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少軒抬起一雙淚眸,望著上官清越。


    “死了的人,真的就什麽感覺都沒有了嗎?不是說,可以變成天上的星星,看著親人嗎?”


    上官清越輕輕一笑,“那你就更應該堅強,不能讓你父親看到你在這裏掉眼淚!男兒有淚不輕彈,怎麽能像個女孩子一樣,哭哭啼啼。”


    “在我年幼的時候,以為母親死了,後來又被父親拋棄。我也以為,我的人生糟糕極了。但後來,我師父告訴我,沒有人會可憐你的柔弱,隻有你學會堅強,不要隨便掉眼淚,強大自己,才是對自己最好的安慰。”


    上官清越的臉上,保持著美麗的笑容,抬頭看著廣袤的星空,頓覺自己的將來還是充滿希望的。


    她這段時間,還是很開心的。離開了大君國的皇城,離開了君冥燁,感覺自己就像得到了重生一樣,也更加珍惜未來。


    但沒想到那個魔鬼,竟然又再度糾纏上來。


    但她不會放棄,她一定會再次從魔掌中逃脫。


    “希望無處不在,隻要找到自己堅定的目標,一切艱難都會很輕易地熬過去。”她現在唯一的支撐,就是腹中的孩子。


    葉少軒還深深低下頭,不說話。


    “我知道,親人離世,任何華麗的言語,也無法對你起到任何安慰。”


    上官清越刻意將聲音壓得更低,“既然覺得,自己的親人死於非命,何不堅強起來,揪出真凶?”


    葉少軒用力點頭,聲音裏還帶著點哽咽,“這上麵……”


    他抬起手,撫摸樹幹上的字跡。


    “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爹抱著我,用刀劍在樹上刻下的劍痕。”


    上官清越看向樹幹,隻見上麵寫著一句話……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我爹希望我將來長大能有出息,能成為頂天立地的好男兒,隻可惜我太沒用了,什麽都做不好!”


    葉少軒緊緊抓著自己的拳頭,骨節處一片泛白。


    “我一直在爹的庇護下,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孩子,我以為我爹會一直像一棵高大的大樹,陪在我身邊,我沒想到……”


    “他會這麽匆忙離開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莊內又人心不古,我完全做不到我爹期許的那樣。”


    “是我沒用!我太沒用了!我當不好莊主,也不被莊內的人信服!甚至連殺害我爹的凶手都抓不住!我還幫不了你們……”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葉老莊主當年在這棵大樹上刻下這句話,便是告訴你,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你一直生長在庇護之下,沒有經曆過任何風雨,忽然將所有的重任壓在你一個人的肩上,肯定覺得壓力很大,無法承受。”


    “但你已經長大了,不是處處需要人保護的小孩子,為何還不懂得身為男人,應該有的擔當和責任?”


    葉少軒緩緩抬起頭,看向上官清越。


    “人總要經曆,才能成長。但你一味沉浸在你的痛苦中,不肯自拔,那麽你的經曆和遭遇,不會成為你的助力,而是會成為將你徹底打壓到墮落深淵的重錘。”


    “你的膝蓋一旦跪下,你也將再沒有任何力氣重新站起來!磨難,不是讓你退縮,而是讓你勇敢麵對。”


    “你要相信你自己,你現在做不到你爹期許的樣子,並不代表將來做不好。”


    上官清越的話,深深觸動了葉少軒的心,他看著她的目光裏,也多了一些光芒,不再那麽黑暗頹敗。


    葉少軒半晌無聲,忽然轉身大步離去。


    上官清越以為他想通了,正要轉身回房,就見葉少軒抱著一個箱子,又折回來了。


    “這是做什麽?”


    上官清越見葉少軒開始在樹幹下,用鐵鍬不住挖著,奇怪起來。


    “我要將這些東西,都埋了!”


    “都是一些什麽?”


    上官清越很好奇,見葉少軒打開箱子,便多看了一眼。


    隻見裏麵放著很多筆墨之類的東西,還有一些很舊的玩偶。


    “我從小不喜習武,隻喜歡寫詩作畫。但生在武林世家,豈能不習武!一直被爹逼著,才學了一些功夫在身上,心底卻深深抗拒,經常偷偷在夜裏練字作畫。”


    上官清越隨便拿了兩張詩句和畫卷,沒想到葉少軒寫了一手的好字,也畫了一手的好畫。


    “這些東西,我自此不會再碰了!好好習武,好好管理好青峰莊!我爹在天之靈,也能欣慰。”


    上官清越看到那些的字卷之間,有一把小短劍,看上去像小孩子習劍用的那一種。


    她拿起那把短劍,隻見上麵烏黑一片沒有任何花紋紋路,拔開劍鞘,劍身也生滿了濁鏽,看上去是一把還沒開封的短劍。


    “這是我小時候,學劍時的劍。已經生鏽了,也沒開封,但是爹送給我的,就一直收著了。”


    “我小的時候,喜歡習劍,但父親覺得我是女孩子,不該舞刀弄劍。”上官清越拿著那把短劍,在手中隨便耍完了兩下。


    倍覺很喜歡,也很適合自己用。


    “很輕,很適手。”她喜歡短小又輕巧的東西。


    這樣耍在手裏,靈活又不累手腕。


    “夫人若喜歡,便送給夫人吧!隻是還沒開刃,也沒什麽用處。”


    “這是你父親送給你的東西。”上官清越可不想要這麽有紀念價值的東西。


    “這把劍在夫人手裏,看著十分的適合!何況我非常感激夫人方才對我說的那一番話,從來都沒人對我說過這些。真是醍醐灌頂,一下子就清醒了!也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了。”


    “這不是什麽名貴的東西,隻是小時候學劍的道具,夫人不嫌棄寒酸,便收下吧。我看得出來,夫人很喜歡。”


    上官清越不禁笑彎唇角,“我確實很喜歡這個長度的短劍。”


    私下的時候,倒是可以開刃,之後留著防身。而且樣式又不華麗,沒有花紋,正是她所喜歡的簡單質樸。


    葉少軒挖了坑,就要將箱子裏的東西,埋在地下。


    “這些字畫,都是你這些年的心血,埋葬了,很可惜。”


    “我不想再不務正業了!”


    葉少軒猶豫了一下,還是全數埋在了樹根之下。


    上官清越悄悄掃了一眼周圍,見沒什麽動靜,便笑著對葉少軒說。


    “為了感謝你收容我們這麽多日,又送了我一把很喜歡的短劍。我想今晚去葉老莊主的靈前幫忙守靈。”


    接著,上官清越又補充一句,“再過一日,葉老莊主就要入土為安了,也就沒有機會了。”


    葉少軒本想拒絕,但見上官清越別有深意的目光,便點頭答應了。


    君子玨居然也推門出來了。


    他和上官清越對視一眼,心照不宣,互相點下頭,似乎心中所想,便在瞬間都知道了。


    君冥燁早就醒了,站在窗子前,透過窗子上的縫隙,看到外麵的景象,臉色沉冷的好像幽深冰潭。


    他厭惡極了,上官清越和君子玨之間默契的樣子。


    但又找不到理由衝出去破壞他們的心意相通。他君冥燁,一生驕傲,一世英名,都毀在那個女人的手上了。


    本來想轉身再回去睡覺,不去理會那個女人和君子玨,但總是心裏煩躁,便穿上衣服,也跟著出去了。


    “本事沒多少,卻總是多管閑事!”他悶哼一聲,悄悄隱藏在如墨的黑夜當中。


    司徒建忠和鶯歌,也跟著去了靈堂,他們守在靈堂門外。


    “我知道你要做什麽。”君子玨低聲對上官清越說。


    上官清越一笑,“有些事,還要你來著手,畢竟你是男人。”


    君子玨也是一笑,“所以我跟上來了。”


    上官清越沒有說,她知道他會跟上來,才會對葉少軒提議來靈堂。


    葉少軒見他們這般,不禁讚道,“公子和夫人,相敬如賓,感情融洽,真是淩然豔慕。”


    葉少軒望著漆黑的棺木,悵然歎息,“我爹很愛我娘,我想若我娘還活著,也會如你們這般恩愛。”


    “隻可惜,我娘生下我就去了,我連我娘的麵,都沒見過。”


    葉少軒又傷心地紅了眼眶,但這一次,沒有懦弱地再掉眼淚,而是低著頭沉默著,像個被遺棄的可憐小孩。


    沒想到,葉少軒竟然從小無母,怪不得葉老莊主那麽疼護他,養成了他不能獨當一麵的柔軟性子。


    君冥燁站在外麵,聽見葉少軒對君子玨和上官清越“相敬如賓”的讚許,整個人都要氣得炸肺了。


    “該死的女人,難道忘記她被皇上拋棄算計了!”


    君子玨聽見外麵,鶯歌的低低咳嗽示意聲,便知道門外的門人,已經被鶯歌和司徒建忠點了昏穴。


    “少莊主,你如何斷定老莊主就是死於中毒?又是何種毒?又如何斷定就是死於五毒門的手中?”


    君子玨的一連數問,將葉少軒給問愣了。


    “三師叔說的。正是五毒門的獨家秘製的劇毒,五靈絕命散。”


    “旁人說的話,豈有自己親眼見過的更真實。”上官清越輕輕一笑。


    葉少軒不禁臉色都變了,“你們……你們要開棺?”


    “不行!我爹已經過世了,豈能開棺驚擾他老人家。”葉少軒趕緊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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