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昊時常有一種難以自製的痛苦,他不敢把這種心境告訴夏霽菡,怕她背上沉重的包袱,可他又無從發泄,隻能憋在心裏自生自滅。麵對關垚的問話,他隻能什麽都不答。


    其實關垚知道,哥哥是不會向他吐露心事的,因為他是哥哥,從來都是他向哥哥訴苦,而沒有聽到哥哥說過一句沮喪和消極的話,但一瞬間,從哥哥的眼神中,他看見了痛楚和無奈,他明白哥哥有難言之隱。哥哥是他崇拜的偶像,他不明白羅婷為什麽棄哥哥而去,他更不明白那個跳舞的男人能強過哥哥。憑哥哥的身份和魅力,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隻是哥哥在生活上是個非常嚴於律己的人,他從沒有放縱的時候。沒有誰能夠做到像他這樣身處高位,生活檢點又幹淨的。有時他恍惚覺得哥哥簡直就是一個神靈,完美而神聖。


    關垚猛地將杯裏的酒一飲而盡,他又給自己到了半杯,說:“哥,我敬你。”一仰脖,幹了。


    關昊也不示弱,也將杯底的酒喝幹。


    今天,他們的酒喝的都不多,但很快他們都流露出了醉意。


    關昊在服務生的引導下,向衛生間走去。


    關垚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突然,手機聲響起,他還以為是自己的手機,結果逃出來一看,並不是自己的手機在響,而是哥哥放在桌上的手機在響,他湊近一看,顯示屏上出現了一張照片,是一張有些稚氣的女孩的特寫,冰清玉潔的臉蛋,沉醉地伏在雪地上,濃密的睫毛下,是一雙緊閉著的眼睛,姣好的麵孔,幹淨的肌膚,逸然的神態,透露出一種特別的氣質,這種特別的氣質也吸引了關垚的注意。


    直到哥哥回來,他才將目光移開,故意漫不經心地說:“你的手機響了。”隨後起身,也奔衛生間走去。


    關昊一看,是夏霽菡的信息,這個小女人,膽子終於大了,也敢在夜深人靜時給他發信息了。


    其實,關昊的膽子也大了,他把她的頭像設定為她的電話和信息顯示,如果還是督城他不會這麽做的,隻是這幾天在黨校封閉學習,況且又是自己的私人電話,比較安全。更主要的還是能夠在孤獨寂寞的時候經常看看她。


    “你好。”簡單的兩個字,是試探?是問候?還是想念?


    “不太好。”他答道。是啊,在這若大的世界,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卻沒有一個棲息的港灣,隻能和弟弟在酒吧裏喝閑酒,如果有一天弟弟找到可以結婚的人,連陪他喝閑酒的人都沒了。自己深愛著的人不能日夜廝守,甚至想見一麵都難於上青天,那種欲罷不能的煎熬相信沒有幾個人能體會得到,人生惟其不幸!況且,這麽晚了,難道是她剛剛回家,吃完飯他們又去哪兒了,唱歌?壓馬路?約會?


    關昊越想越亂,腦袋亂七八糟的。


    “為什麽?”很快她就回道。


    “你知道。”他恨恨地回到,本來就是明知故問。


    沉默,好半天她才回道:“想你,晚安!”


    他的心咚咚地快速跳了起來,血液也隨之沸騰了,在酒精的作用下,五味雜陳全被她這句話勾起來了,他禁不住眼眶濕潤起來。是啊,她也在想他,又怕打擾他休息,抑或怕勾起他更多傷感的話語,隻好用了“晚安”做結束語。她怎會不想他呢,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從點滴中他都能感覺得到她歡快幸福的心情,隻是她堅守著自己的道德底線,她愛著兩個男人,她時時刻刻都在承受道德的拷問和心靈的煎熬。他時常在想,既然他們麵前立著一道又一道涉及良心和道德的高牆,為什麽還要為難自己呢,還是還給心靈自由吧,可是,這樣想的同時,他又否定了自己,因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情為何物!居然讓最知道自己該怎麽做的關昊無所適從,備受折磨。


    看來,無論你是多麽偉大的人,隻要動了真情,你都會痛苦,何況關昊和夏霽菡是一對凡人。


    他緊緊地握住手機,頭靠在後背上,閉上酸痛的眼睛,隻這一閉,就有兩行熱淚從眼裏泄了出來……


    他的舉動都被關垚看到了,關垚的心揪緊了,但是哥哥不說,他也不能問。隻能默默地坐下來,喝著悶酒。


    很久以來,哥哥都是他的主心骨,是他頭頂上的雲彩,是他可以依靠信賴的人,他對哥哥的感情甚至超過對父母,他從沒見過哥哥有軟弱的時候,更沒見過他還有多愁善感的一麵,關垚在想:究竟是怎樣一個女人,竟然讓哥哥如此痛苦又如此癡迷?


    關昊有些醉了。今晚,關昊喝得並不多,以前,他都是和關垚倆人喝一瓶紅酒,因為他喜愛紅酒,弟弟關垚也就對紅酒情有獨鍾了,可是今天他們倆都沒喝完一瓶酒。


    關垚還在倒酒,關昊攔住他了,說:“小垚,聽我的,咱不喝了,今天不在狀態,回去吧。”


    “哥,我知道你有心事,而且是為女人,喝吧,喝醉了就麻木了,什麽樣的苦也就覺不出來了。”關垚說道。


    關昊搖搖頭,說:“沒這個必要,走吧。”他招呼了一下服務生。


    他們把沒喝完的小半瓶紅酒存放在這個酒吧裏,然後走了出去。悍馬車裏,早就有司機在等候。看來關垚是提前打電話叫來了司機。


    “哥哥,去公寓吧?”關垚關切地問道。


    “不啦,送我回黨校吧。”關昊靠在後背上,閉著眼睛說。


    “哥,我找個人陪陪你?”關垚試探著問道。


    關昊搖搖頭,他明白關垚的意思。過了一會兒,關昊說:“小垚,農村那個房子如果你暫時用不著,我想裝修一下。”


    “哥,媽早就說,那個房子是你的了,怎麽處置是你的事,跟我沒有任何關係。”關垚又說道:“你要想搬出來住,也必要去農村啊。”


    “你不懂。”關昊說道。


    “那行,改天我找個設計師,全麵設計一下,畢竟是民房,有的地方還要加固一下。”


    “我設計好了,開春後你安排一下就裝修。”


    “好的。”關垚奇怪了,放著北京的高檔社區不住,非要去鄉下,看來哥哥真是不可思議了。


    早在去年,關垚就在自己開發的樓盤中,預留了兩套房子,而且還是對門,他計劃著哥倆一人一套,可是哥哥不要,直到現在那房子還閑著。


    關垚歎了口氣,跟司機說:“去黨校。”


    關昊回到黨校宿舍,高健還在看電視,見關昊紅著臉回來了就說:


    “怎麽樣小同誌,喝高了?”


    關昊擺擺手,笑著糾正道:“no,充其量是微醺。”


    高健哈哈大笑,不知為什麽,他很喜歡這個小自己十二歲的年輕人,盡管他剛剛認識關昊,可早就聽說過省委有個了不起的副局級秘書和研究室主任,那時他對這個年輕人就很有好感,加之他與高層以及和省委書記的特殊關係,他早就注意到了關昊。官場就是這樣,你要八麵玲瓏,左右逢源,搜集一切可能的人事信息,將來為我所用。


    “小醺怡情,你們都找樂子去了,剩我一老朽悶在家裏沒事幹。”高健說道。


    關昊眯起眼睛,借著酒勁盯著他看了半天,說道:“還是班長守紀律。”


    關昊覺得高健深不可測,身為濱海市委書記,為人低調,工作作風紮實,不顯山露水,但仕途順暢,穩紮穩打。


    關昊笑嘻嘻地給高健泡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放到他的麵前,調皮地說道:“小的這廂有禮了。”


    高健也不客氣,故作姿態的喝了一口,說道:“不錯,我找到班長的感覺啦。”


    其實關昊就是用腳趾頭都能掐算出高健不會老老實實在宿舍呆著的。


    “小關,你不想來濱海嗎?”高健放下茶杯說道。


    “想啊,可現在是冬天,夏天我一定去拜會您。”不得不說關昊就是官場上的天才。


    高健搖搖頭,收住笑,意味深長地說:“別裝腔作勢了,要是來濱海旅遊的話,你用得著我邀請嗎?再說,濱海就在那兒,誰願去誰去,即便我邀請你,又能為你提供什麽服務呢?錢嗎?督城難道拿不出錢來讓他們的書記旅遊或者考察什麽的嗎?除此之外我什麽都做不了。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層意思。”


    關昊見高健說的很實在,在佩服他老練的同時,還佩服他的坦蕩。既然這個話題自己繞不過,就說:“請高兄指教。”


    在關昊佩服高健的同時,高健也著實地佩服關昊的機警,隻是這機警同樣是不顯山露水。


    既然關昊又把球拋回來,他就開門見山,說道:“你該考慮下一步了,如果有興趣,可來濱海。”


    高健沒明說,是做搭檔還是做別的什麽,畢竟人事的事是極其敏感的,盡管廖書記已經明確跟他表示調他來省委,但一天不宣布任命,心裏就不會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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