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立刻揪緊了。


    五年前我被陸振明一句嗬斥嚇得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五年後,我仍然不是他的對手,薑是老的辣,這話還真是一點都沒錯。


    陸振明對我放完話後並沒有急著走,而是對不遠處的年年招了招手:“年年,過來。”


    年年怯生生的看了他一眼,最後還是走了過去,縮在他懷裏,時不時看我一眼。


    陸振明和年年待了半個小時才離開,他前腳剛走,年年就問我:“媽媽,爺爺是不是在逼你做不願意做的事?”


    我不太確定剛才陸振明說的那些話年年有沒有聽懂,但私心裏我是不太希望年年和陸振明關係變僵的,我搖搖頭:“沒有。”


    “那為什麽跟他說話的時候你不高興?”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笑著說:“我表現得這麽明顯?”


    年年肯定的點頭。


    我歎了口氣:“年年,你還小,很多事情不能用高不高興來斷定它的性質……”


    “反正你不喜歡爺爺就是了,對不對?”


    我被噎了一下,皺眉看著年年。


    年年振振有詞的說:“那就是爺爺不對,有些話知道你聽了會不高興,那他還說?”


    這一刻年年的維護我不知道是該感到暖心,還是該感到無奈,連年年這個才幾歲的孩子都看得出來陸振明對我的惡意,他到底是有多不屑於掩飾?


    陸振明給了我時間考慮,可我並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去考慮這個問題。


    一方麵是陸庭修渴望已久的自由,一方麵是我和王言拚命救出來的楊泉,從感性上來說,我更趨向於陸庭修,人都是自私的,我和楊泉非親非故,沒必要為了他犧牲陸庭修的自由。


    可理性告訴我,如果我真的幫了陸庭修,從而害得楊泉被輿論活生生逼死,那我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晚上我失眠了。


    人的一生大多數都是在各種煩惱裏度過的,每個年齡階段都有不同的煩惱,也許過個三五年,回首過去,當初讓你糾結得夜不能眠的煩惱放到現在來看根本就算不得什麽,但在當下這個階段來說,它確實能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比如現在,我不知道和陸庭修在一起這件事是不是對的,可眼下來看,無論是對我對他還是對陸振明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如果我隻是找個普普通通的男人嫁了,也許這個時間我正在呼呼大睡,因為要養精蓄銳明天上班賺錢,如果陸庭修按照他父親的心願娶個門當戶對的世家千金,也許他現在會摟著嬌妻抱著孩子,連夢都是帶著夢幻色彩的……


    可是沒有如果。


    一夜無眠到天亮,外麵晨光微熙,我閉了閉幹澀的眼睛,從枕頭底下撈出手機給陸庭修打電話。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才接通,那頭的陸庭修聲音迷迷糊糊的,顯然還在睡覺被我吵醒了:“喂?”


    “是我。”我聲音放得很輕:“是不是吵到你睡覺了?”


    陸庭修似乎打了個嗬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有。”我輕輕歎了口氣。


    陸庭修的聲音一下子清醒了很多:“那為什麽這個點給我打電話?你是不是一夜沒睡?”


    我沉默了一會兒,小聲叫他的名字:“陸庭修……”


    陸庭修一頓,被子悉悉索索一陣響,他好像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怎麽了?”


    “你爸昨天來找我了。”


    “……他跟你說什麽了?”


    每次他爸來找我都沒有好事,這點他比我更清楚。


    我把昨晚陸振明對我說的那些話簡單的複述了一遍,陸庭修聽完後陷入了沉默。


    他不說話,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我們就這麽隔著聽筒沉默了足足兩三分鍾,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再說什麽的時候,他突然問:“所以,你想勸我回去麽?”


    我鼻子一酸,跟被人當頭澆了一盆醋似的,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和委屈徹底把我淹沒了,我小聲抽泣道:“對不起。”


    陸庭修深深的,長長的歎了口氣。


    “我總是連累你。”我內疚的說:“跟我在一起以後,你就沒舒心過。”


    “確實。”陸庭修說:“你確實不讓我舒心。”


    我:“……”


    陸庭修低聲抱怨開了:“你不僅不讓我舒心,還老是惹我生氣,而且,在你心裏,無論考慮什麽,我永遠不是排在第一位,就好像你手裏有塊蛋糕,你想送給的第一個人永遠都不會是我。”


    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我要是能早點看清楚你是這樣的人,我就……”


    他頓住了,沒繼續說下去,我的心卻懸了起來。


    “我就死死的把你圈在身邊,不要孩子,不要父母幹涉,不要朋友,把你調教成眼裏永遠都隻有我一個人的專屬品!”陸庭修咬牙切齒的說。


    我哭笑不得,同時也知道,雖然他在埋怨,但是他並沒有真的生氣。


    這個認知讓我心裏小小的鬆了一口氣。


    我低聲問:“你什麽時候能回來?”


    “快了吧。”陸庭修說:“等天亮了跟上頭說一聲,下午能回去。”


    我低聲問:“你……怪我嗎?”


    陸庭修故作深沉的歎了口氣:“這事兒要不是我爸刁難的你,你做出這種選擇,回去我能打斷你的腿,可是提出這種要求的人偏偏是我親生父親,你說我有什麽理由去埋怨你?”


    我心裏一陣酸楚:“對不起。”


    “好啦,我知道你也有苦衷,在家看著年年,等我回去再說。”


    “好。”


    掛斷電話,我躺平身體,怔怔的看著天花板,本來都已經做好要被陸庭修罵一頓的準備,可他不僅沒罵我,反倒安慰我不要難過,這讓我心裏的罪惡感更深了一層,如果我不這麽任性,他是不是就不會活得這麽累?


    下午,陸庭修果然回來了。


    在部隊待了將近十天,估計是整天沒事做,他沒什麽精神,下巴的胡子也長出來了,整個人看起來一下子老了十多歲。


    年年看見他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認錯人了,確定眼前的人是陸庭修後,他立刻小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爸爸,你怎麽才回來?”


    陸庭修彎腰把他抱了起來:“爸爸有點事出差了,怎麽,想爸爸了?”


    “想,特別特別想!”年年摟著他的脖子撒嬌:“你想年年沒有?”


    “當然想啦,這不一回來就趕緊回家來看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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