年一個孩子,你會不會覺得遺憾”,看來當時他就做好了要來絕育的準備。


    在不知道年年是他親生兒子的情況下還能為了他的安全,讓自己這輩子都不要孩子,我心裏又懊悔又難受,眼圈一下子熱了,很想揍他一頓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傻,可是看著他虛弱的樣子我又下不去手。


    “別哭了。”陸庭修撐著椅子扶手站起來:“叫你過來不是為了弄哭你的……開車,帶我去陸家。”


    我頓了頓:“去陸家做什麽?”


    “告訴我爸這件事,不然回頭他還得打年年的主意。”


    “……”


    攙著陸庭修出了醫院,他疼得走路雙腿都在顫,我看著他這副樣子,心裏越發難受:“改天再告訴他吧,我們現在先回家。”


    “不行,我必須現在就告訴他,不是要讓我難受麽,那就看看誰更難受。”


    “……”我也是不懂他的氣性為什麽這麽強,非要在這個節骨眼上不顧疼痛也要和陸振明鬥個你死我活。


    我開車,陸庭修躺在後座上,為了不顛簸到他,一路上我把車開得很慢,磨磨蹭蹭開了半個小時才到陸家,我扶著他下車的時候他還疼得打哆嗦,但是一進陸家的大門,他立刻挺直背脊,昂首挺胸的進去了。


    我:“……”


    進了客廳,正好遇上西裝革履正準備去上班的陸振明,父子兩人打了個照麵,空氣中就開始火花四濺。


    陸振明冷眼看著他:“你來做什麽?”


    陸庭修也不廢話,直接拿出絕育證明擺在他跟前,抬了抬下巴:“看看。”


    陸振明皺眉,但也接了過去,在看清上麵的診斷結果後,他眼神立刻變得猙獰。


    陸庭修淡定的說:“現在陸家就隻剩下年年一個孩子,你要是敢動他,陸家就得絕後,你這麽拚命打下來的江山後繼無人,你真的甘心嗎?”


    陸振明額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臉上的肌肉緊繃起來,他死死的盯著陸庭修,眼裏拉滿了血絲,陸庭修不甘示弱的回敬過去,兩人之間劍拔弩張到好像下一刻就能打起來。


    許久,陸振明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年年不是你親生的,跟領養的有什麽區別?既然你不肯要孩子,那我去福利院領養一個,長大了照樣能替我效力,還比你聽話。”


    陸庭修聳聳肩:“去吧,這世上想聽你的話替你效力的人多了去了,隻要你開口,別說孩子,就算是年紀比你大的人都能開口管你叫爹,但是陸振明,如果哪天你重傷了要死了,這世上絕對沒有人比我更能配你的血型。”


    陸振明握住那張紙,力道大得手指骨節都在泛白。


    陸庭修見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了,也不多做停留,轉身就走。


    我立刻跟了上去,不動聲色的扶住他。


    走出陸家大門,陸庭修繃得直直的腰瞬間彎了下來,他疼得幾乎要原地打滾,我連忙把他扶到車上讓他躺下,他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沈疏詞,我他媽是不是要死了?”


    我關上車門就發動車準備去醫院:“別胡說!你忍忍,我送你去醫院。”


    “不去醫院!”陸庭修吼道:“回家,我要回家!”


    “你疼成這個樣子不去醫院怎麽行?”


    “不去醫院,我丟不起這個人。”陸庭修捂著襠下,整個人在車座上蜷縮成一團:“送我回家,叫醫生過來。”


    知道在他眼裏,麵子這種東西大過天,我也不好多說什麽,發動車一路狂奔回了家。


    回到家裏,叫了醫生過來,醫生給疼得滿床打滾的陸庭修看了一下,果斷給他打了止疼針,前後不過十幾分鍾,陸庭修就安靜了下來。


    醫生走後,我下樓給陸庭修倒水,端著水杯回到樓上房間時,發現年年正趴在門口偷偷往裏麵看。


    “年年,你在幹什麽?”


    年年扭頭,見是我,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把我拉到一旁小聲問:“媽媽,他怎麽了?”


    我敲了一下他的腦門:“什麽他啊他的,他是你爸爸。”


    年年嘟嘟嘴:“可是他跟他是一夥的,都不是好人。”


    “才不是。”我把水放到一旁,認真跟他解釋:“年年,把你抓走的人確實是爺爺,但這跟爸爸沒有關係,是他把你救回來的,而且,為了保證你以後的安全,他甚至……”


    “甚至什麽?”


    我不知道該怎麽跟年年解釋男性複雜的身體結構,隻能委婉的說:“為了你的安全,他以後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年年一愣,眼裏滿是茫然。


    我拍拍他的腦袋示意他去玩兒,端著水進了房間。


    陸庭修跟屍體一樣躺在床上,腦袋歪到一旁,看著窗外的合歡樹枝椏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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