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陸庭修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大事不妙”的前兆,陸庭修率先反應過來,拉了我一把:“那個醫生住哪裏?”


    我帶著陸庭修一路狂奔到休息室,顧不得這個時間敲門會不會吵到隔壁休息的醫生,我用力砸門:“楊醫生?楊醫生你在嗎?開門啊楊醫生!”


    敲了好一會兒都無人應答,陸庭修幹脆把我扯開,抬腳踹門,幾聲巨響過後,門應聲倒地,我和陸庭修衝了進去。


    休息室裏黑漆漆的,沒開燈,我胡亂摸到燈的開關,打開掃了一眼屋裏,沒人。


    我心跳快得有點不正常,活了將近三十年,第一次遇到這種事,說不心慌是假的,我按住胸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你去找兒科的主任,我去頂樓天台看看,分頭行動效率高一點。”


    “好。”


    和陸庭修兵分兩路,我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前台,跟護士要了楊泉的手機號碼,然後一邊往天台方向跑一邊打他電話。


    電話一直在響,卻沒有人接,我心急如焚,幹脆掛了手機,腳下生風一樣狂奔上樓,就怕再晚一兩分鍾,楊泉就再也回不來了。


    我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麽自責,如果在走出楊泉休息室的時候我就把藥丸拿去給醫護人員鑒定,現在也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楊泉要是真的因此沒了,那我有推卸不了的責任。


    衝上天台,我幾乎是把門踹開的,看到倒在地上的楊泉時,我瞳孔微微一縮,立刻衝過去把他扶起來:“楊醫生?楊醫生?”


    楊泉雙眼緊閉臉色蒼白,觸手可及的皮膚冰涼到沒有絲毫人氣,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這時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我空出一隻手去接,陸庭修的聲音傳來:“找到了嗎?”


    “找到了。”我喉嚨有點哽:“在頂樓。”


    陸庭修頓了頓:“他怎麽樣了?”


    “……不知道。”


    “你別害怕,我馬上上去。”


    掛斷電話,我就著跪坐在地上的姿勢扶著楊泉,心裏說不出是害怕多一點還是無措多一點。


    楊泉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樣子太可怕了,我不知道自己現在抱著的是一具屍體還是一個熟睡的人。


    陸庭修帶著兒科主任和幾個護士衝上來時,我整個人都快被頂樓的風吹麻木了,陸庭修衝過來,從我手裏接過楊泉,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頸動脈,然後招呼已經呆滯的醫護人員:“還愣著幹什麽,快過來看看啊!”


    其中兩個女護士已經捂著嘴小聲哭了出來。


    兒科主任滿臉不敢置信的走過來,猶豫了半天都沒敢伸手碰楊泉,陸庭修簡直快被他氣死了:“你們還是醫生嗎?他是你們的同行啊!現在見死不救是怎樣?”


    主任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他怎麽就這麽想不開呢?”


    陸庭修臉一下子黑了,他扭頭看了一眼四周,隨手撈起地上放著的啤酒罐子就朝主任砸過去:“他還沒死!”


    這話讓我一愣,驚喜道:“他還活著?”


    陸庭修又探了一下他的鼻息:“還活著,不過離死差不多了,這上麵太冷,他的體溫下降得厲害……媽的,都說了人沒死,你們還愣著幹什麽!”


    被陸庭修這麽一吼,幾個醫護人員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手忙腳亂的跑過來把楊泉抬了下去。


    我瞬間鬆了一口氣,跌坐在地上,感覺雙腿都在發抖。


    陸庭修把我拽了起來:“沒事吧?”


    我按著仍然狂跳不已的心髒,搖搖頭:“沒事……你說他吃藥沒有?”


    “應該沒有,隻是喝了酒。”陸庭修踢了一腳地上數十個啤酒罐子:“不過我看他也沒有要活著的心思了,大半夜跑到隻有五六度的天台上喝得不省人事,今晚我們要是沒發現他,明天他就是一具屍體了。”


    陸庭修這句話成功的安慰了我,至少我沒遲到,楊泉還活著。


    從天台上下來,我執意要去看看楊泉的搶救結果,陸庭修拗不過我,隻好滿臉幽怨的陪著我在急救室外麵等著,這一去我才知道,短短十多分鍾時間,楊泉“畏罪自殺”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醫院。


    一路走過去,聽到好幾個以訛傳訛的楊泉自殺版本後,我氣憤不已。


    先不說楊泉在這件事裏有沒有錯,就算錯了,作為同行,這些人這麽肆無忌憚的傳這些謠言真的好嗎?醫療圈子就這麽大,按照事情目前的發酵程度,恐怕不到天亮就會傳遍圈子,到時候讓楊泉怎麽做人?他以後恐怕都無法在圈子裏立足。


    等在急救室外麵,我一直黑著臉。


    陸庭修陪在我旁邊,勸道:“這件事本來就跟你沒關係,你別太操心了,能發現楊泉在天台上你已經很了不起了……對了,你怎麽會知道他在天台上?”


    對於陸庭修都這個時候了還把注意力放在這方麵我也是服氣了,隨口解釋了一遍,我把這件事草草帶了過去。


    陸庭修聽完後雖然不至於醋意大發,但以他的性子,不高興是真的,隻是礙於眼下的情形,他不好發作就是了。


    一個小時後,楊泉被人推了出來,檢查結果顯示他有輕微的酒精中毒,說白了就是喝醉,血液裏沒有查出安眠藥成分,這個結果讓大家都鬆了口氣。


    陸庭修拖著我就往病房方向走:“他沒事了,你可以放心了吧?”


    我確實鬆了一口氣,但是一想到楊泉醒來後要麵對的輿論,我又有些擔心了。


    楊泉這麽溫和且敬業的人,實在不應該被這麽殘忍的對待。


    第二天是周日,陸庭修終於有時間一整天在醫院陪著年年了。


    隻是一大早醫院就不太平,那天因為術後並發症死去的男孩家屬在醫院門口拉開橫幅,擺上香爐燒紙錢,跪地大喊醫院草菅人命,引來不少媒體采訪拍攝,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


    我密切關注著這件事的發展。


    醫院不堪其擾報警,警察來了以後也束手無策,家屬喊著要楊泉一命換一命,有女護士站出來為楊泉辯解,說男孩術後楊泉一再叮囑暫時不能吃東西,可男孩死後卻在他胃裏發現了沒消化完的方便麵,這顯然是家屬的疏忽才導致的,不應該賴到醫院頭上,更不應該怪楊泉。


    護士還沒說完就被幾個家屬一擁而上打了一頓,滿頭是血被抬了回來。


    醫院一時間人心惶惶,好幾個住院的病人鬧著要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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