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理會陳萌的短信,她對郭偉說的話,我還耿耿於懷。


    郭偉走了,我自然回不去。隻好又折回賓館前台,要了一間房,準備過夜後明天早上走。


    我一點也不怪郭偉的不辭而別,換作是我,也會火冒三丈。郭偉來蘇西後知道我跟薛冰的戀情,過不久發現我又跟黃微微勾三搭四,還沒等他想明白,陳萌又石破天驚地告訴他,肚子裏的孩子是我的!


    我是個什麽樣的人?我估計在郭偉的心裏,絕對是花花公子,浪蕩無比的流氓!


    當然你郭偉不見得比我高尚,他為了追黃微微,甩了跟他相戀五年的女朋友,就僅僅因為女朋友的父親是個老實巴交的工人,不能幫他青雲直上。


    郭偉是個聰明絕頂的人,當然明白我作如許安排的用意,本來準備想盡一切辦法去贏得美人心,卻不料美人珠胎暗結。這就像憑空起了炸雷,炸得他暈頭轉向。


    所以他憤憤地不辭而別,不是對我有意見,而是在哀歎命運對自己的不公!


    論學曆,郭偉京城一流大學畢業,我隻是省城的大學,論資曆,他是市委機關下放的幹部,而我之前,連幹部的身份都沒有。論人才,郭偉不見得比我差,唯一就是在個頭上矮了我半分。要是論資源,郭偉跟我就沒得比了,我有一個市委副書記的舅舅,他隻有一個做局長的叔叔。


    想到這裏,我自己為郭偉憤憤不平起來。郭偉甩了女朋友,卻沒能贏得黃微微的愛,想回頭,又顧及麵子過不去,一個三十歲的男人,現在還形單影隻,換作誰,心裏不急?何況他是一個鎮的黨委書記,社會地位不低,解決不了個人的人生大事,別人會在背後說閑話。


    郭偉不是找不到女人,他需要的是一個能助他大展宏圖的女人,在他的人生目標裏,愛情遠遠不能與事業比,男人的成功,不單單是看能賺多少錢,而是要看能做多大的官!


    當初黃微微進入他的視線,是因為她的背後站著一個市委組織部長的父親。他一直相信,男人隻要有了權,什麽金錢和美色,都能作拈花微笑狀,何愁?


    陳萌的到來讓他曾經看到過希望,他還沒來得及發動攻勢,卻被乳臭未幹的何家瀟捷足先登。他氣啊,雖然他並不看好他們兩人的愛情能走多遠,但他實在是不願意自己盤子裏的東西被別人搶走。


    郭偉的聰明,還在於他的自知之明。何家瀟是何副書記的公子,陳萌是陳書記的千金,人家男才女貌,門當戶對的,他一個小小的鄉官,憑什麽去爭奪屬於自己的愛情?


    原來愛情也是有講究的,所有的山盟海誓都是他媽的狗屁!


    即便如此,郭偉還是能靜下心來,他在等待機會,就好像獵犬一樣,槍響了,不一定就非得竄出去。


    這個機會來了,他竄了出去,最後看到的卻不是獵槍打下來的獵物,而是一頭自己走向斷頭台的美麗的小鹿。


    我實在不想再想了,仰麵八叉躺在床上,腦子裏一片空白。


    昨夜與小梅姐的旖旎又湧上心頭,最終停留在港口的邊緣,壓抑的男性荷爾蒙一浪接著一浪衝擊著我的防線,渾身就燥熱起來,恨不得衝到樓下的桑拿裏去。


    一個男人,最怕的就是一個人靜靜的獨處,特別是酒後的獨處。酒是色媒人,老祖宗的話一點也不錯。我感覺小腹底下升起來了一股火,炙烤著我脆弱的神經。


    我甚至想立即爬起來,走進街邊燈光曖昧的發廊裏去。


    但我得壓抑自己,我現在不是一個普通的人,我的身後肯定暗藏著無數雙眼睛,都在死死地盯著我,隻要我走錯半步,我就將回天無術。


    打開電視,裏麵是一個搔首弄姿的女人,袒胸露背地賣著廣告。


    屋子裏有了聲音,漸漸的似乎有了生氣。


    拿出手機無聊地翻看,突然就看到了朱花語辦公室的電話,撥了幾個數字又掛斷了,想著這麽晚了,她怎麽還會在辦公室?猶豫著掛了後,還是忍不住再次撥通。反正無聊,明知對方無人接聽,聽聽無人接聽的蜂鳴聲,也是聊解寂寞的一種方式。


    沒想到電話居然有人接,一聽聲音,就是朱花語。


    我慌忙把電話掛了,心砰砰跳得厲害。這是我從來未有的感覺,不管是與薛冰在一起,還是跟黃微微在一起,我從來就沒感覺到如此的膽怯和慌張。


    朱花語,一個解語花一樣的女孩子,就像一記重錘,把我本來脆弱的靈魂擊得支離破碎。


    我按捺住砰砰跳的心髒,按下了重複健。


    “誰呀?”裏麵傳來朱花語的鶯聲燕語。


    我平靜一會,輕聲說:“是我。”


    “是陳大哥麽?”她的聲音顯得有些急迫。


    “是我。”我說,雙腳交替脫下鞋子,把自己平放在床上:“你怎麽還沒下班?”我看了看窗外,天已經全部黑了下來。冬天天黑得早!


    “還有好多事沒做完呢。”她說,語氣顯然疲倦:“縣裏要開大會,光是材料,就得複印幾天。”


    “沒人幫你?”我問。


    “她們都下班了。她們是正式工,我是臨時工,當然我幹了。”她言不由衷地笑,笑聲穿透過來,一下一下地擊打著我。想起當年的我,一股同情和感同身受的感覺迅速傳遍我的全身。


    “吃飯了沒?”我說得很隨意。


    “還沒呢。等下回宿舍,泡一包方便麵就好了。”朱花語告訴我說:“就快好了。”隨即又問了一句:“陳大哥,你在哪?”


    我遲疑了一下,說:“我在縣委賓館,要不,我叫點東西送過去給你吃?”


    “不要了。”她直接拒絕了我。


    我哦了一聲,準備掛電話,朱花語又過來一句話:“陳大哥,我來看你,好不?”


    我遲疑半響,終究還是回絕了她,我說:“你下班早點回去休息吧。一天工作下來,太累了。”


    她默默地掛了電話,我聽著電話裏傳來的蜂鳴聲,歎口氣也掛了。


    朱花語的戶口我已經托柳紅豔辦好了,我讓柳紅豔告訴她,辦戶口是政府解決她的問題,不是哪個人。


    朱花語顯然不相信柳紅豔的說法,曾經給我打過電話求證。我自然跟紅豔的口吻一樣,說是鄉政府為解決幹部子女的政策。


    我的謊言她肯定不相信,因為她知道,她已經不是幹部子女。父親朱仕珍當了一輩子幹部,最後落得個半身殘疾,組織上雖然沒繼續追究,但也把他列入了雙開的行列。一個幹部,落得個雙開的結局,與判了死刑,又有何區別?


    關培山雙開朱仕珍,唯一的承諾就是讓他的女兒得到安排。可如今關培山自己也落得個免除縣委書記職務的結局,他的承諾就好像寫在風裏一樣了。


    這樣一想,我開始後怕起來。


    朱仕珍是我的入黨介紹人,在蘇西鄉,朱仕珍是看著我長大的幹部,我的一言一行,他老朱不說了如指掌,卻也能八九不離十。


    但自從他從代理鄉長的位置上退下去後,一直沒跟我談過蘇西鄉的工作,誰是誰非,他沒有任何的結論。這一點看來,老朱這個人還是有底線的幹部。即便是他出事,他寧願跳樓,也不願舉報任何一個人,這就是一個人與生俱來的品性,這種品性,不是學得來的,是骨子裏的原始道德標準。


    其實,當年他隻要舉報任何一個人,不管是柳權,還是我,誰人屁股都擦幹淨了?在這個社會裏為官,想做一個清如許的幹部,甚至比登天還難!


    他隻要舉報一個人,他就能立功!如果這個人恰恰是關培山想要的人,他朱仕珍就能全身而退。但他放棄了所有的機會,他寧願一死,也不願留給兒女無窮的後患。


    其實,我們心裏都清楚,關培山要的人,是我!


    可是誰能算到,關培山會是這樣的一個結局呢?


    關培山不在,劉啟蒙書記能容忍前任留下來這麽一個人麽?


    我憂心忡忡起來,假如朱花語被縣裏解聘,她能做什麽?


    越想越煩躁,想到後來,我自己啞然失笑了。朱花語跟我半毛錢的關係也沒有,我為何要憂心忡忡?


    於是起身,跑到洗手間裏撒了一泡尿,脫光衣服,哼著小調開始洗澡。


    我不是個憂鬱的人!


    洗完澡,我全身寸縷不穿,扯過浴巾圍著下身,搖搖擺擺回到床邊,準備好好的睡一覺,明早趕回老鷹嘴,重新開工。


    剛躺下沒多久,房門被敲響。


    自從縣委賓館有了桑拿後,房門總會被無端的敲響,門外肯定站著無比妖嬈的女人。


    我沒好氣地喊:“屋裏沒人!”


    門還是被執著地敲,我大怒,從床上一躍而起,猛地拉開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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