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聽,哭得更大聲了。


    我頭疼不已:“你再哭我現在就走,把你扔這兒讓你自生自滅。”


    年年一聽,哭聲立刻噎在嗓子裏,眼淚大顆大顆的滾下來,憋得臉色發白。


    他這副樣子我心裏也不好受,剛想過去說點好話哄哄他,病房門“哢噠”一聲輕響,楊泉進來了。


    大概是熬了夜,他臉色不太好,可臉上依然掛著招牌式的親切笑容,他徑直走到年年身邊,伸手把他抱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背:“小家夥,怎麽又哭了?是不是太難受了?”


    年年淚眼模糊的看著他,點點頭,抽泣了一下。


    “沒事沒事,叔叔知道你難受。”楊泉從口袋裏掏了個棒棒糖塞到他手裏:“來,等會兒吃顆糖就不難受了,不哭了哦。”


    看著他抱孩子熟稔的手法和哄孩子親切的語氣,我心裏自愧不如,也不好意思麻煩他幫我收拾爛攤子,連忙走過去伸手要抱年年:“楊醫生,我來吧,你該下班了吧?快回去休息。”


    楊泉搖搖頭:“我就住在醫院,不著急回去,粥呢?我來喂他吃東西。”


    我:“……”


    雖然很不好意思,但眼下似乎也隻有楊泉能哄年年吃東西了,我把粥端到他麵前,看著他一湯匙一湯匙耐心的哄著年年吃,一碗粥足足喂了半個小時,他從始至終都沒表現出絲毫不耐煩。


    等到年年喝了粥吃了藥,楊泉才起身離開。


    我送他到門口,一迭聲的跟他道謝:“真是麻煩你了。”


    楊泉搖頭,壓低聲音說:“頂樓那些啤酒罐子是你幫我處理掉的吧?我還沒謝謝你呢。”


    我想起昨晚他一個人落寞的在頂樓喝酒的背影,心裏一頓,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楊醫生,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楊泉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沒有,隻是工作上遇到了點小難題,有點煩罷了……昨晚的事你可別說出去,要是讓主任知道,他會罵死我的。”


    我忍不住有點好笑:“好。”


    楊泉這才轉身離開。


    下午,我陪年年去霧化室做霧化,回來的時候在醫院走廊裏又看到了楊泉。


    他手裏正拿著病曆本,正一邊走一邊和護士討論著什麽,絲毫沒注意到我正看著他,我低頭看了一眼手表,現在是下午兩點半,上了一天一夜班的楊泉這個時候不應該在宿舍睡覺麽?


    我本來沒想打擾楊泉的,但是旁邊的年年一看到楊泉,立刻興奮的朝他揮手:“醫生叔叔!”


    楊泉抬起頭,看見我們時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是你們啊。”


    他把病曆本交給護士,走到我們麵前,捏了捏年年的臉,笑著問:“去做霧化了麽?”


    “嗯,醫生說他恢複得不錯,留院觀察兩天,不出意外的話就可以回家了。”


    “那就好。”


    我注意著楊泉的臉色,低聲問:“楊醫生,你上了夜班,這個時候不應該在睡覺麽?怎麽還在醫院?你都不累麽?”


    楊泉撓了撓後腦勺:“我在醫院有自己的休息間,平時沒事都是住在醫院裏,睡醒了就過來幫忙……其實也沒什麽,反正一個人閑著也是閑著。”


    我沒想到這年頭居然還有人能敬業到這個程度,當下對他佩服到五體投地,但是看著他熬過夜後顯然不太好看的臉色,我勸道:“話雖然是這麽說,但是要注意休息啊……你喝湯麽?”


    楊泉一愣。


    我解釋道:“每天下午我家裏人會送湯過來,我讓他們給你帶一份。”


    楊泉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好啊,那就謝謝你了。”


    “不客氣。”我說:“下午四點鍾,你有空就過來一趟病房,我把湯給你留著。”


    “好。”


    告別楊泉,我抱著年年回病房,年年窩在我懷裏,不停的扭頭看楊泉。


    回到病房,我剛把年年放下他就拽著我的袖子問:“媽媽,醫生叔叔是不是不開心?”


    我詫異道:“為什麽這麽問?”


    “他剛才一直在握拳頭。”年年對我示範了一下那個握拳的動作:“我在電視上看過心理學分析,心理學家說隻有有心事或者不開心的人才會一直做這種小動作。”


    我愣了愣,拍拍他的腦袋:“你想多了,說不定人家隻是習慣性做這個動作。”


    “真的是這樣嗎?”年年歪著腦袋問。


    “就你事兒多。”我給他蓋上被子:“快點睡覺,睡醒張嫂就給你送湯來了。”


    話雖然是這麽說,年年卻給我提了個醒,其實我也感覺楊泉好像不太開心,雖然對著病人的時候他總是一臉笑眯眯的,但是眼角眉梢的疲憊掩都掩不住,而且昨天晚上還躲在陽台上喝酒,這不是一個開心的人該有的表現。


    年年很快就睡著了,我也靠在床邊打了個盹兒,隻是前後不到五分鍾,外麵突然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尖銳的哭喊聲和醫生的吼聲:“快送搶救室!”


    我一頓,立刻起身打開病房的門往外看,剛好看到楊泉和幾個護士簇擁著躺在平車上的孩子飛快的衝向急救室,那孩子不過七八歲,臉色白裏透青,渾身不停的抽搐,伴隨著陣陣嘔吐,情況慘不忍睹。


    周圍一群家屬呼啦啦的跟了上去,一個個呼天搶地,走廊裏亂成一團。


    這種情況在醫院並不少見,我也沒有覺得奇怪,隻是我注意到,推著平車的楊泉額頭上冷汗涔涔,那一臉的擔憂和著急仿佛躺在平車上的孩子是他的。


    這時身後傳來年年的喊聲,他也被這動靜驚醒了,我沒多想,轉身回去安撫他。


    四點多,張嫂送了兩份湯過來,今天是燉得鮮香無比的蓮藕湯,我留了一份,本來想讓楊泉過來的,但是想起一個小時前送進急救室的孩子,我估摸著他現在沒空,隻好把湯放進保溫鍋,等他忙完了過來喝。


    張嫂走後,我去了一趟公共洗手間,剛關上洗手間隔間的門,就聽到外麵兩個護士在低聲說話,其中一個說:“哎,你說這次的事該不會又賴到楊醫生頭上吧?那個孩子可是術後並發症才死的,楊醫生很努力在搶救了……”


    “說不好,這事兒又不是一次兩次了,楊醫生從婦產科轉到兒科不就是為了避開那些亂嚼舌根的人麽,誰知道現在又出了這樣的事,我看家屬情緒那麽激動,這件事恐怕沒那麽簡單就能平息下去,而且楊醫生這幾天精神狀態一直不太好,等會兒我得去看看他,免得他出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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