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看到黃山部長居然也在家,正等著我們一起吃早餐。


    黃微微一看到她爸,就將身子貼了上去,乖巧地替她爸遞牛奶,切蛋糕。


    黃山部長上班時間不去辦公室,這是少有的事。在我認識他女兒之後,幾乎從來就沒見過他在家吃過早餐。他今天留在家,絕非偶然,必定有事發生。


    我心懷鬼胎,默默地喝著牛奶,不敢抬頭去看他。


    果然,黃山部長先開口了,問我道:“小陳,縣裏的工作都交接好了?”


    我趕緊點頭說:“交接清楚了。”


    “現在有什麽打算呢?”黃山部長說話一貫聲音不大,但每句話都要讓人想想才敢回答。他做了一輩子的組織幹部,洞察他人心思信手拈來。有人說,組織幹部都長著一雙洞若觀火的眼睛,能看清每個幹部身上的優劣。


    “爸,”我誠誠懇懇地說:“我想去省委報到,等組織安排新工作。”


    如叫陳雅致為“媽”一樣,我從拿了結婚證那天開始,我就叫黃山部長為“爸”。但這種稱謂我隻在家裏叫,出了家門,我還如別人一樣,稱呼他為“黃部長”或者領導。


    黃山部長輕輕嗯了一聲,轉而問我道:“我聽微微媽說,你們準備舉行婚禮?”


    我低聲嗯了一聲,抬眼去看黃微微。


    黃微微悄悄點了一下頭,攀著她爸的肩膀撒著嬌說:“爸,陳風今天要去省裏報到呢,哪裏有空辦呀。”


    黃山部長驚訝地哦了一聲,轉頭喊妻子陳雅致:“老陳,老陳,你是情報不準嘛。”


    陳雅致局長端著一杯牛奶從廚房裏出來,略顯驚訝地問:“什麽情報不準?婚姻大事,能兒戲嗎?”


    黃微微笑道:“我們都拿了結婚證了,婚姻大事算是解決了。這舉辦儀式,辦與不辦,有什麽關係?再說,現在提倡節約。”


    陳雅致顯然生氣了,她皺著眉頭喝道:“微微,你小孩子家,插什麽嘴?”


    黃微微撅著嘴唇嚷道:“媽,我都要做媽了,還說我是小孩子。”


    陳雅致黑著臉說:“我看你呀,就是長不大。婚姻是人生大事,雖然說你們是法律上的夫妻,可是沒有舉行婚禮,別人會怎麽說?你叫我的麵子往哪裏擱?你爸的麵子往哪裏擱?不辦,人家還以為我們老黃家有什麽事呢。”


    黃微微被她媽一頓訓斥,嚇得不敢開口了,隻好纏著她爸說:“爸,你看我媽,真是煩人呢。”


    黃山部長寬宏大量地微笑,拍了拍女兒的頭說:“微微,有些時候,你媽的意見還是很對的。”


    黃山部長的這句話明顯偏袒在陳雅致這邊,我豈能看不出他的心思。


    我趕緊說:“爸、媽,婚禮肯定要辦。不辦,我不但對不起你們二老,更對不起微微。”


    陳雅致局長滿意地笑,讚揚我說:“你看,還是人家小陳懂事。到底是幹部,思想覺悟就是比你高。雖然我們都是黨的幹部,但我們終究還是普通人嘛。幹部不是生活在真空裏的。人情往複,人之常情。”


    黃微微狠狠地瞪了我一樣,罵道:“叛徒。”


    她這一句叛徒,把我們都逗得笑了起來。屋子裏的空氣轉眼輕鬆了許多。


    陳雅致局長在我對麵坐下來,一本正經地說:“小陳,今天你爸我也留在家了,就是想趁著這個機會,把婚禮的一些事商量商量,你看如何?”


    我有苦難言,衡雁賓館裏還住著朱花語和李蓮,省裏報到的時間也就要到了,如果我真的留下來談婚禮的事,談完後再花上幾天時間準備,等我結完婚,報到的時間早就過了。可是我已經表態要舉行婚禮,這時候再反悔,陳雅致不把我生吞活剝才怪!


    我隻好硬著頭皮說:“媽,我還是老意見,都聽您的。”


    陳雅致局長再次滿意地笑,安排我說:“中午把你媽請來,還有你小姨一家子,王眉一起吃個團圓飯,順便把日子確定好。我老陳要嫁個女,就必須風風光光的嫁。”


    我唯唯若若地表示讚同,喝光了杯子裏的牛奶起身說:“我現在就回去家裏。”


    “不急!”黃山部長製止了我,問道:“剛才我聽微微說,省裏報到的時間要到了?”


    我認真地點頭說:“就明天。”


    “明天要報到,你還能辦個什麽婚禮?”黃山部長臉上漫上來一層怒氣。


    “我推遲幾天去報到應該沒關係。”我說,眼睛不敢去看他。


    “亂彈琴!”黃山部長拂袖而起,抓起桌子上的公文包,甩手出了門。


    我被這突然的變故嚇了一跳,黃山部長的態度是針對我來的,還是針對陳雅致局長呢?我心裏揣揣然的,眼睛去看陳雅致局長,希望從她的臉上讀出一絲希望。


    陳雅致局長臉上波瀾不驚,她安靜著喝著牛奶,眼光根本不看我。


    “媽1我心虛地叫一聲。


    “你呀!”她站起身來,將杯子推到一邊說:“微微爸不高興了,你這個婚,還能結嗎?”


    “怎麽辦?”我求救地問。


    “我能知道怎麽辦?”陳雅致局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說:“你自己去跟黃部長解釋。明明知道要辦婚禮,還提什麽報到的事。這報到,早一天晚一天能死人?又沒個硬性的規定!你們這樣說,不是明擺著不配合麽。”


    我叫屈道:“媽,我不是這個意思。”


    陳雅致局長黑著臉說:“沒說是你的意思啊。不是微微說的嗎?微微說這個話,她能知道你哪天要報到?”


    我尷尬得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陳雅致局長的每句話,都像把我剖析得透徹,甚至能看清我身上的每一個毛孔。


    “媽!”黃微微看我難受的樣子,挺胸而出說話了:“陳風說了,等他安排好了新工作,我們在舉辦不行嗎?”


    “胡說1陳雅致局長嗬斥著女兒說:“難道你要挺著一個大肚子嫁人?”


    黃微微假笑道:“挺著肚子嫁人難道不光彩呀?”


    “光彩?丟人吧你1她丟下我們,對保姆說:“王媽,我出去了。”


    黃微微趕緊一步拉住她媽的手臂問:“媽,你去哪?”


    “鬆手1陳雅致局長喝道:“我跟你們這些不懂事的說不清,我去找他小姨說去。”


    聽到是去找我小姨,我頓時心花怒發起來。


    我小姨肯定是支持我的!我想。


    在我小姨的心裏,我的前途比天還大!什麽女人啊,家庭啊,統統是身外物,隻有前途,才是我的唯一光明。陳雅致局長去找我小姨,不是沒事找事麽?


    陳雅致局長前腳一出門,後腳黃微微就嚷著要回家。


    在我們自己的小窩裏,我們才能放開自己,釋放自己。


    保姆王媽卻不同意,說陳局長有交代,微微不能出門,一定要在家保養身子。


    黃微微還想發脾氣,我阻止她說:“老婆,你確實要在家好好保養。”


    黃微微眼一瞪說:“不行,我要跟你回家。”


    我安慰她說:“你在你爸媽家裏有人照顧,回家沒人照顧你啊。再說,我又沒走。”


    “有你啊1她將半個身子靠在我身上,全然不顧旁邊還站著王媽。她的這般秀恩愛,我現在能夠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姑爺,帶微微上樓去休息吧。”王媽安排著我說,眼睛眨了眨,居然露出調皮的神色。


    王媽在黃山部長家裏做了半輩子保姆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已經算是黃家成員當中的一個,家庭地位比我還要高。黃微微從生下來就是她帶大的,微微五歲前,一直跟著她睡。對王媽的感情,有些時候她比對她媽還好。


    “我們上樓去!”黃微微在我臉上親了一口嚷:“老公,抱我上去。”


    王媽慈愛地笑,告訴我要是肚子餓了,廚房裏有東西吃,她要出去買菜了。


    王媽一走,本來熱鬧的客廳裏霎時冷清了下來。


    “老公,我們回家。”黃微微再次提出這個話題。


    “不能回去。”我說,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肚子:“我不能讓我兒子沒人照顧。”


    “你現在不走,呆會等我媽回來了,你想走走不了了。你走不了,怎麽去報到?不報到,你的前途還要不要?我可不想我兒子的爹是個無業遊民。”


    “可是我現在走了,以後怎麽辦?”


    “有我!”


    我感動得差點要哭出來,這樣的好老婆,我陳風何德何能能承受!


    我還在遲疑,黃微微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她偎依著我說:“老公,我想好了。今天我們回去,你去把娘接到我們家來。這樣我就不孤獨了,你兒子也不孤獨了。”


    她摸著自己的肚子說:“我現在是你們陳家的人,當然要你們陳家來照顧,你說是不是?”


    我趕緊點頭說:“是,確實是。”


    “如果娘覺得不方便,讓她把枚竹也一起帶過來。這樣我們家就熱鬧了,比我媽家還要熱鬧了。”


    她快活地笑起來,宛如一朵太陽花一樣的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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