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十幾個小時的車,直到天快黑了,我才到達目的地。長途汽車站裏的電燈幽暗昏黃,我隨著旅客下了車,站在地上我做了幾個擴胸的動作。


    這時過來一個很年輕的女孩,先朝我笑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您是市裏來的陳秘書吧?”


    我點點頭說是。


    她誇張的拍著微微顫抖的胸脯說:“老天,終於等到你了。你的車都比平常晚了三個小時了,我在車站裏問了好幾次,人家都快把我當神經病了!”


    我說:“可惜我不是司機,要是我,可能提前三個小時到也說不定。”


    “那我還不是要急?”女孩子捋了捋額前的劉海,介紹自己說:“我是蘇西鄉的團委書記,我叫柳紅豔。歡迎陳秘書來我們蘇西鄉指導工作。”


    我連忙擺擺手說:“柳書記別客氣,你是書記,我就是個秘書,今後還請柳書記多多幫助才好。”


    “我們大家都不要客套,好不好?今後共事的時間還長著哪。”


    我們找了家小小的飯館吃了飯,柳紅豔就拿著我的行李在前頭帶路。


    一輛拖拉機停在車站的外邊,司機看到我們過來,熱情地從我手裏接過行李扔到車廂裏,轉身拿出搖把,嗨吃嗨吃地發動了機器。


    我站在旁邊啞然失笑,拖拉機接我,我原先還以為最差也得來一輛吉普。


    柳紅豔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鄉裏條件差,全鄉沒一台小車。再說,有小車也走不得,路況不大好。這是我們鄉技術最好的司機大哥。我們要走夜路,安全重要。”她帶頭爬上車,伸出柔嫩的小手來拉我。


    車廂裏鋪著一層厚厚的稻草,稻草的香味了和柳紅豔身上的香味混在一起,聞起來讓人覺得神清氣爽。


    我們到蘇西鄉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多了。


    拖拉機停在一棟黑黢黢的房子前,剛停穩,過來幾個黑影,帶頭的是個五十來歲的漢子,提著一盞馬燈,他把馬燈照著自己的臉,笑嗬嗬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說:“歡迎歡迎!”


    我不知所錯地握著他的手,嘴裏囁嚅著不知說什麽。


    柳紅豔跳下車來一一給我介紹,這個五十來歲的漢子是蘇西鄉黨委書記柳權,後邊一個文弱的中年人是鄉長鄭天民。


    剛跟鄭天民握完手,一個穿警服的年輕人就站到了我麵前,對我敬了個禮,聲音洪亮地說:“派出所所長,鄭剛!”


    我感動起來,他們--我的同誌兄弟--一直在等著我的到來,在這個連電燈也沒有的地方,他們枯坐一夜,眼睜睜地看時光流轉,等待遙遠地方的一個陌生人的我。


    寒暄了一陣,柳紅豔招呼大家進屋。


    屋子裏燈火通明,點著四盞油燈。


    “餓了吧?叫廚房老王準備準備,我們為陳秘書接風洗塵。”柳書記大手一揮,指揮鄭剛:“去,要老王把野雞燉一半,炒一半。奶奶的!那麽大的一隻野雞。”柳權比劃了一下,我一看,好像這個野雞有十幾斤。“那個野豬肉叫他多放點辣子。另外你到我房裏把南山大曲拿來。”


    鄭剛樂顛顛地去了。


    酒菜上齊,柳權書記拉著我在他身邊坐下,給我麵前的一個大搪瓷缸裏倒了滿滿的一杯南山大曲酒。


    我連忙推辭說:“柳書記,我不會喝酒啊。”


    柳書記瞪著牛蛋一樣的大眼看著我說:“不喝不行!你來我們蘇西鄉,是看得起我們蘇西鄉的老百姓。我們蘇西人,是沒有什麽好東西招待你。不過,以後你也是我們蘇西人了。我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在蘇西,沒有不喝酒的男人!”


    我隻好默不做聲,隻能入鄉隨俗。


    看著他帶頭把酒一口喝幹,我的腳有點發顫。這杯酒最少也有三兩,三兩白酒就是一堆火哇。更何況是南山酒。


    南山是一種高強度白酒,是我們地方酒廠生產的,一喝就暈頭,因此我們都把這酒叫暈頭大曲。


    柳紅豔似乎看出了我的怯弱,她說:“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喝不完我幫你。”


    鄭剛就笑了,他說:“我們的團委書記發話了,有她幫著,你還怕什麽?我可是第一次看我們團委書記這樣豪爽,好!”他仰頭灌下了酒,把空杯朝我晃晃。


    我閉上眼睛,閉著鼻孔,端起酒杯,風瀟瀟兮易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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